“公子!公子!仇十一现在都没回来!”
酉时一刻,英英喊着敲门进了小书房。
仇兰辞拧眉,按仇十一的习惯,这个时辰早该回府觅食了,怎么会还没回。
“不必惊慌,等着便好。”
他顺着窗向外望了眼天色,月弯初露,黄昏稀薄,今日兴许等不到吴钧的人。
英英愁眉不展,这段时日她和仇十一经常凑在一起说话,仇十一还会从外面带蜜饯糕点给她,她已经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仇兰辞看着英英苦着一张脸,莞尔道:“什么时候和他关系这般好了?”
英英嗫嚅:“才没有,奴婢就是有点担心罢了……”
“公子答应你把他全头全尾带回来,若是实在担心,就去把余久看起来,说不准能把仇十一换回来。”
“余久?抓人的莫不成是吴将军!”
仇兰辞扶额,不然呢?
于是,挑完水准备回厢房休息的余久,在门口看见了两只蹲在地上的人形小石狮子。
两只小石狮子见他回来,一个箭步冲上来一左一右抓住他的手,余久不解,但不敢伤着他俩,要是被赶回去,将军不得抽死他。
“嘿嘿抓住了!你乖乖的不要乱动,我要把你绑起来!”
听听,这是什么蛮不讲理的话,要把人绑起来了还不让乱动。
自明有些顾虑,他拉了拉英英的衣角,小声问道:“这样真的好吗?公子只是让咱看着,没让把他绑起来吧?”
英英麻利地把余久双手捆在身后,拉着自明到一边小声嘀咕:“他功夫很厉害的,不绑起来挨打了怎么办?”
自明听这话心想也是,吴大将军身边的暗卫岂是仇十一那种只会三脚猫功夫的。
余久耳力很好,傍晚宁静,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落入他耳中,不禁腹诽,他若要动手,早在他俩起身那一刻便动了,用得着现在。
将军到底又怎么招惹侯爷了啊!
仇兰辞对另一边的闹剧毫无所知,他此时的注意力在仇十一这边。
他在仇十一第一次偷信后便警告过他,要谨慎行事,仇十一虽然单纯,但胜在听话,起码听食物的话,怎么会……
仇兰辞脑中莫名浮现出一副人骑驴,伸着竹竿,竹竿上挂苹果的画面,额角突突地疼。
左右吴钧不会太难为仇十一,至于他与吴钧的关系会不会破裂,那都是早晚的事。
翌日清晨,将军府送来请帖,邀仇兰辞到府上一叙。
仇兰辞本想带着自明一起,谁知左右找不到人。
正好李安过来,仇兰辞灵机一动,拉着李安往外走。
李安疑惑,今日不学了吗?
“侯爷!你们去哪啊?”
仇兰辞正被李安扶着上轿,那边虞欢的声音传来。
李安眼疾手快,捞着仇兰辞便进了轿中。
仇兰辞刚想回虞欢,突然被一股力道带了进去,惊疑未定。
“小人冒犯,仇公子恕罪。”
仇兰辞和虞欢哪个可怕,李安还是心知肚明,他之前不让虞欢去铺子里烦他,这厮就来侯府蹲他,偏偏他又不好将仇公子扯进这些破烂事里。
仇兰辞摇了摇头,他还有事相求。
李安听了原委,顿了顿,神情自若:“要小人给仇公子把人抢回来吗?”
“那倒不必,李大哥站在我身后就好。”
李安点点头,主打一个威慑的作用。
虞欢眼瞅着起轿走远,撇了撇嘴,想着不白来,去逗逗英英。
只是左找右找,见不着人,他晃了晃扇子,纳了闷。
“虞公子来找英英吗?”
路过的下人看他像只无头苍蝇乱找,好奇问了问。
“嗯?你晓得她在哪?”
“她应该在后罩房,紧西头的那间里,小的晨起时瞧见了一眼。”
“多谢。”虞欢抛给他几枚铜钱,转身离开。
仇兰辞府中下人少,除去管家柳伯年事已高,常年在偏院闭门不出,其余的只剩英英自明,一个厨娘两个厨子和几个小厮护院。
英英和自明平日里贴身照顾仇兰辞,住的屋子自然离主屋近,其余的下人都住在后罩房。
“她好端端去那里做什么,惹祸了?”
虞欢找到刚刚那小厮说的屋,推门而入,看清屋内景象,吃了一惊。
屋里,榻上四仰八叉挤着三个人,其中一个在他推门时便醒了,细看手腕上绑着麻绳,另外两个还在梦里。
虞欢维持着推门的动作,呆若木鸡,小英英还没及笄,就这么水灵灵地和两个男子躺在一个榻上了?
“谁啊?”
日光顺着敞开的门照入屋内,唤醒了英英和自明,二人迷迷瞪瞪爬起来,望着门口。
好像有什么不太美妙的误会产生了。余久望天叹气。
“所以,这是将军府的人,吴钧抓了你们的人,你俩怕他跑了,就把他也抓起来了?”
整理好仪容的三人和虞欢围着桌四方会谈。
三人齐齐点头,一脸诚恳,半无虚言。
“这都哪跟哪啊?你们公子刚去了将军府,估计那个仇十一很快就能回来了。”
自明挠挠头:“那我们还绑着他吗?”
虞欢看了看健硕壮实的余久,又看了看跟小鸡崽子的俩人,嘴角抽搐。
余久无力道:“松了吧,我还要去砍柴火。”
侯府的闹剧落幕,将军府的硝烟刚起。
仇兰辞踏入将军府的大门,熟悉的景色映入眼帘,脚下一顿,吴钧在门口候着,看见人来,面色动容。
李安跟在仇兰辞身后,吴钧瞥了他一眼,上前将二人隔开。
“小侯爷,晨安。”
假惺惺。仇兰辞头也不抬往里走。
吴钧带着他去了后院小花园,仇兰辞一路上听他嘘寒问暖,终于忍不住打断。
“你不必与我来这些虚的,有话直说。”
吴钧眼中的笑意淡了几分,在仇兰辞眼里,与记忆中的那位武安侯重叠。
仇兰辞下意识退了半步,偏过头。
“小侯爷落座吧,陪我吃顿饭。”
吴钧带着他到凉亭下,吩咐下人摆了一桌吃食,吴钧挨着他坐,往他盘中夹了一块绿豆糕。
不伦不类,正餐吃糕点。
吴钧不在意他怪异的目光,自顾自抿了口茶。
“仇十一呢?”
仇兰辞没有和他继续敌不动我不动的把戏,开门见山。
“锦初带他回侯府了。”吴钧见他不吃,便亲自动手去喂。
仇兰辞微微蹙眉,有些嫌弃,他偏头躲过,执筷去夹别的,他手里的绿豆糕被冷落,掉了几块渣渣。
吴钧唇角微勾,他还当小侯爷听见人不在这会转身就走了。
君子食不言,寝不语,仇兰辞不欲理他,吴钧也不开口,二人面上和和气气,好似真是为了来吃顿饭。
熟悉的味道和环境,以及熟悉的人围在仇兰辞身边,他有些恍惚。
前世他很少与吴钧一起用膳,吴钧此人重盐重辣嗜荤腥,而他饮食清淡,不重口欲,天生相克。
仇兰辞尤记得新婚夜后的晌午,他像垂死了般被扶上餐桌,对着一桌子油腻当场吐了出来,不欢而散,自此之后他便再不与吴钧一同。
饭后,碗碟被撤下,仇兰辞被伺候着漱了口,等着看他还有什么把戏。
“我本想昨日便请小侯爷,谁知皇帝传我觐见。”
仇兰辞一怔,抬眼看他。
吴钧又不言语了。
“陛下召你何事?”
“让我去江州剿匪。”
剿匪?
前世这会他还不识吴钧,足不出户,不清楚这件事。
“黄云山一带原本便匪盗成群,地方每次围剿敷衍了事,放任自流,如今遭其反噬。前段时间右相派人清剿,损失惨重,不然也不会想起我来。”
吴钧如此细说,仇兰辞有些印象,但那次吴钧还在北边打仗,他记着朝堂花了不少时间精力才解决,如今是有现成的驴来使。
“几时去。”
“后日便启程。”吴钧侧撑着脑袋,偏头看他,“担心我吗?”
仇兰辞对上他的视线,又低睫躲开。
“别怕,我定平安归来,然后我们成亲。”
“你便是死在山里也与我无关。”
“是是,小侯爷菩萨心肠。”
仇兰辞说不过他,便要起身离开,以前也没发现这人这般油嘴滑舌。
他还没等起来,吴钧握住他的手腕,撑在案上的手臂扣住他的后颈,在眉心轻轻落下一吻。
仇兰辞霎时脑中空白,瞪圆了眼呆呆坐着。
独属于吴钧的气息扑面,他有时怀疑这人熏了安神香,不然怎么靠近便能静下心。
他们以前即便最亲昵之时也不会□□人间的事,好似心里都清楚,他们只是互有所求的利益盟友,而非可以耳鬓厮磨相互爱慕的情人。
仇兰辞的手不自觉地攀上吴钧的衣袖,轻轻攥着。他思绪混沌,理智告诉他应该将人推开,于是他就这样做了。
额上的温热消失,剧烈的心跳声再度出现,仇兰辞恍然,这不是重生带来的病……
他的眼神重新落在吴钧身上,这是他带来的。
虽然很不愿承认,但在吴钧能溺死人的目光中,仇兰辞此时有点不想他去江州。
但这种想法只存在了一瞬间。
吴钧是天下的,仇兰辞属于天下。
君子以民为本。
仇兰辞注定杀不了吴钧,他虽曾恨其不义,如今却不解其意。
“吴云礼。”
“窗下的软榻不在了。”
吴钧低低地笑了两声,莞尔道:“好。”
——
从将军府回来后,仇兰辞瞧着仇十一哭丧着脸坐在他的院子门口,宛如一只丧家弃犬。
仇十一见了他,连忙起身,心虚低头等着被数落。
仇兰辞轻拍了拍他的脑袋,缓声问道:“饿吗?”
仇十一愣了愣,摇了摇头,刚回来时英英给他备了许多吃的。
“仇十一,你想留在我身边吗?”
想么?其实仇十一也不知道,他没什么远大志向,从前在街上当叫花子,饥一顿饥一顿,从来都吃不饱,风餐露宿,后来去了影阁,他想着完成训练有东西吃就好,为了这个目标,他被迫杀了很多人,有不认识的,有昨天还说过话的。
他不喜欢那样,不喜欢丁十七那个名字,都不是属于他的。
直到现在,有个人给了他姓和名字,给他食物,问他想不想留在他身边。
仇十一跪在仇兰辞面前,磕了个响头,仇兰辞有点想笑,怎么一言不发就跪下了。他向仇十一伸出手,如往日老师那样,想将他拉出泥潭。
亲额头也是亲[闭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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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君子与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