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57 -
这世间,许多的许多,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的烂;
就是这样见不得旁人好。
更别提,在本身即地狱的情况下,恨不得将无辜且不相干的所有,都拉作垫背。
那些人,不会想着如何从深渊爬出;
只会在日复一日的腐烂发臭中,算计着,如何让旁人,与其一同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邹明光是;
詹素薇是;
高海琛,也不例外。
听亓斯攸这么说,邹信康,又或者说是顶着双生弟弟的名字,谋划多年的邹明光,面色剧变。
他猛地起身,环视四周一圈,最后落定身后那扇虚掩着的小门。
可当他快步走去,大力推开,除开满院的杂物枯枝,再无其他。
“何必那么紧张呢。”
亓斯攸满脸无辜地耸了耸肩,
“晚辈真的——只是想请教几个‘问题’啊。”
回首望去,多年前的一幕幕,竟恍如昨日。
“‘问题’?”
冲鼻的脂粉味中,是正左拥右抱,投来轻蔑一眼的詹家大少爷,
“是谁放这胡说八道的穷小子进来的?,来人——”
可后来,也是他,一把推开递酒送葡萄的几位美人,惹得满室尖叫。
“我就知道,放你出去,迟早要出问题!”
詹家大少爷没从床上找到他想要的,抓上詹素薇的头发,迫使虚弱的她抬头,
“说!那个野男人是谁!”
詹素薇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那段不堪的过往;
沦为他人玩物的耻辱;
其实,都只是多年前的孽缘一场后,处心积虑的布局罢了。
天罗地网,也只是为了折断她当年的昂首,来换取他内心的平衡。
最后,邹明光再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
他说:
“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经历这么许多,从来就不是你的错。”
他又说:
“你的过去与我何干?你的现在与将来,才是最重要的。”
静候猎物许久的网,终还是将毫不知情的她,死死粘连。
至此,詹素薇死心塌地,为邹明光所用;
她是不设防的温柔乡,也是不见血的索命鬼。
她詹素薇,一直都是邹明光手里,那把趁手好用的软刀。
可怜的是,时至今日,她仍分不清邹明光的话里,有多少真,又有多少假。
当年,是邹明光看到了梁家的野心,暗中尝试通信;
一拍即合的双方,就此决定从首屈一指的高家开始。
而蕉家大小姐的死心塌地,只能算是邹明光的意外之喜;
也是额外却关键的助力。
“怪我?”
詹素薇被麻绳捆扎的部分,在挣扎间,被蹭得血肉模糊一片,
“是我拿刀逼着你那亲爱的父亲来喝花酒了?还是我拿枪指着高家老爷,威胁他脱个精光?”
她索性直接躺靠进墙角,
“怎么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把责任推给无辜的女人啊?”
语气仍不可一世,但只先前的一个真相,就砸得面前的詹素薇,好似瞬间苍老了十多岁,
“这么说来——高海琛,你还差点就要喊我一声‘小妈’了呢——”
随着表情的幅度,眼角沟壑道道交错,
“是他说爱我啊——他心疼我,要给我赎身,要抬我进高府,还要给我一个名分……”
笑着笑着,眼泪打花满面,
“他宁可信我,也不愿意信他口中那个为了家族而联姻的黄脸婆啊——高老爷还说,这么些年没纳小的,已经是给足了你娘那个黄脸婆面子了……”
一把掌呼过,满嘴血腥气上涌。
见高海琛要动真格,小冬急忙上前,
“你冷静点!”
一吐口中血沫,詹素薇得意地看向小冬,
“可——你那视作榜样的父亲,真有那么好吗?好到将书房丫头的儿子,视如己出,还打算将这不相干的孩子,认进族谱?”
鲜血淋漓的真相下,詹素薇不好过,高海琛也别想要通过她来如愿。
“我怎么听高老爷说,那丫头生的可是龙凤胎,可你那善妒的娘死活不同意,这才勉强只认了个女儿,又以不威胁你地位的方式,将另一个,过给旁支,再以父母双亡的由头,养在跟前?”
看着面前失控,乱作一团的二人,詹素薇心下痛快,
“怎么所有的丰功伟绩,都是你们男人的?出了事,就都怪在我们女人的头上?”
她疯疯癫癫,笑声响彻满院,却在见到背光而来的那人时,戛然而止。
“这世道,女子本就艰难。”
闻歆语调平和,几步踏入三人局面中,
“所以,你做的那些事,才更加无法原谅。”
最开始的詹素薇,的确只是个被娇养着的大小姐,对于那些污浊之事,并不知情;
但,后来同样深陷泥潭的她,却是瞧得一清二楚。
而深谙其中利弊,知晓那样一条获利颇丰的捷径,邹明光又怎可能放过。
在吞下闻家连同詹家的部分后,邹明光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伙同梁家以及蕉家,准备进行下一步。
毕竟,对于同样从医的梁家来说,多年来屹立不倒的高家,一直都是块心病;
而势头隐超蕉家的顾家,与高家的交情也着实是刺眼。
谁都想要一家独大,像陵南亓家那样;
蕉家也不例外。
詹素薇呼吸急促,
“那些女的……都是自愿的……”
她强撑镇定,
“你不知道那些人的嘴脸……一点珠宝首饰,就能……”
“詹素薇。”
像被劫至新开大酒楼的那时,闻歆蹲下身,对上正背靠墙面的她,
“你拿极少数只会遵从本能,舍弃了人性的**,就想要磨灭那些女子绝望而悲怆的泣血……”
视线一寸寸扫过面前这张花到看不清的脸,
“你和邹明光,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闻歆!”
詹素薇大口大口地换着气,
“闻歆……”
她也看她。
看那越发相像的面容;
看那无法直视的过往——
“你……你让我看看你耳后……”
大起大落的情绪下,咫尺之距的真相,可怕又渴望,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说你……”
“你有亲眼见过吗?”
闻歆平静到近乎冷漠,
“你亲眼见过你的孩子长什么样子吗?你知道你女儿身上的什么位置,有多长多宽的疤痕吗?”
见詹素薇只定定看她,闻歆轻轻笑起,
“你什么都不知道,从来都是听‘别人说’,那不就是乱认女儿?”
取出那张被体温裹热的老相片,
“‘小夜莺’,你的女儿——早就死了。”
闻歆将相片,齐平至脸侧面颊,
“很像吗?”
她稍稍侧过,看向老相片。
那被定格的一瞬永恒中,是左侧神情僵硬的詹素薇;是中间面无表情的闻淑若;以及最右边——
那温柔浅笑,显露酒窝,侧首看向身侧闻淑若的他。
而此刻,隔着悠悠岁月,二人的侧脸,却是完美重叠。
“闻歆!”
詹素薇彻底失控,向闻歆扑去,
“不是的……不是的!你听我说……明明说是早产啊……稳婆明明说……”
只因那些许的月份之差,一个无辜的小生命,一个处心积虑才得到的,与心爱之人的结晶,就成了詹素薇拼了命想要抹去的污点。
闻歆闪身躲过,一旁的小冬第一时间上前,将人按贴回墙。
“怪不得……怪不得你小时候的眼睛……”
詹素薇挣脱不得,
“jian|人!闻淑若那个jian|人!”
她发了疯似的开始尖声喊叫,
“居然敢把我的女儿……”
震得掌心发麻的一巴掌呼过,落得满室死寂。
“拿少部分连人都算不上的腐臭,去遮大部分人——生不如死的苦难。”
被冷汗浸透了的手,垂在身侧,不自觉颤起,
“詹素薇,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哈哈哈哈——‘罪有应得’?”
一双眼死死盯着闻歆,詹素薇边笑边咬牙切齿道:
“你怎么能那么说我?”
她逐字逐句,抬高了音量,
“你怎么能那么说我!我可是你……”
“你是我母亲的‘故交’嘛,我知道了。”
甩了甩指尖的老相片,闻歆松快地呼出一口气,转过身,看向一言不发的高海琛,
“我当然知道我长什么样子。”
她抿唇笑起,用相片边角,点了点自己的酒窝,
“高海琛,你说我像谁?”
火光自角落亮起,手中泛黄的方正,在闻淑若声嘶力竭的喊叫下,被吞噬成灰。
身后是詹素薇那越发不真切的吼叫:
“怪物!你们姓闻的都是怪物!都是没心的怪物!”
直到耳边重归清净,闻歆才失力贴靠上墙,闭上眼,滑坐在地。
但也不过片刻,就听轻重不一的脚步声靠近。
闻歆满脸厌烦,起身离开,换来高海琛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滚开啊!”
她倏地止步回身,
“关我什么事?你们高家关我什么事?顾家又关我什么事?”
闻歆几步上前,狠狠一推,
“你有能耐找罪魁祸首去!总是阴魂不散地缠着我算什么本事!”
接二连三的意外下,高海琛的身子早已大不如前;
现下旧伤未好,被闻歆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推,人直接跌倒在地。
他神情微变,狼狈起身,
“但詹素薇她……”
“她詹素薇又关我什么事?”
闻歆被气笑,
“我姓‘闻’,闻淑若的‘闻’啊!”
转身,天旋地转间,在亓斯攸飞奔而来的慌乱下,闻歆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