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走后,月园归寂。
星歌在此侧耳聆听,闻见彼方传来的碰撞。
一黑一白的影子消失在天际,不出半刻,仙气与鬼气铺展开各半天幕,共襄起舞于群山浮岛之间。
宏大而壮阔的音声接踵而至,其间夹杂有神仙们的惊呼之声,以及月宫下铭刻的巨大阵法运转的嗡鸣作响。
轰隆隆!
整片广寒宫齐齐震颤,土地里的阵纹光彩萤耀,抵抗着神鬼交锋惹起的滔天威势。
星歌面前,桂树摇曳不已。树干中向来流转不息、生生不绝的月华,竟然也随着那一声巨响黯淡了几分。
那边已经开始了!
星歌手搭凉棚,试图望见些什么。当然,修罗王与白雪早就飞没了影子,但她们闹出的动静之大,连相隔万水千山的星歌都为之咋舌不已。
这哪里是“调虎离山”?
你可曾见过“调虎离山”专拿“虎”来调的?
“事后,自己应当登门道谢她俩”,于是星歌暗暗下定了决心。
——得友如此,她复何求?
桂树下,星歌探头探脑,倒背双手吹着口哨,绕着那株老树转了好大一圈。
她心虚。
纵然明知吴刚力士已被遣走,荧惑也被两女所牵制,星歌在干亏心事之前,还是免不了左右观瞻一番。
还好无仙。
星歌长舒了口气。
“老树哇!我知万物皆有灵,但此事属迫不得已,取汝两滴璨月露,入药之用,莫怪莫怪。”
树下,卸下了包袱的星辰之女,恭恭敬敬地向着桂树鞠了一躬,等待着。
无仙应答。
桂叶婆娑、枝干轻颤。沙沙作响之中,星歌一时也分不清这究竟是桂树的回应,还是那波及整个广寒宫巨震的余波。
一刻之后……
“呃……”
星歌讷讷地抬起头来,唯见桂树的枝丫偏低了稍许,似乎拂过了她的发丝。但这又是何意?默认了?
星歌尴尬非常,理解不能。
“那,你不说,就算是…默认了?”星歌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贴上树干,以期传达自己的真心实意。
此株桂树,似乎不比那日桃园里的老桃树随和,板正着树干,也不给星歌一个明确的答复。若在平日,星歌尚且能与桂树仔细说道一二,但在此紧要关节之时,她可耗不起。
“得罪了。”
星歌退后两步,手中琉璃之色辉映月华而生,拢起五指,便化作她的原身——琉璃星穹剑的锋刃。
说来好笑,堂堂的一个上神,仅在月宫里震慑了一回全场,法力就已低微至连本体的剑影都化不全了。至多化成个星语笛大小,就已经是极限了。
就连星歌她自己,看着手里那点少得可怜的琉璃虚影,也自觉啼笑皆非。
利刃破空。
星歌以手为刃,极其轻柔地劈在……不,应当说,是“划”在了周遭月华深聚之所——桂树腰身,谓之“枢机”处。
枢机所系,贯通上下阴阳,乃月华凝练之地。故曰“璨月之府”,故成“璨月露”。
“铛啷!”
这声儿有点不对!
星歌皱起了眉头,不敢置信地缩回了手。锋刃的琉璃色光芒黯淡了稍许,与之迥然的是,月桂的木皮竟然毫发无损。
再来!
“铛啷!!!”
星歌这厢用上了七分力,然而手下的回劲与先前并无甚不同。甚至还反震得星歌的五指发麻不已。
怎么回事?星歌美眸瞪圆了,不信邪。
“铛啷啷啷!!!!”
劲入十分,星歌全力施为。这次,她终于看清了——当剑刃接触树身的刹那,似有玄奥的阵法花纹罗预浮现,沿着桂树根系汇入土地,与广袤的月宫连成一体。
桂树被保护的太好了!
好到连一位“小半个上神”的剑刃,都无法伤及分毫。
“为何?难不成就因为忘忧萱草丹的主药是璨月露?”
星歌自言自语着。她的脑袋虽不甚至灵光,但这等浅显的道理尚能领悟:“那多半是防备灵魔族毁树……”
灵魔?分情…轮回诀?
星歌幡然醒悟。
她这一身的魔灰,若要将她算作最纯正的那一类灵魔也不为过,难怪被广寒宫的大阵阻隔在外。想要验证,其实轻而易举。只需……
于是星歌撤去锋刃,鼓动体内蠢蠢欲动的魔灰于手厥阴心包经的劳宫穴,复将双手贴在了树干之上。
须臾,自灰色的瞳仁里,星歌看见了金色的光。
砰!
毫无意外,星歌被炸飞了出去,顺带划出了长长的尾音。
“啊啊啊啊啊……”
桂树疯狂抖动起来,落叶缤纷,枝条遥遥伸展开,将在空中炸懵且倒转两周半的星歌卷住,收了回来。
“你……”
星歌被老树的枝条层层包裹,却未曾从中感觉到敌意。老桂的修行始于亘古之初,比这广寒宫落成、群星伊始还要久远。桂树枝条伸展肆意,柔韧胜似柳条。
将她安然捧入平地,老桂树摆正它的腰身,再度拂过了星歌的发丝。
直至此时,星歌终于明白了。
老树并非未答、并非拒绝,而是它的回答早在一开始就已注定——星歌永远不可能在月宫桂树这里,凭她自己取得任何一滴的璨月露。
桂树的抚慰,许是出于无奈吧……
星歌又开始后悔了。若是花环与白雪尚在……
不!不能将她们也拖进这摊浑水!
星歌在这里倒是很有自知之明。由不得她多想,星歌便向老树长揖一礼,诚恳道:“多谢树前辈照拂。晚辈却是不得已,必须得璨月露一二瓶以入药。恕晚辈僭越,可否请前辈指点迷津?”
桂树的枝叶沙沙声愈发清晰了,似乎更为的无奈,但又拗不过星歌的执念。良久,它的几根软枝偏转了稍许,指向月宫琼楼玉宇的深处。
“姮娥居所,月华殿”。
一列翠色的模糊古篆,字体细瘦,形似枝条构成,突兀浮现在星歌的眼前。
“多谢前辈!”
星歌大喜过望,向着老树深鞠一躬。老树的枝条点了点,又一列篆字闪过:“速速离去,大阵引动,守卫将至。”
“多谢……”
星歌腾云而起,深深望了眼伶仃老树——孑立于寂寥的月宫之中,它一如往日地沐浴着清辉之寒。所留下的影翳,总能在凡间惹起万般遐思。
广寒宫桂树、蟠桃园桃树。除去南极帝君和李青莲,在仙界给了星歌最大帮助者,到头来竟然是两棵树!
“对吧?所以说那些蝇营狗苟的神仙们,连棵树都不如!”
飞到高空往东天门,恰要途径月宫正殿。觥筹交错、酒气冲天,于是星歌如此忿然道。
…………
山峦高岗,漫天异彩。
此中真境属神仙。
秀木葱茏、云山遮罩的深处,向来生机盎然的仙界,难得逃出来一片沙地荒漠。于悬山浮峦叠阁重宫之中,更显刺目扎眼。
“小的们!”
“嘿!!!”
隆隆的应和声铺天盖地,其中间杂着神仙将官的吆喝。整个仙界,除去警幻仙子代理运簿的司命宫,恐怕只有这里更像、也更接近红尘。
“骑队整备!上天马!长~枪~伺候!”
“呦嘿!!!嘿嘿呦!!”
又是一声号子响,银马镫与神行靴碰撞的交鸣声不绝于耳。
一个小神仙,周身莹莹的光辉或许并不起眼。但这校场中足足塞下了近万天兵天将,兼之背生双翼的天马相伴身侧。
于天际望去,众天兵齐整上马的模样,辉光所聚,有如群山间迸出的一点冷火星,又渐渐升起成一轮皎洁的明月。
“‘风扬’,起阵!”
“嘿!嘿!嘿!!!”
骑兵、步卒口里喊着号子,银光流转、卷地风来,合于先天六十四卦的“风扬阵”。阵势渐渐成型——其赞曰:风无正形,附之於天,变而为蛇,其意渐玄。
此地谓之:仙界北校场。
杂乱的音声外,破空声骤然炸响。
“嗤~~~~滋~~~~”
一黑一白,如太极图里的阴阳双鱼,炽烈地激荡着、纠缠着玄妙的相。
校场兵将操练正酣,还未反应过来,那黑白光团已疾驰至校场上空,轰然砸入“风扬阵”的正中,所谓“将帅之所在”的阵眼。
“轰隆隆隆!”
仙仰马翻。
一片尘埃翻滚而起,恰巧天兵摆出的阵势又属“巽卦”之“风”。这下倒好,漫天尘土乘势而起,聚成了一束冲天的“泥龙卷”,将整个校场裹入当中。
“咳咳咳。”“唏唏!”“怎么回事?”
仙声、马声、风暴声,乱成一团,其间杂糅着神将仙官们的呵斥声,好不热闹。
“敌袭!敌袭!稳住阵型”有神仙高声吼道。
“袭你个大头鬼!都!给!本!宫!停!下!”
娇喝声响彻天际,原本势头正盛的龙卷骤然一缩。而后,下方灰头土脸的兵卒们隐约瞧见,龙卷中央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逆着风向,以神仙眼也难辨的极速飞翔着。
须臾,那浩荡如龙吟的盛大天象,竟被那“黑白双煞”以一己之力硬生生截停了下来。
待到尘埃散尽,东倒西歪的天兵们透过甲胄的缝隙,定睛望去,齐齐瞪大了双眼。
——白者,他们瞧见了天仙神女,纤尘不染
——黑者,他们窥见了阴司鬼王,妖艳绝世。
阿修罗王花环与青丘帝姬白雪,两女受星歌所托调虎离山、转移视线。同时,亦借机再继她们万千年来的未竟之战。
正如星歌所言,不过是换个地儿打架而已嘛……
反正又没甚损失。
“下方的小家伙们,吾乃阴司阿修罗王,赴宴来得!此地本王征用了,速速退去!今日还就非得和那臭狐狸切磋切磋!”
将官们还在一脸迷惘之际,又见远方千百诸色遁光飞射而来,心里遂明白了个大概。
角声起,校场里收兵敛阵一通忙乱,并不甚漂亮。
(在会盟来客前丢了仙界天军的脸面,那些神仙头头们,是否会问他们的罪?罚他们的俸?)
场边,众将心中忐忑。殊不知,他们忧心的那些“神仙头头们”早就一门心思地扑在了“看打架、看热闹”上。哪还有空管什么脸面不脸面?
消息不胫而走。
不出一时三刻,整片北校场周围的仙山悬岛被六界各色“仙等”、“鬼等”、“妖等”、“魔等”挤了个水泄不通。比起月宫的正宴还要多上个里三层外三层。甚至,仍有源源不断的遁光自八方而来。
正殿正宴,非谁都能进。但观摩阴司之主与位同上神的青丘帝姬切磋,又不限身份,谁都能来,谁也都能看。
有神仙盼着观战后能心灵福至,修为更进一步;有魔族奉着试探而来,意图摸清阿修罗王的招式底细;更有星族被两女强行裹挟而来,不得不固护仙障以防伤及无辜,无暇顾及某位偷偷溜走的“公主”。
当然,即便诸位帝君甚至玉皇悉数到场,即便洛修、洛曦云也闻风赶来,仍有些神仙不会存在于此。
例如星歌,例如碧霞元君,例如南极长生大帝,还例如……
长桑公子。
“某些小家伙呀~~搁那儿窥探我俩呢!”
高空之上,花环扫一眼周遭“望眼欲穿”的神仙们,唇角一勾。
“窥探什么?修为?实力?还是…某些不必要的部位?”
白雪的眼神在花环身上飘忽了一圈,尤其在那对骄傲的双峰上停留了许久,狐目都快眯成了条缝。
花环恶狠狠地瞪着她:“好你个臭狐狸!满心满脑的风月废料,当然是招式修为!不及本王,那就是不必要?”
“好好好,你说是便是。”
白雪恰逢其时地翻了个白眼,无所谓道:“想怎么打?藏拙?还是尽力?反正本宫的招式早就被神仙们给探完了,也不怕献丑。都依你,都依你。”
“依本王?那就…点到为止吧。”
“好!”
天上,宛若黑白阴阳两仪的欢喜冤家相视一笑。罡风吹起她们的长裙与衣摆,日华月辉齐凌空,仙之人兮列如麻,给这场对决添了些“宿命”的味道。
……
下方仙群最外层,某个隐蔽的角落。
掩在鬼与妖第一声碰撞下的对话,是那么的不起眼,似乎永远不会为何者所留意。
“出现了!仙上!当扈鸟报鸣,它觉察到了香麝与冰云片的气息。她出现了!在…在东天门!”
“莺鹂,做得好!不曾想,她还真没来凑这天大的热闹……”
“仙上,我等该如何?”
“恰如所谋,碧霞元君已缠上了帝君。传讯给小满,让她即刻释放钦原,毒伤绛珠草。我等伺机而动,待时至,必是其死期!”
“是!”
个中音声,微微颤抖。
…………
故地重游,胜景依旧。
火照之门前,阴风阵阵,遍野的曼殊沙华依旧血艳妖冶,层层铺叠于小径两侧。东天仙门悬于头顶正当空,所留下暗影里,即是通往黄泉的路。
上是神仙界,下为地狱门。
神荼、郁垒——那俩历来守火照门的神仙,此刻竟也不在。星歌迤迤然来时,瞧见这副景象,心中倒是落下了一块石头。
“有神仙在吗?”
星歌试探性地问了问。她尚还记得,彼时星华入门前被拦下,正是有个渺远的音声容许了她入内,而神荼和郁垒似乎对那个声音唯命是从。
北阴酆都大帝,后土——这位更不是个好惹的主。
别在……千万别在……
星歌默默祈祷着。
稍候片刻,寂静依旧。
门上熊熊烈火的映照下,等待了良久的星歌终于小心翼翼地踏前了一步,为她自己所谓的“谨慎”而感到沾沾自喜。
这一路而来,太过顺利了!于是星歌便觉得,自己终于不似从前了!她成长了!她天衣无缝的谋划终于骗过了所有神仙!
甫入,上了黄泉路。星歌像她华姐姐那般,伸了个懒腰,舒活舒活筋骨。
三生石近在咫尺,上回星华斩草而出的小径,又被近来长出的曼珠沙华渐渐遮盖,依稀可辨。
星歌并未急着觅草摘果,反而四下探寻起来。
华姐姐的曼陀罗华,尚在否?
……
“观三生石者,皆须留下一株与曼珠沙华相对的曼陀罗华,以证誓其不会泄露姻缘天数”——此乃娲皇定下的规矩,违者曼陀罗枯败,孤老终生。
星华虽不甚相信这些神仙运数的说辞,更不信神仙的因果会牵扯到她这星族。但出于对女娲的敬重,她尚且留下了一朵独属于她的曼陀罗华。
……
回忆飘过,星歌拨开层层叠叠的曼珠沙华,左右寻找着。
曼珠沙华的生死,来去皆快,但那是寻常所言。黄泉路畔的曼珠沙华就常开不败,近年许,又长出去许多,遂渐渐盖住了星华那株星辉所成的曼陀罗。
未多久,眼角余光里银辉一闪。
在那里!
沙华之海迎着星歌的脚步向两旁分开。那株形似凡间木芙蓉的曼陀罗花,皎若芙蓉出水、艳似菡萏展瓣,为千百沙华所簇拥,一如它当初种下时的模样,听凭忘川的风催她摇曳。
我花开,则群芳黯。
群星的公主,就该当如此待遇!
星歌艳羡不已,正要上前轻拂欣赏一番,却听闻耳畔劲风声疾起。抬头望去,便见沙华群中兀然蹿出一道黑影,直往星歌面门扑来。
“谁!”
星歌大惊失色,连忙退却开几步。但那黑影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斜蹿了出去,黝黑的身躯似以绒毛铺盖,在星歌头顶不远处扑扇着“翅膀”。
是只牲畜!
星歌提到嗓子眼的心儿瞬间落回了肚里,只要不是撞见了某某神仙便好。但她却忘记了极其显而易见的一点——这黄泉路上、忘川河畔,又哪会栖有寻常禽鸟之辈?
道是“扑扇着翅膀”,星歌定睛望去,那“怪禽”的生猛样貌可着实吓了她一跳:所谓的“绒毛”延伸自怪禽的下颌,再覆盖全身。两侧的“翅膀”,竟然也与鸟儿的胡须连成一体。远远望去,颇似一团杂乱的绒线球。
这鸟,竟然是凭胡须飞行的?
这长得……未免过于抽象了些……
正在星歌愣神之际,那鸟儿眼中诡光一闪,似有灵智般在她头顶不远处盘旋了好几周。“嘎嘎”两声怪叫过后,星歌眼前便再无这厮存在过的痕迹。
跑得可真快。
古老的记忆,源自星华的回忆,又开始在星歌的神识之海里翻涌。她总觉得曾在哪见过这怪鸟一回……山海经?海图志?抑或六界异禽录?
管它呢!
星歌不愿再费心思,只要华姐姐留下的这株曼陀罗华还在,那便万事大吉。
她以仙力小心地将周遭的曼珠沙华挪来,遮住这朵银光闪耀的花。退回黄泉路,星歌望见它消失在“火焰之海”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厢,万无一失。
…………
三生石前,“早登彼岸”。
浅淡的光幕,将那三生巨石通体罩住,既是相护,亦是禁锢。
星歌于石前肃穆站定,有学有样地模仿星华荡开迷雾阵法。她的指尖越过光幕,轻拂过其上四字。
血字斑驳不清,指下的触感生涩而冰冷——那是干涸了百万年的凡人之血。星歌知晓,其中,也干涸了百万年神仙界的情仇恩怨。
虽明知华姐姐早已将三生石上上下下搜了个遍,并无她的……她们的三生姻缘。但星歌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眄顾扫动,寄希望于在某个偏僻的角落里,她能看见一行她所期待的名姓纠葛。
“南极长生大帝,无名氏”
果然。
星歌脸色垮了下去,此刻是多么希望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然而那些冰冷的字眼,灿金的古篆,就这么毫无掩饰地摆在她的眼前。每个扭曲的字,都仿佛在张着大嘴嘲笑她的一厢情愿。
这样也好。
星歌心里空空的同时,又莫名感到了些许荒唐的欣慰。至少,“那个她”不会是碧霞元君、更不会是……微祤姐姐。
这样就好。
罢了。
星歌不愿多想。勉强扭过头,瞩目于身后绛珠仙草所在的方向。
绛珠仙草所在的方向……
绛珠仙草在……
绛珠……
嗯?星歌察觉出了不对。
我?草?呢?
绛珠仙草,若星歌没记错,应当在三生石前不远。甚至,她还依稀记得神瑛侍者对星华所言——
“于绛珠而言,摘一回浆果,便损一回元气。几万年来来去去,寿元将尽,这些便是她所能结出最后的浆果了。老君暂无炼丹之愿,便命小仙以九天仙露为绛珠续命,可终归她……她已时日无多了。”
她的草呢?她的果呢?
星歌原地打转了一整圈,什么都没看见。曼珠沙华一如既往地簇拥在她周围,花海浮涌,“浪涛”随风延向阴司黄泉。
不对劲!
星歌诧异不已,那么显眼一株灵草,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嗡嗡嗡嗡嗡!
诡异的嗡鸣声倏忽响彻耳窍,恰在此时,异变横生!
三生石突然巨震不止,在星歌的眼前金光大作。熟悉的玄奥纹路向周遭蔓延而出,星歌还未能反应过来,便被笼罩当中。
嗤……
滚油浇水的滋滋作响,在星歌周身蔓延而起。她痛得尖叫起来,整个身子宛若被烈火烧灼。
又是防御灵魔的阵法!
该死!
星歌连退数步,眼睁睁地看着三生石上的迷雾随着阵法的波动在她面前合起,将她拒之“门”外。
功亏一篑了?
星歌急了,手中光芒一闪,星语笛徐徐浮现。一曲“破阵乐”正要吹出,却见手里的笛子的中心处,迎合着三生石迷雾阵法的律动,忽然亮起了诡异的光芒。
这是……
以本体为原型,幻化出的虚影笛子怎会有变动?星歌将其举到眼前,愣愣地一点笛身光亮处。
无事发生。
笛子……虚影……难道说……
星歌目光下移,看向了笛子的光亮对应己身之处——她的小腹,丹田气海。
啪!
果子!是颗果子!
星歌一拍自己的肚脐,一颗古怪果实就这么从虚空中浮现,滚落在了她的掌心之中。事发突然,星歌甚至差点没接住而滚落在地。
这味道……
沁人心脾,清香悱恻,一眼非凡物。其形貌,竟然与星华记忆里的绛珠仙果如出一辙。
这该不会就是…绛珠仙果吧???
星歌傻了。她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自己梦寐以求的绛珠仙果,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天上掉馅饼般落在她的手心里。
华姐姐留给她的记忆…全否?她怎不记得星华摘过绛珠果,还特意留放在她的丹田气海之中以备不时需?
星语笛的光亮和阵法律动又是什么?为何从前绛珠果待在她的丹田气海里,却从未被自己察觉?
早知如此,那她还费这功夫作甚!
星歌的脑袋要炸了。小脸皱成一团,憋到通红还是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池。
她讷讷地将闪烁着诡异光亮,似乎与退魔阵法齐时律动的绛珠果收纳回丹田,最后看了眼三生石上“早登彼岸”四个大字,往来时路去。
目的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达成了,但是……
飞到半空中,望着愈发靠近的东天仙门和不时腾云经过的仙界天兵守卫,星歌手里攥着绛珠果,隐约升起一丝不安。
月华殿,璨月露。
只剩下这最后一味药了。
…………
“早登彼岸”。
于是,在遥远的彼岸,借当扈鸟之目,两个几乎目睹了一切的偷窥者,几乎同时振奋出声。
“意外之喜啊,意外之喜!你还真有一果!有名、有实,天要你亡啊,奈若何?”
“仙上,我等是否通禀天兵立即前来捉拿?”
“不急!她的罪已坐实,何必在三生石这瘴疠僻地发难?放长线,钓大鱼。任她去月宫,让天蓬大人捉她个现行!捉她个睽睽众目!”
“仙上,你看她!她改头换面了,好像是……那个星族的长公主?”
“好!好!太妙了!哈哈哈哈!杀神瑛夺绛珠果、偷璨月露、窃蟠桃,再加之假扮星族公主、分情轮回决!五罪相叠,帝君来了也保不了她!”
“仙上,您……您现在的样子……”
“像个魔族疯子,对么?我没疯,没疯!在亲眼看到她死,化成飞灰之前,我会永远理智……”
“……永远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