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 第10章 迷失海岸

卓薇挂掉电话，原地跺了跺脚。

方才店员跑过来递手机给她时，她屁股才挨着椅子边坐稳，笑眯眯说了句，“你俩的步子可真金贵，既然都来到这儿了，就不能多走几步路，进到店里，先跟我打声招呼啊。”

按亮手机屏幕一看，未接来电赫然显示是柳清姿。

她一愣，随即不动声色地说，我先去回个电话。

起身时，她极快速地朝傅昭南瞥了一眼。

傅昭南掀眼皮斜过来一个视线，又淡然移开。

卓薇猜不透他的情绪，只是下了餐厅外摆餐区的台阶，走远一些，走到马路沿，才拨通了柳清姿的电话。

这会儿，她再回头看，室外那盆魁梧的旅人蕉后面，一张圆桌对坐着两个面容姣好的青年才俊，都是刚刚下班，还穿着职业化的白衬衫黑西裤，打扮虽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一位眉目隽秀，笑时温温和和的，另一个一对比，莫名显得盛气凌人。

两人熟络地在聊天，手边已经有了酒，想着是自取的。

卓薇眯眼认了一下那棕黑色的酒瓶，心念细腻地一动，她疾步走进店里，去了趟吧台，再转出来，手里多了三样东西，冰桶、一瓶白色瓶身的新款啤酒，以及广口酒杯。

她用脚踢开矮背椅，豪迈地坐下，冲着眉目隽秀的李昱清，说：“喝不惯吧，这酒口味重，又苦又烈，尝着像酱油，一口下去，嘴巴半天缓不过来那股涩劲儿。”

“确实。”李昱清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帮忙摆在餐桌上，清和地笑着说：“我尝试了几次，始终喜欢不起来。”

“他一个酒蒙子，哪能听他的推荐。”卓薇看一眼默不作声的傅昭南，吐槽道：“这酒要不是因为他常喝，我都不稀得进，成本高，售价贵，懂行的不轻易点，怕我们掺水卖的是假货，不懂行的乱点，喝不顺，回头立马给差评。”

她说着，用开瓶器翘开她拿来那款酒的瓶盖，倒了半杯，又往酒杯里加了冰块，再推给李昱清，说：“你尝尝这一款，只是轻微的苦，味道不那么极端。”

“谢谢。”李昱清连灌了两口，等冲淡了口腔的不适感，才说，“果然，还是层次简单一点的接受起来更容易。”

“明明口感复杂的品起来才香吧。”傅昭南笑着摇摇头，伸长胳膊，拿酒杯碰了碰李昱清的。

卓薇看他喝酒的架势有点猛，说：“你悠着些。”

“醉不了。”傅昭南斜靠着椅背，闲适地说。

卓薇将目光在他身上停顿住，好整以暇地打量他，半响感慨道：“他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揣摩不透，是吧？”

话明显是跟李昱清说的，李昱清闻言扫一眼傅昭南，接着转头看卓薇，卓薇正好也看他，两人对上视线，默契地笑了起来。

相熟八|九年了，不用点明就知道吐槽的是什么。

傅昭南没作声，座椅转了方向，透过玻璃幕墙环视餐厅内部的情况——气氛很热闹，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甚至一些客人拼桌玩起了桌游。顶梁悬挂的三块液晶屏幕循环播放着足球比赛。

李昱清想想，跟他聊：“经营餐厅，现在十家有八家不挣钱，即使红利期能用营销手段迅速打开品牌知名度，也难逃一炮而红一下就死的命运，你偏一头热的扎进来，有长远的考量吗？别等消费者的新鲜感一过，业绩下滑，到时候光是运营成本就能把你拖垮。”

“只要营收持续增长，现金流充沛，短暂的亏损并非不能容忍。”傅昭南随意地说，“我也没想着往网红经济那条路走，品牌推出去，吸引投资，迅速扩店，等生意下滑立马闭店，收回现金。”

他语气很淡，“这里就是一个去处。”

李昱清挑挑眉。

风险和投资收益是他的专业，一定程度上，他不认同他，但没说什么，只笑着。

倒是卓薇“对对对”的直点头，她才不关心傅昭南会不会赔本，那是大老板的远见卓识，她只顾着她在这里干的很开心，做事也卖力。

她忙说：“反正钱存着发不了财，干什么都有风险。图一个热闹呗，热闹了就让人开心。”

她今天本没打算喝酒，这会儿忍不住小小地给自己斟了一杯，然后朝着傅昭南晃晃杯子，说：“傅老板，我敬你，敬你一定发财，这样我才不会失业。”

傅昭南没理她这个戏精。

卓薇却一口干了，然后眯起眼睛，看酒杯里的冰块渐渐融化。

她安静了片刻，再抬起头，问李昱清：“还要往外跑吗？”

“不了。”李昱清摇头说：“短时间里没有外地项目了。”

卓薇“啊”了声，抿抿嘴唇。

李昱清细致，观察到她微妙的变化，主动问：“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

“是。”卓薇立马干脆地答，“一些事我看到了就不能不说......咱俩多年的同学了，反正不是第一次扫你的兴，再多一次无妨吧。”

李昱清作个“你请”的手势。

卓薇直勾勾看着他，直言道：“前天家莹到我这边来了一趟，心情很不好，喝醉了，还是大白天的。”

“人没事吧？”李昱清先问。

“没事。”卓薇说，“一个......姐姐？反正是亲近的人，把她接走了。”

她注意到他垂下眼皮，很轻地吐出一口气，说：“你还关心她，看样子感情还在，那打算分手吗？”

“是她闹着要分呐。”李昱清虽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做派，但面部表情到底变得僵硬了，私事毕竟闹得不光彩。对外都是体面人，要脸。

“恋爱不是一个人说分就能分的。”卓薇强调，“她说分，你呢，你说了吗？如果你不想分，那你就去哄她，我看她难过的模样，显然是有些后悔的，她你还不了解，一冲动，难听话张口就来。但如果你想分，你就干脆一点通知她，她要哭要闹要死要活，由着她的朋友家人陪她，跟你再没关系了。”

“当时工作通知下来得急。”李昱清轻声解释，“我有跟她讲过，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谈谈的。”

卓薇拍桌子：“可你回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找你的兄弟喝酒，你信不信，家莹现在一定正等着你联系她呢。”

李昱清用指尖重重揉了两下眉心，沉默了。

卓薇耸耸肩，没再说话了，点到为止的分寸感，她得掌握好，不然朋友没得做。

她侧头去看傅昭南，见傅昭南握着酒杯有些出神，那酒杯已经空了，不知不觉间他默默喝光了一瓶酒。

卓薇“噗嗤”笑了，问他：“你装什么深沉，怎么不说话啊，他今儿找你来不是解闷呢嘛。”

傅昭南说：“是，所以我们不聊这些郁闷的事。”

卓薇稀奇：“那你们坐一块聊什么？”

“什么都聊。”李昱清轻笑一声，“除了感情。”

“稀奇！”卓薇阴阳怪气道，“男人杵一块不聊女人，岂不是少了吹嘘自己牛逼的经历。”

李昱清指了指傅昭南：“你觉得他一个直男单身汉，能懂感情这么复杂的事儿吗？”

卓薇撇撇嘴，黑亮的两个眼珠滴溜溜一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傅昭南扯了下嘴角，将身体坐直，他看李昱清的酒杯里还剩下浅浅的一层液体，便拿自己的空杯子去碰了一下，悠悠地说：“感情不懂，但道理懂一些，越是复杂的事，越要赶紧处理好，干脆点，省得到时候又弄得一团糟，像以前一样。”

李昱清看向他的目光停了停。

傅昭南真的极少插手别人的事情，这算一次，而另一次......在几年前的滑雪场。

当时换好装备，他起身，突然居高临下地冲他说，金家莹喜欢你，你知道，那柳清姿喜欢你，你敢说不知道？喜欢哪一个赶紧做决定，省得浪费时间。

李昱清苦笑，道：“难得你关心人。”

他端起酒杯抬一抬，仰头一口闷了。

傅昭南瞥他一眼，没吭声。

之后，没坐多久，李昱清因为今天奔波了一天，明天要回公司述职，想早点休息，就先行撤了。

剩下卓薇和傅昭南对坐，卓薇跟他说了下消防检查的事，然后甩给他一沓安全须知让他签字。

也是趁着傅昭南翻文件的功夫，卓薇放心不下柳清姿，又给她去了个电话，但这次没有避讳傅昭南。

电话接通，她听她那边气喘吁吁的，问：“这是干嘛呢？”

柳清姿说：“打球。”

“打球呀？”卓薇问：“跟谁啊？柳教授和袭瑛女士吗？”

柳清姿抽抽鼻子，说：“班里的学生。”

“哇。”卓薇故意夸张，“柳老师的大学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啊。”

柳清姿笑了笑。

卓薇默了默，她知道她今天要过来，应该有其他事，便主动邀请，说：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猜着你食堂该吃腻了，明天过来呗，我给你弄好吃的，帮你改善伙食。

柳清姿立马答应了。

卓薇说，那你玩吧。

正要挂断电话，“师姐！”柳清姿突然喊住他。

卓薇问：“怎么了？”

柳清姿犹犹豫豫问：“师哥......今天过去你那里了吗？”

“哪位师哥啊？”

今天确实来了两位，且这两位跟柳清姿都颇有情分，因此卓薇觉得她话问的有趣，直白地盯着傅昭南，打破沙锅问到底。

柳清姿轻叹口气，心累地说：“别逗我，师姐。”

卓薇咯咯笑：“你打听我老板行踪啊。”

“算了。”柳清姿说，“就当我没问过。”

卓薇依旧笑个不停。

柳清姿弄不清她乐什么，不愿意聊了。

就在这时，傅昭南从卓薇手里将手机抽走，贴在耳朵上，平静道：“我在这儿。”

柳清姿当场心一梗。

她哑然，没料到就多嘴一问，被逮个正着。

傅昭南：“说话啊。”

柳清姿心虚，可底气十足的样子，“没什么话要说。”

两人僵持了片刻。

傅昭南开口问：“哪个操场？”

柳清姿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想拒绝，但没说出来，知道没用。

“一运那个羽毛球场。”

傅昭南说：“等着。”

断了线，他起身，把文件整理好还给卓薇。

卓薇接过来，端详他，不确定道：“你是喝上头了吧。”

“没有。”傅昭南作势要走。

“要我帮你叫代驾吗？”卓薇周到地问。

“不用。”傅昭南摆摆手，说：“车就放在这儿吧，我明天抽空来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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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迷失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