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龄韵下了培训班又来小楼房找颜令昀了,斑驳的铁门紧闭,她敲了半天的门,始终没有任何人回应。
安静的楼道,楼梯扶手下织了几张蜘蛛网,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颜龄韵望着狭窄破败的巷子,心里有些怅然。
颜令昀好像又忽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她好不容易将他找回来,他又不声不响地走了。
为什么?
她想不通。
他什么都不肯说,他到底想做什么?
自从那一晚他送她回龙湖新苑之后,之后他好像人间蒸发了。
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到这里,颜龄韵心里隐隐不安。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颜龄韵以为颜令昀给她回消息了,摸出来一看,是易嘉川。
她心里突然涌出一个念头,要不然请易嘉川帮忙找找颜令昀,以他的能力,他一定能调查出来。
可是——
颜龄韵心里有些犹豫迟疑,颜令昀不让她告诉任何人,易嘉川仅仅知道哥哥的存在,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犹豫间,她打开聊天窗口,易嘉川发了他的结婚证照片过来,颜龄韵一头雾水,回复了一个问号。
易嘉川很快回复:“差点弄丢了。”
领证那天,易嘉川把结婚证搁在他的办公桌上。那天他办公室许多人进出,文件一份接一份,很快将他的结婚证掩盖。
后来一忙,他忘了这回事。
易嘉川现在突然想起结婚证,到处都找不到。于是立即联系了保洁部,今天的保洁阿姨说没见过,他心下一沉,瞬间有点头疼。
他差点去调监控,陈哲外出刚回来,易嘉川才知道原来是陈哲帮忙收起来了。
现在失而复得,又回想起颜龄韵在咖啡店门口那个拥抱,心情很特别。
聊天窗口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易嘉川等了几秒没有收到回复,手在桌上毫无章法地敲了敲,陈哲待在一旁,感觉他有点烦躁,尽管他现在在处理公务,却有点心不在焉。
易嘉川的手机息屏后又点开,颜龄韵依然还没回复。
代亦航过来找他谈工作,聊了一些新门店的策划,他感觉易嘉川的状态有点不对劲,瞥了陈哲一眼,俩人面面相觑,一下子心照不宣。
“吵架了?”
易嘉川在看资料,眉目低垂,突然听见代亦航这么说,抬头冷冷地盯他一眼,眼神锋利,代亦航立刻噤声。
代亦航沉默了一会儿,又试探了一句:“我可以帮你。”
他这句话令易嘉川难以置信,他盯着代亦航,审视着,琢磨着代亦航的心思。
难不成帮忙捉奸捉出革命友谊来?
不可能。
“作为交易,我想回沙口湾。”
代亦航倒挺坦白,果不其然,他只是为了回到心心念念的沙口湾。
易嘉川摇头,尽管代亦航哄女孩子的招数一套接一套,他也用不着代亦航帮忙,只要这小子不捣乱,他已经谢天谢地。
易嘉川扬了扬下巴,有送客之意,继续低头看资料。
此时的颜龄韵正在超市里挑选晚上的食材,易嘉川喜欢吃鱼,她捞了一条黑鱼,超市的大叔正在帮她杀鱼。
结账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忘记回易嘉川的消息,立刻回复了。
此时易嘉川正在开会,看见发来淘气的表情,唇边不由地露出笑容。
他们正在商议扩大西南区布局的企划,相对严肃的会议,大家瞧着易嘉川的神色,有点摸不着头脑。
陈哲心知肚明,准是颜龄韵的消息,只有和颜龄韵有关的事,易嘉川才有这副松快惬意的神色。
易嘉川收回思绪,视线刚好撞上陈哲,陈哲心照不宣,面有笑意,而易嘉川只是扫了一眼,脸上已经神色如常,继续投入工作。
*
颜龄韵这几年学了点生存技巧,家常便饭随便做做还能应付过去,但是一些特别的菜式,还是在她的能力范围之外。
她提前做了攻略,但实战过程不尽人意。她最后只能向张怀柔求助,于是一边和张怀柔通视频,一边在一堆食材里寻找香料,听到水沸腾的声音,又手忙脚乱去揭锅。
锅里一瞬间冒出来的滚烫热气熏了她,她惊慌失措地松了手。
厨房传出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视频镜头突然疯狂抖动,张怀柔有点担心,下一秒,颜龄韵冲着镜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烫着了?”
“没有。”
张怀柔已经听到冲水的声音,知道她还在逞强。
红烧肉其实并不难做,但是颜龄韵毫无经验,所以才手足无措。
张怀柔想起自己第一次下厨的情形,其实也没比颜龄韵好到哪儿去。
张怀柔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别说下厨了,就连厨房都很少进。但生活总是不断迫使人成长,她现在也能勉强烧一桌不算难吃的菜。
“真不用我过去帮忙?”
她有点担心颜龄韵一个人搞不定,但颜龄韵坚决要自己完成。
“我可以的。”
颜龄韵重振旗鼓,猪肉抄了水捞出来,加了香料重新放下去煮。
张怀柔默不作声,颜龄韵知道她放心不下自己,又笑着说:“没关系,做不好大不了点外卖。”
张怀柔露出点笑容,问:“你这么努力用心,嘉川知道吗?”
颜龄韵点头,易嘉川对她那样好,她似乎只能做这些小事来回馈他。
任何一段感情,都需要双方用心经营,才不至于激情之后,只剩无奈与妥协。
有些东西张怀柔深有感触,年轻的时候,她也曾为感情困扰过,所以现在,她总是不遗余力地教颜龄韵谈恋爱。
“他让我等他下班后一起做。”颜龄韵瞥了一眼外面已经沉下去的夕阳,“等他下班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要是一回来就有饭吃,该多开心呀。”
张怀柔见她乐在其中,就由着她了。
视频通话开了两三个小时,期间张怀柔也把晚饭热好了,颜龄韵总算是做出了几道像样的菜。
关了通话,她才看见易嘉川给她发的微信消息。
“有个临时会议,我晚一点到。”
隔了半个小时,他又发了另外一条。
“颜颜,我估计没那么快,等会儿你先吃饭,不要等我。”
再下面,是一条未接通话,颜龄韵回拨过去,易嘉川没有接。
“没关系,你先忙。”
晚一点吃饭又有什么关系,只是她心里莫名起了些不安的情绪。
前几天闹了那么大的风波,但愿不要再生事端了。
那天代亦航送她去医院检查手臂的时候,她隐隐约约听到代亦航和别人通话,知道这件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它牵扯很多利益,似乎和整个广合礼息息相关。
那么大的企业,少不了明争暗斗,复杂的关系暗流涌动,易嘉川在暗礁中前行,必须小心谨慎。
颜龄韵在这方面一窍不通,她和哥哥都不喜欢从事这一行,她从小都浸在小提琴里,一心想留校任教。
而颜令昀热衷于医学,所以关于经营这一块,她对易嘉川没有任何帮助。
她心里突然有些感慨,想起三年前司清对她说的一些话。
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难过,只是想到现实,尽管难以认同,也渐渐理解司清的立场。
她当初还没和易嘉川分手的时候,司清已经出面阻止过。
因为司清觉得她配不上易嘉川,不能成就易嘉川的事业就不是最好的伴侣。
这件事颜龄韵从未对易嘉川提起过,因为打从一开始,她带着目的接近易嘉川时,她和易嘉川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对等,她有什么资格向他诉说这些?
现在,她依然给不了易嘉川事业上任何帮助。
不过她现在不像从前那样退缩了,过了三年,又经历了最近这些事,易嘉川的坚定,给了她面对这段感情,这段人生的勇气。
只要易嘉川愿意,再艰难的路,她也会和他一起走下去。
新港大桥华灯璀璨,桥上车辆川流不息,无数为生活打拼的人还在奔波劳碌。
颜龄韵站在落地窗前,静静地望着桥上的风景。
饭菜都凉了,厨房一盏顶灯,静静地落在岛台上,四下里安静极了,这一瞬间,她比任何时候还想念易嘉川。
明明每天都见面,为什么此刻她感觉这么孤独。
她知道自己正在慢慢地依赖易嘉川,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的照顾。
她目光空洞地望着微黄的顶灯,陷在某种情绪里难以自拔。
她想练一会儿琴来消解此刻的心情,可是心里烦躁,连弓都觉得不顺手。手机一弹出消息,她的心思又全是易嘉川。
琴没有练成,反倒惹了一身疲惫。
洗完澡,和戚真真聊了一会儿微信,易嘉川仍毫无动静。
已经九点了,她甚至已经有了睡意,然而他还是没有回来。
她不知道有没有新状况,新闻上没有任何消息,一切悄无声息,整个卧室也安静到了极处。
她实在忍不住了,还是给易嘉川打了电话。
第一回,他没接,她又拨了第二回,这一次,他终于接起电话。
“颜颜,对不起,手机没电,才看到。”易嘉川站在茶水间的窗前,眺望外面的夜色,问,“吃了没?”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易嘉川解释:“今天总部突然来了人,对不起,我可能还要一会儿才能结束。”
他这个西南区从前没有人瞧上眼,几天前一战成名之后,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了。
今天一整天,易嘉川都在和总部的人周旋,每个人带着不同的目的出现在这里,是敌是友尚且分不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动声色地左右逢源。
“没关系,我就是……就是有点不放心你。”
窗外的风呼呼而过,冬夜里裹挟着几丝寒意,扑到他脸上。易嘉川的脸映在窗前,听见她这么说,脸上似有了一层暖意。
他唇角微弯,噙着笑意说:“我还想听其他的。”
“什么?”
“是不是想我了?”
颜龄韵的心骤然一跳,他每次都能一针见血地猜中她的心思。
“颜颜,我也想你。”
手机里传来他沉沉的嗓音,令她耳根倏地一热。
易嘉川的呼吸扑在窗上,寒意在某个瞬间退散,短短几个字,却叫人觉得举足轻重。
原来,他们的感受是一样的,明明每天都能见到,还是无时无刻在想着对方。
也许,这就是刚刚步入热恋期该有的样子。
颜龄韵心里一暖,好像有一颗刚刚融化的棉花糖,甜滋滋的感觉慢慢地从心间溢开。
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我也是。”
“嗯?你说什么?”
颜龄韵发现他的老套路,不想让他得逞,憋着笑意:“我要挂了。”
“你等我回家好不好?”易嘉川望着窗子里的自己,神色温和,“不过,你要是感觉不舒服,早点睡。”
“好。”
挂了电话,易嘉川仍站在窗前,思绪在黑夜里沉寂。
他没想过有一天,会这么渴望她的等待。这大概是有家的感觉,有她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