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二节课上课,罗黛儿意识到晏清竹应该像平常跑去崇明楼,可见她两手空空归来,才不禁发问:“这次怎么没有去接水,该不会是忘了吧?”
那人不言,她见那人眼神恶狠狠剜着,陡然浸寒,胜似一股寒气袭来。罗黛儿意识到不太对劲,就不再追问。
过了许久,晏清竹才开口:“我第一节下课又被班主任叫去讲那屁大点破事,真的来不及。”晏清竹神色难看,自从办公室回来,阴郁的脸冷漠回答道。
罗黛儿笑着打趣:“有什么重大破事要我们晏大小姐出面啊。”
晏清竹倒是没注意她讲了什么。只是眯着眼,瘫倒在椅背。指尖缓缓敲击在桌面,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等第二节下课我直接就近原则给你接水,你不也说崇明楼的水难喝吗?”
“也行。”
罗黛儿轻点头,瞟一眼气鼓鼓不知为何事而生闷气的晏清竹,难得见着这人这副模样,属实罕见。罗黛儿本以为是和某人闹了脾气,再怎么看都应该不是这样,便一笑而过。
——
一节课人类早期演示文稿的展示,秦嘉卉睡得朦朦胧胧,隔几分钟点头。本是要睡死的趋势,却被旁边那人翻书声吵醒。
秦嘉卉迷迷糊糊,眼睛都难睁开,“嘛呢你?”
洛木:“等一下生物课?”
秦嘉卉缓缓点点头。
“服蛋了。”洛木咬着牙,小声惶恐道:“本来昨晚睡前想再看一会,放床头忘放回去了。”
“你是想让知识主动运输到你脑子吗?”秦嘉卉下意识憋着嘴笑,瞬间清醒:“都高中生了还能这么健忘啊,小心老师给你买老白金。”
洛木习惯性推搡身旁这人:“你这个笑话很冷欸。”
“行了,现在看一下哪班空课借一下书吧。”秦嘉卉压着声道:“我记得三班不是和我们同一个生物老师吗,你可以找三班借啊。”
洛木惊愕看着她,“你确定吗?”
“你弟不也是三班吗?下课你去问问啊。”秦嘉卉看了一眼表,掰着手指:“距离下课还有四分钟。”
洛木哇喔一声:“原来你睡这么久了。”
秦嘉卉才意识到这人话中有话,学着洛木的语气,撇着嘴骂道:“真是服蛋了。”
反倒是洛木在想怎么开口,八成也要被季榕树笑话。算了,笑话就笑话吧。
下课声响,可那南洋水师没有放人的意思,疯狂更换页数,“同学们咱们把这几张PPT看一下,这些都是重点!千金不换!”
洛木向屏幕瞟了一眼,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向秦嘉卉打趣道:“早知道和你一起睡死了。”
秦嘉卉斜眼看她以为又在内涵自己,“为什么?”
洛木淡淡道:“这内容上上周就讲过了。”
——
向右三班看去,洛木内心晃神一下。
门口人来人往,这完全踩在洛木绝望的底线上,一种不安焦虑直接涌上心头。
压迫着她喘不上气。
洛木倒吸一口气,反复确认三班的牌号,小心翼翼在窗边窥探。
左瞧右瞧,就是见不得那人身影,这季榕树是死哪去。
只求得不要突然给她叫来个熟——
“洛木?”顿时一个微有嘶哑的声线出现。
人——
洛木后背一身冷汗,犹如凭空生出莫名的锁链,缠住在她脚踝,随后缓缓回头。晏清竹正在身后,拿着两保温杯,平淡而冷静望向她。
只不过洛木好奇另一个保温杯精致带着毛绒杯套,会是谁的。
呆愣一会,洛木实在想不到说什么,便问道:“你……也是三班的?”
问出口后,洛木就后悔了。
站在别人的教室门外,问着别人是不是这个班的。
简直弱智。
洛木真准备好被面前那人一顿数落,而面前那人眼神向外瞟,平淡地嗯了一声,毫无情绪:“你有什么事吗?”
语气平静,毫无波澜。就像面对一个不曾谋面的陌生人的客套询问。
不是像,明明就是。
洛木顿时感到面前这个人与以往不太一样,语气颤颤微微:“帮我叫一下季榕树,我有事找他。”
晏清竹眉头微微紧皱,面露难色。骨子里泛起一股冷意,又很快冷静下来。头探了探教室内的人影,便轻描淡写道:“人不在。”
妈的,该在的时候不在,洛木早在心里骂了一万遍。
面前这个人看破洛木的窘迫,便弯下腰小心询问:“怎么了吗?”
想着再借不到书可能要丢人一节课,洛木直接开口。
“你生物书用吗?借我一节课。”
这样的语气,根本就不是在求人,反倒是通知,是命令。
洛木又为自己讲的话感到后悔。真想挖给坑直接送到下水道。
哪有这样求人的?
“必修几?”
“必修三。”
“这样啊,”晏清竹直起腰,面容有些缓和,悠然喃喃:“那等一下。”
洛木凝视着她走进教室,将手上另精致带着毛绒杯套的杯子递给身旁的人,便快速从桌面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余光中,洛木却看到她身边驻足的几个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说不上的威胁感瞬间充斥着理智。聚集的目光犹如沾满指责的刀刃穿透心脏,分食她的尊严一般,令洛木不禁发抖。
可她曾经发誓过从不在被这样的目光左右。
看着那人拿着书走出来,洛木倒是回了神。
“以后像这种事情你可以第一个想到我。”将书递给她,揉了揉面前这个人的头,晏清竹嘴角微抬:“可以吗?”
洛木本能反应向后退了一步,目光轻瞟向别处,反应过来才道一声:“好。”
下意识的动作太过刻意,所有的躲闪与回避都显示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焦虑。深处的那片海不断有声响诉说或许与面前那人本不是一路人。
洛木抬头凝望那人,可晏清竹的眉状像剑刃暗藏在她额前发中,雾蒙蒙的双眸没有一丝光亮,那是难言的酸涩感。
洛木发觉一丝不对劲。
晏清竹,你为何连瞳孔都在颤动?
晏清竹,你到底有什么话是准备和我说的吗?
洛木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眼睛,小心谨慎地问:“你还好吗?”
“不太好。”她的回答干净利落,不绕弯子。
洛木恐怕是自己的问题,深感愧疚。
“那你……”
“洛木,”洛木话还没有说完,晏清竹只是收回眼中的锋利,轻声说了一句:“快上课了。”
“谢谢。”洛木意识到本就不能多说什么,只是道了谢,转身回去。
晏清竹平静注视着那孩子离去。
她承认这一次是情绪剥夺了她的理智与语言的组织。说不清那是怎样藕断丝连的情感,只不过很像是曾经目睹着那只清澈蓝瞳灰猫的逃离。
如同生命的某一部分被硬生生剥离开来。
——
“你借来了?”秦嘉卉看洛木拿着书回来,“季榕树的?”
洛木终于可以叹口气:“晏清竹的。”
“我靠,你行啊,能借到她的。快给我讲讲怎么借的?”
“你没事吧?”洛木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就和她说,生物书借我,然后就借了。”
秦嘉卉霎时惊愕:“就这么简单?”
洛木自然是不想理会这人,只是将书翻到对应的章节。顿时一惊,书面干净,书写标注的小楷不单薄,不肤浅。如何转笔,如何起承,都揉入文字之中。
除了红蓝黑三笔色外没有其他花里胡哨的配色。重点也标注挺好。书本也没有褶皱。洛木感叹,习惯真好。
看着整齐有力的笔迹,怕是下功夫练过的。
她还有好多好多,都是洛木不知道的。
——“不太好。”
脑海中犹如巨浪不断翻滚着这句话,像来自深海的压迫感以及对其的恐惧。那时候洛木以为,是这个人想要博取安慰而说的话。可是那清澈而纯净的目光都所说着自怜,她从没有想象到会从一个气质清冷的人中散发出来。
算了。
“服蛋了。”洛木叹气道。
秦嘉卉一脸疑惑,又喜欢学着洛木的语气,傻笑地重复道:“服蛋了。”
幸亏生物课讲的都是基本知识点,洛木笔记也没敢直接记在那书上,只用本子记下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精神内耗的习惯能改改。
下课后洛木拿着书,本想趁着还书说点安慰的话,可迟迟都开不了口。
只不过,在门口等她的不是晏清竹,而是那众多目光的其中一双。
身体不禁发颤。
“洛木同学,对吧?”叶南乔倚靠着走廊栏杆,阳光落在身上连发梢都在发光,笑容洋溢:“清竹有事先请假了,她来托我来拿书的。”
“晏清竹……回去了?”洛木皱着眉,将书递给叶南乔。
上午的课有四节,第三节课就请假回去,十有**都是急事。
“她说她怕你找不到人,专门叮嘱我在门外守着哈哈哈。”叶南乔笑着解释道。
洛木目光落在叶南乔身上,少女的双目充满温柔。虽然身材也算高挑,那感觉一定是与晏清竹不同,叶南乔总笑脸相迎,五官柔和得令人看得很舒服。
“我那时候还怕没有把你认出来呢。”
“谢谢。”洛木轻声道谢。
“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帮上忙的都可以来找我们。”叶南乔悠然回答道:“三班女孩子少,找我们都很容易找到。”
叶南乔指着后门:“从后门看就很快能看到我们。”
洛木点点头:“好。”
叶南乔有些惊喜这孩子的实诚,恨不得一把揉在怀里。内心抱怨着晏清竹这傻子是什么专利能摸这孩子的头。虽然面前的姑娘看起来小鸟依人,但叶南乔实在难以想象如晏清竹口中的所谓——
“哦对了,”叶南乔凑近洛木的耳边,“这几天晏清竹脾气有些不太稳定,你也多担待。”
“她什么情况……能告诉我吗?”洛木顿了顿,还是问出那句话。
叶南乔自然是不忍的,面前那人如此真诚,可确实是有些事并非理想中那样得体。叶南乔自然是知道晏清竹的性格特点,她要自己处理的事,就放手让她做得了,无需旁人插手。
最后叶南乔只不过是双手插兜,浅浅一笑。
无可奉告。
洛木本是等待着能听到什么消息,见面前这人不言,便也懂了一些事情确实自己越界了。
简单道了谢,变转头离去。
叶南乔脑海中回想晏清竹和自己打的赌,她实在不能理解晏清竹是在怎么样的精神状态说出那样的话。面对这个纯真的孩子,她实在想不到那人是带着什么勇气。回想晏清竹拿着杯子接完水后的面色有些缓和,将水杯递给罗姐时,顺手在书架上找书。
叶南乔转身趴在晏清竹的桌面上,看到晏清竹微抬的嘴角,“哟,咋回事?”
晏清竹没有回应,只不过罗黛儿给她使了个眼神,指示着朝着窗户外面看去。
很熟悉的面庞,但叶南乔总是想不起来。惺忪的感觉犹如柔软的云雾,容易让人有保护欲。
哇噻,原来这晏清竹喜欢这样的啊?
叶南乔与罗黛儿的目光随着晏清竹的进到出都目睹着。
“罗姐!摸头了!摸头了!”叶南乔推搡着罗黛儿,激动得喊出来,“快看快看!”
罗黛儿只是笑着缓慢鼓了个掌,欣慰道:“出息了,出息了。”
可见到晏清竹回来,两人不约而同装作镇定。叶南乔装模作样,见晏清竹情绪缓和,故意不谈刚才的场面。
“我看到一家甜品店,但价格小贵,晏姐能不能满足我?”
晏清竹:“你去把价格打下来。”
叶南乔:“你帮我打下来。”
晏清竹毫无表情:“我打爆你的头。”
好像她那破情绪也没多大缓和,叶南乔只能默不吭声。
“叶总,我有事先回去了,请假条给老班了。”过了许久,晏清竹起身收拾东西,喃喃道:“到时候那姑娘过来还书你就在门口等着。”
叶南乔正想说些话,可面前那人还未说完。
“洛木,那姑娘的名字。”晏清竹将最后一本书放入包中,“到时候你直接把书放我桌上就好。”
本是提起包,只是走了几步,顿时回头看着叶南乔:“我们打个赌吧,堵注是你说的那甜品店。”
叶南乔不知道这傻子是被驴哪一脚踢傻了。
从认识到现在,晏清竹若是与叶南乔打赌,永远是屡战屡败。就连猜拳,这蠢蛋在自己面前赢的次数也不到五次。总是气得晏清竹连连鬼叫:“不是,叶南乔,你他妈的真克我是吧?”
“赌什么?”叶南乔不解。
晏清竹继续道:“我赌洛木若是在未来,她一定是个精明又城府极深的野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