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我和于知行去了学校,从学生那里打听了潘老师,她的办公室位置就在二号教学楼后面。
是个老楼,一般没什么人,看上去很幽静。离老远看,墙上挂满了爬山虎,一路走进去也很顺畅,少有教室有排课,顶多有人来上自习。
四处望了望,看了看指示牌,很容易就找到了潘老师办公室的位置。
我站在门前,踌躇着是否要进去,就在这时候,忽然间听到门里面有声音传出来。
说实在的我有点好奇,谁会在这个时候见潘老师。
隐约能听见几个词,大概是工作上的问题,正因如此,我继续等了下去。不过说实在的,我还是有点着急,毕竟时间不等人,李如玉和李如明的事情还得尽快解决。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的对话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所以我也不好进去打断他们。
可是这时候于知行却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很奇怪,我回头望了一下他。办公室门虚掩着,于知行手收了回去,他目不转睛,似乎在往里面看。但还没等我说些什么,他就已经伸手敲了敲门。
我听见一声“请进”,就见于知行推开了门,率先走了进去。
潘老师见到于知行后愣了一下,紧接着她看到于知行身后的我。但还没等我开口自我介绍,却发现了一个很诡异的情况。
门对着办工桌子的侧面,我们两个人走进去,只看见潘老师一个人坐在桌子边上看材料。但她明显是在和人说话,身边更没有手机,办公室二十平米左右,更没有其它的门。
所以刚才那个人哪去了?
我皱了皱眉,没吱声,便去看于知行的表情,他对我点了下头。意思大概是由于他来解释,我没说话,见他给潘老师解释了一下来意。
其实我有点担心,他俩的关系会不会很紧张,毕竟之前发生了那么多事,潘老师的学生一个死了,另一个失踪。但出乎我意料的是,这看上去就是个很普通的会面,两个不怎么熟悉的人的沟通。
正当我神游物外的时候,忽然听见于知行说了一句,“我们看见谭心桐了。”
我回过神去看于知行和潘老师,后者倒是有些惊讶和疑惑,更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潘老师说,“他是我哪个学生吗?”
她抬头看了看我们,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学生有点多,这几年记性不太好,有些学生没什么印象了。”
我心想,不是学生多的问题,谭心桐当时是失踪了,就算之前对他再没印象,潘老师也不可能在队伍学生失踪之后,忘记他吧?
我记得那个去世的学生被大家忘了,谭心桐也是如此吗?我很想提出自己的疑惑,但还是继续看下去。
于知行倒是接着问她,“您还记得前几年,学校有个返程失踪的学生吗?”
“哦,这个我知道。”潘老师点点头,“是他吗?”她在问我们,看起来也是真的疑惑。
见我们没回答,潘老师摇头笑笑,“看来我最近的记性是真不好了,你一提,我倒是隐约有点印象。”
我想,这并不是她的原因,有什么东西把她的学生从记忆力抹除了。
想到这儿的时候,一股冷汗从我的脊梁蹿了上去,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她把这么多事都忘了?镇上的东西,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我瞅了眼于知行,他没讲话。
然后潘老师接下来的举动,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了。她递给我一把钥匙——没错,她递给了我,“我没见过你,是谭心桐的朋友吧,这个交给你。”
说是楼里档案室的,如果有需要可以去找一下旧资料,那里有一些往届学生的东西。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把这个交给我,而非认识的于知行。
我愣了一下,潘老师对于知行说道,“你们一起去吧。”
这让我更不理解了,她看上去也不是怀疑于知行的样子,却把钥匙交给我?但我还是对她点点头,拿过钥匙。刚准备道别离开,却听见她忽然说了一句,“都处理完了吗?”
“啊?”我的疑问忍不住往外冒,她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我看潘老师的表情神色如常,又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抬头却发现她平视前方,似乎并没有看着我。而我站在她面前,她平视前方只能看见我的胃。
不对,她似乎在看我身后。
回头看了一眼,那是一堵墙,没有别的东西。
“都处……理……”
“都……处……”好像录像带卡住了,在机械重复某个过程,有些语调仿佛坏掉的磁带一样被拉扯着。
“都……”
后一个字越说越快,竟然有些不似人的语速了。
究竟怎么回事,我毛骨悚然,心跳得特别快。于知行在旁边对我打了个手势,指了指门口。我便小心翼翼的退到门旁,赶紧离开了。
离开办公室后,我忍不住一阵后怕,看着身后越来越远的办公室铁门,我凑上去小声问于知行,“潘老师她究竟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于知行看上去也在思考,他想了想,“是山溪镇影响的一种,她那一队人基本都被影响了。我不太清楚具体是哪种影响方式,但体现在潘老师身上的,就是这个。”
“潘老师会意识到自己被影响了吗?”我看着手上的钥匙,心想还是快点去档案室。
“已经意识到了,她说这几年记忆力不好,并且,她把钥匙给了你,她认为你是最安全的。”于知行说完,回头看了一眼潘老师的办公室的方向,我们已经走出很远了。
“她没见过你才是最安全的,”于知行说,“她甚至没问你的名字。”
“没问名字?”
于知行点头,“所以下次见面的时候,她也不会知道你叫什么。她很清楚自己的认知出问题了,至于从未出现过的你,不可能在认知方面欺骗她。这也说明,之前可能出现过类似情况。”
“你的意思是,她把人认混过?”
于知行点头,“可能不止。”
不止,我心头跳了一下,忍不住盯着于知行,“你说的不止是什么意思?”
他脚步微顿,对我解释道,“打个比方,或许她会把其它东西认成她的学生。你知道的,她的记忆力已经不再可靠了。”
我好像抓住了什么重点,“记忆不可靠……如果她有记录东西的习惯,和她的记忆力不相符,那么她会?”
“所以她会给你钥匙。”于知行说。
档案室就在正前方拐角处,很快就到了,我把钥匙攥在手里,甚至有些汗水。
没错,档案室的钥匙。
我心下了然,又忽然想起一件事,“那你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一直很好奇。
边说着,边拧开档案室的门。
档案室灰尘不少,小房间有些挤,我打开灯走进去,只见里面铁架上成排的档案盒,还有叠靠在一起的桌椅,上面蒙着白布。
“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于知行跟在我身后进来,“因为……我是于知秋啊。”
“吧嗒”一声,门关上了。
话里说的得轻描淡写。
我转过头,见他站在门口没动,“我知道。”
他前几天承认过。
但他现在亲口告诉我这件事,我的心跳还是有点快。胡思乱想起来,是于知秋又怎么样?
于知秋和于知行有什么区别,一字之差,区别能变身吗?
想到这儿,我差点被自己逗乐了。于知行见我这个表情,倒是叹了口气。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率先翻开了档案盒。
我们只要找近几年的资料就可以,毕竟潘老师去山溪镇距今没过几年。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找了几个小时,这里面东西很杂,有签到记录领用证明之类的。还有一些明显是学生干部留存备档的东西。我们翻找了去山溪镇那些人的有关材料,倒是让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关于他们的记录或多或少都有缺损或者语焉不详,最普通的是转系,后面档案直接搁置了。还有的记叙几页后直接空白,即使我们找的只是校内的内部记录,也能看出来这些内容有意无意的越过他们,并没有继续记录。
但是……
“潘老师是为了让我们看这个吗?”我摸了摸下巴,“我还以为会有她的笔记之类的东西。”
于知行……对,我更习惯这样叫他。他对我点头,“我们还没查完这间档案室。”
我有点庆幸这个档案室并不大了。
最终,我们在一个铁柜后面发现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笔记本,这才是潘老师决定交给我们的东西。是她从山溪镇回来后持续记叙了很长一段时间,简单来讲,这里面的内容包含失踪的谭心桐,以及那位去世的同学相关的问题。谭心桐确实消失在那个火车站,没人见他出来过,只能以失踪来定论。那个同学死状蹊跷,但是并没有人来纠结这件事——没有上新闻,没有被人关注,潘老师后来到教务处咨询时得知,那位同学早已休学,她甚至没见过他的任何亲属来办理相关手续。山溪镇同行的几个人,一开始还十分惶恐,后面也多数忘记了那个人的存在。
他们的生活并没有恢复平静。
有人毕业后直接失踪,有人忘记了关于山溪镇上的一切事宜,甚至连潘老师都不认识了。受到影响最轻的人则是之前转系的,潘老师曾经和其中某位同学聊过,有关山溪镇的事情在他们的记忆里逐渐被遗忘了,即使记录在笔记本或电脑上,也会被有意无意扔掉或者销毁。
看到这儿,我忍不住问于知行,“于知行,我们要不要去找潘老师再问问看?”说完我就后悔了,毕竟潘老师已经受到了山溪镇的影响。
我们返回的话,她又能和我们正常沟通吗?
更何况,我也不确定她的办公室是否还安全。
但于知行表示,他愿意陪我回去看看。有了于知行的允诺,原本没多少底气足了起来。
只是我的心底仍然带着几丝忧虑。
我们走近办公室的门口,发现大门虚掩着,没听到任何声音。
本来我有点犹豫要不要直接敲门进去,但是忽然间,发觉有什么东西从眼前一晃而过。凑上前,透过门缝,我看见有什么东西的影子飘来荡去,在地面上投下阴影。
再往上看,那是吊在空中缓缓摇晃的潘老师,即使背对着我,也明晃晃的映在我的虹膜上,叫我完全移不开眼。
我真的被吓住了。
倒吸一口气,后退两步直接撞到了于知行身上。他从身后捂住了我的眼睛,“别看了。”他说。
我只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即使他捂住了我的眼睛,刚才的景象还是印在我的脑子里。
于知行告诉我潘老师的认知出了问题,包括这种问题吗?
潘老师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