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了京城的一处较为繁华的街道,有很多店铺,宫中人员外出采办大多是在这里。因此有些店家知道安宁穿的是宫服,便热情招呼。安宁左逛逛右逛逛,两只眼睛好像要忙不过来。
“他们也不知我要买什么,怎么都在叫我去看。”
“因为你身着宫服,他们知道你是出宫办事,一定不吝钱财,所以想招揽生意。”
“哦,那莹儿此前便是来此采买了。”
“对。”
“可这也不是你说的集市呀!”
“集市大同异,卖的东西都差不多,而且那边也有茶楼。这里离宫里近,我们在这逛逛,一会去茶楼吃些茶,方便回宫。”
安宁听完不悦地停了脚步。顾心环顾四周人群,看并无异样,方问安宁。
“走累了吗?那我们去茶楼吃点东西?”
“我说了,想去你说的那个集市。”
“那里太远了,驾车也要一个时辰。我们就在这附近走走吧。”
“一个时辰不多,下午一定能回来!”
“真的太远,路上万一碰到危险——”
安宁听到这转身离开,唬得顾心立马跟上,宫外不比宫中,其实自从走出宫门,顾心就一直紧绷着一根弦。
“我想去城郊,哪里有车可以坐?”安宁见迎面一店主正在招揽她去买货。
“这位贵人是第一次出宫办差吧,贵人沿着这条路直走,路西边就有去城郊的马车。贵人要买什么?这里应有尽有,贵人进来挑挑”说着便伸手要拉着安宁的胳膊进店,安宁眉头微皱,一闪而过,店主不以为意,接着拉安宁,瞬间被一男子挡住,男子手中持刀,向店家拱手道:
“多谢店家指路,我们再看看,不打扰了。”
店主见来人虽举止有礼,却透出一丝凌人的寒气,想着不知怎样得罪了宫里的人,连连施礼请便。
“安宁,宫外人多杂乱,也不似宫中的规矩,你不要随意搭言。”
“没人带我去想去的地方,那我也只能自己找。”
“我带你去,你莫再乱走。”顾心顺手牵了安宁的胳膊,带着她向车行走去。安宁心意得逞,得意地笑起来,见顾心牵着她的胳膊,便将胳膊顺势上抬,用手扣住了顾心的手。顾心感觉到了安宁牵他的手,心里顿了顿,也未变动,只一心巡视周围,尽力看护安宁,又边看寻车马的位置。到了车马行,顾心让店主寻一辆干净的车子,亲自选了踏实的车夫,告诉他具体位置,并说今日包车,只可载他们二人,下午便回来。顾心将一切打点完毕,扶安宁上了车,本想和车夫一起坐外面,又担心安宁安全,只得上了车,坐在下首边的车窗处。顾心拿着刚买的梨子,用匕首削去了皮,递给安宁:
“路上饮水不便,先凑合吃些。”
安宁确实有些渴,用绢帕擦了擦手,接过梨子。
“顾心,我是不是总给你惹麻烦?”
“什么?”顾心没听懂,她和麻烦并不在一个世界。
“我想做的事,好像总给你带来麻烦,比如现在,比如那次放生——”
安宁刚刚在店铺门口时,便感觉到自己所在的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正如顾心说的,这里不比宫中,会有陌生人突然拉他的手臂,会有人总盯着她看,马车上没有每日刚摘的鲜花,还有很多和宫里不一样的地方,不过这里有也好的地方,在这,没人知道她是公主,她能见到各种人在做着各种事,为自己的生活真实的忙碌着。况且有顾心在身边,即使是在一个从来没来过的地方,也不会不安。
“不——我的意思是,这两次不一样,哎呀,不管了,就是要麻烦你,走到哪都带着我——不许离开——”
顾心从安宁的话中听出了一丝害怕,他自责刚刚没有及时挡住那个拉她手臂的店家,事实上他比安宁更不安,好像自己一不留神,身旁这朵花便会被风吹走了一样。
“我们一会先去逛集市,顺便可以买些东西,然后就去拜见伯父伯母。”安宁大体计划了一下流程,她要和顾心确定好路线,免得这家伙一会儿又哪都不让去。
“我们去集市后去茶楼歇息,便回来,路程有些远。”
“你不许反悔,说好了的。若嫌时间紧,我们快些买东西便去你家,说不定还能吃到伯母做的饭。”
“公——安宁,我们在外面的时间多一点,危险就多一点,我——”
“顾心,你是恐我将你家里吃穷了?”安宁打趣地笑,其实她想让顾心放松点,这里虽然陌生,但说到危险,哪有猎场的万分之一。
“没有关系,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这里不是猎场,是百姓生活的地方。别忘了,今天是我们俩的生辰。”
顾心掀起车窗看了看,是正确的路线,四周也安全,车夫正常,一切正常。把帘子放下,看着轻松吃梨的安宁,也平静了许多。也许是自己真的想多了,顺着她吧,也只有这一次了,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再不可能独自和安宁坐在这种马车里,一起去逛集市,甚至一起去看父母。也不知爹娘见到了这位“莹儿”会怎么想。
车终于停了下来。顾心刚刚叫醒了睡着的安宁,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防止下车后吹风。叮嘱了车夫在原地等候他们反程,两人这才开始逛集市。安宁拉住顾心的手不放,仔细寻找顾心说过的点滴。顾心到了自己从小生活过的地方,也慢慢心安起来,集市上添了许多新的摊位,也有顾心熟悉的摊主,不过他自四五年前选入禁卫考核后便再没来过,身材样貌也和少时不尽相同,偶有认识顾家的本地摊主虽看他眼熟,但都知道顾家儿子已入宫当了禁卫,且他身侧又有一少女相伴,只当自己认错了人。安宁在此全无刚出宫的陌生感,只剩下好奇,左右逛了一圈,看什么都新鲜,有卖糖人的,卖首饰的,耍杂技的,卖书的,替人写信的,有讲价的妇人,有急匆匆走过的壮汉,有带着孙子孙女的老妪,有像安宁和顾心一样拉着手的年轻人,自然,也有行乞的人。安宁虽看过书上说的人间百相,但身临其境,方知其中意味,而感触最深的,莫过于站在包子铺对面行乞的一老一小。安宁远远看着心善的老板给了老人一个包子,老人鞠躬接过,将包子给了旁边的孩子,小男孩看了看没吃又给了老人,结果一来二去,包子却掉到了地上,小男孩不知所措,老人辛苦地弯下腰将包子捡起,用手拍了拍,自己掰了一口,将大半给了孩子。安宁心软,示意顾心,两个人走了过去,顾心将买的吃食大部分给了老人,安宁也将刚才搜罗的小玩意都给了小孩,然后问小男孩:
“这是你的爷爷吗?”
“是,我家人全都病死了,是爷爷给了我吃的,救了我。”
“你是个乖孩子,以后要好好读书学本事,等长大了报答爷爷知道吗?”
“读书?——”小孩子疑问道,他不知道什么是读书。
安宁拿出了莹儿今早给她的小口袋,里面装满了碎金子,是平时赏下人们用的,莹儿想着公主出宫定会用到,便给公主带在身上。安宁起身对老人说:
“老伯伯,你拿着这些钱,找间房子住下,然后一定要让孩子读书,等他长大孝顺你。”
安宁顺势要将口袋给老人,顾心伸手止了,从身上拿出了两个银锭子。对老人说:
“这些钱够您找个地方做些小本买卖,供他读书,不可随意用度。”
老人见状立刻拉着小男孩拜倒,一直大喊恩人。安宁受不了这样的场景,立马拽着顾心跑走了。
“你为什么拿回我的口袋?这金子明显比银子贵,他们应该会过得更好。”
“你在宫中,不知突然暴富并非对所有人都是好事,还可能成为坏事,老人虽在穷苦时有收养孤子的善良,却未必会在突然的财富面前仍和以前一样。”
安宁想了想,顾心的话也许是对的,就像父皇说人性复杂,万事悉变,但她心里仍然相信有些事情永远不会改变,比如爹爹对她的爱,比如她和顾心握在一起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