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门外有蛇守着让江河出不去,这些蛇们也没有表现出要伤害江河的意思,甚至那小青蛇推推搡搡还把七八个不知哪里弄来的青苹果给拨弄到江河跟前,不知是它自己想要给他还是阿皎授意,但是江河作为一个有骨气的“俘虏”自然不会多看一眼。
“不喜欢?”小青蛇喃喃自语,又爬出门外。
江河许久不见它回来,靠近门口往外面看了看,这一看,像是突然发现了可以离开这里的可能,越临近中午,阳光就越炽烈,屋外一大片的空地都没有树荫遮挡,就算再冷血的动物经过长时间的暴晒也会昏昏欲睡,有些蛇甚至躲到了菜地里的蔬菜下面。他只要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悄悄的,小心再小心……
“哎呀!”刚迈出门口一步,自己后脑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中了,离他最近的几条蛇被惊醒,顿时昂首吐信威胁性十足,阿皎从树上跳下来,虎视眈眈望着他,江河只好退回屋内。
从屋顶上不断掉下一个个红红绿绿的果子,不一会儿那小青蛇出现在门口,它用尾巴把果子推进屋里,江河这才看清那是野生的杨梅。
小青蛇吭哧吭哧喘着气:“可累死我了,葛青为什么一摇就掉下来一堆。”
江河默默道:“你是蛇人家是人,重量都不一样,肯定没有效果。”转念一想,葛青真的是人吗?蛇为什么要亲近他?可他又对自己说过,他不是妖,那他到底是什么?
“还不喜欢吗?那青蛙和老鼠呢?”小青蛇眼睛亮晶晶的,是说到了它更擅长的。
江河真怕它去抓来一堆老鼠和青蛙,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出声道:“别费心了,我现在不饿。”
小青蛇歪头看他,似乎在思索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看见江河拿起了一颗杨梅用衣服擦擦放进了嘴里,它眼里重新又绽放出光芒,显然是以为江河喜欢吃杨梅,于是它又跑到屋后的杨梅树上弄下来更多的杨梅。
野生杨梅本就酸味较重,尤其是现在还没有完全成熟,打人脑袋都跟石头一样,更别提口感。但是不能辜负一条小蛇的真心,江河就趁小青蛇不在时把杨梅藏进了柜子里。
来来回回爬树都爬了四次,加上把散落到各地的杨梅收集到一起再推到江河身边,这对于一条仅仅是成人小指粗细的蛇来说实在太耗费体力,所幸它觉得江河也吃饱了,于是就一边休息一边看江河把那些没来得及藏进柜子里的杨梅装进衣兜里。江河脸上挂着讪讪的笑,说着它听不懂的话,它觉得今后的生活一定非常美好,长舒了一口气,轻叹道:“真好。”
江河也叹了口气:“不知道张槐现在在做什么。”
傍晚的时候,蛇群悄无声息地散开了,一个瘦高的人影出现在湖边,江河霎时以为看到的是张槐,下意识就想朝他奔过去,又仔细一看,那人却是葛青。等他越走越近,江河看到他脸上脖子上的纹路居然都消失不见了。他也注意到了门口的江河,在江河准备趁没有蛇往另一个方向跑逃离这个地方时,他出声叫了一声:“你——”
江河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怀里抱着的二傻子也飞了出去。葛青过来扶他,接触到葛青冰凉的皮肤时,江河触电一般猛得甩开他,手脚并用退到房子的墙根处,贴着墙自个儿爬了起来。
葛青无奈道:“皎姨,你别再捉弄他了。”始作俑者并没有露面的意思,只是从树后传来一声轻哼。
“山里的路皎姨施了点法术,你可能出不去,我送你回去。”葛青取下肩上的背包,放进屋内,出来后对江河说:“走吧。”
阿皎没出来阻拦,倒是那小青蛇挡住了葛青,圆溜溜的眼睛里透露出一丝难过和不舍:“为什么呀?不是说好了要生小蛇吗?”
葛青抓起小蛇让它盘在自己手腕上,向它解释道:“男的和男的是不能生孩子的,况且——”他没说完,这刹那的停顿让江河心里七上八下,小青蛇能听懂他的话但是不能和自己交流,不管葛青说的是蛇语还是别的动物语言,总之都不是人话,所以在常人看来他才是个哑巴,不是妖不是人,那他是半人半妖?
“何必管那么多?他愿意留在你身边就是了。”这话是从屋内传过来的,江河回头一看,阿皎已经悄无声息地进了屋,正翻着葛青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脸上是一丝愉快感也没有的笑。
江河觉得有点渗人,目光一转,却发现刚刚摔倒从他怀里掉出去的二傻子不知怎么竟然出现在阿皎脚边。他是迫不及待想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二傻子他不能放弃啊。
葛青也注意到了二傻子,于是对阿皎说:“皎姨,你放了他们吧,他们都不属于这里。”
阿皎回道:“那你呢?你也不属于这里是吗?”
葛青没说话,他径直走回屋内抱起二傻子,阿皎抓住他手臂,语气黯然地说:“如果能够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你是不是就和他们一起走了?”
葛青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阿皎抓得很紧,手背上青筋暴起,生怕一松手葛青就走了,她说:“这么多年你不说,但你真的很想回去吧,你怪我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把你带离人类的世界,你不喜欢我,我都知道,所以我现在弥补你,让你得到你想要的,这样不好吗?”
“你带我离开,让我免受孤立和排挤,我感激你,怎么会怪你呢?我始终是一个异类,除了你和那些蛇,没有谁会接纳我。”
“不一样的,就算我们每天都陪着你和你讲话,你也是想回到他们身边,不止一次我看到你站在山顶远远地眺望,即便那里已经没有了你的亲人,当有人能听懂你的话时,哪怕那是因为山神石,你也激动得一整晚都翻来覆去睡不着。现在就是一个契机,只要他留下来,不仅你能天天对着他和他讲话,我在山神石的影响下也能够加速修行,就能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了,不用再依靠药物短暂地消除你身上的痕迹,是永远摆脱蛇族血液中的印记,到时所有人都能听懂你的话,他们会接纳你,让你融入他们的世界。”
葛青正想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十分痛苦似的,他把二傻子放到桌上,原想拉开椅子坐下,却头晕目眩跌倒到地上。阿皎吓得不轻,赶紧去扶他,一边惊诧地叫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是药出了问题?”
江河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没靠近,阿皎扭头冲他大叫:“别过来!”但他还是看见了,葛青身体表面开始浮现一开始他见过的纹络,但是颜色变得鲜红,皮肤也鼓起一块块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表层生长出来。
葛青难受得开始扯自己的头发,不知是他太用力还是根本不禁扯,头皮秃了一块又一块,而从发根处慢慢长出了一块又一块鳞片。他从自己手臂上也看到了身体发生的状况,捂住脸对江河说:“别看我——”
江河因为害怕往后退了好几步,又战战兢兢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阿皎红着眼眶眼泪都快要滴下来了,她说:“我给葛青熬的药他吃过很多次了,药效一过只是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他的鳞片在出生时就已经被姐姐拔下来了,怎么会现在又长出来?”
葛青喉咙中发出嘶吼,像是一头被困住的野兽,越是挣扎,扼住喉咙的那只巨手就收得越紧。他断断续续讲出一句话:“回来……回来路上……我见到一个人……他说……说……当人有什么好……”
阿皎本想让他别说话,她试着用法力将他身上的鳞片压下去,可是恍惚间她也想到些事情,脸色顿时煞白起来,她哭着说:“对不起,葛青,这次的药我加了其他东西,是因为我也遇到一个人,他说给我的这东西可以实现我心中所想,我以为就是帮你变成人,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会骗我……”
“你心中所想,难道不是这样么?”虚无缥缈的声音响起,像是在背后,也像在头顶,更像是从每个人心底深处钻出来。
阿皎道:“是你!你出来!为什么要骗我!”
屋外,一道黑烟渐渐凝成人形,面目有几分模糊,但是离得近对江河来说足够看清那人的样子。
“你是……张宇泽?”
“我不是。”
江河迷惑不已,明明就是长着张宇泽的面孔,还是张宇泽的声音,为什么说自己不是呢?但是不管他是不是张宇泽,看情形他应该就是造成现在这种状况的那个人,他和葛青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阿皎也叫道:“就是你!你骗我说可以让葛青变成人,但是他现在变成这样,你为什么要害他?”
“你应该感激我,帮你实现了多年来内心中一直所期待的事。”
“你住口!我从来没有想过让葛青变成蛇!”
原本已经散去的蛇群重新又出现在门外,它们聚集在一起将那个黑雾缭绕的人包围起来,阿皎放开葛青走出门,后脚迈出门口的同一时间,人身化成巨蟒,巨口张开想要去咬那人,那人倏然一闪,蛇群中间便空无一人了。
“你现在恼羞成怒,不过是害怕我说出实情,当年你姐姐和一个人类在一起,你觉得自己被抛弃,后来为了报复带走了那个人类的孩子,日久生情,苦于不能化成人类成人的体型,积怨越深,修为便一直原地不动。你可知,即便你能够成为一个女人,也是有悖人伦的事,葛青尊敬你,自然不会与你交好,既然如此,那便让他彻底抛弃人类的道德,何乐而不为呢?”
葛青依稀残存的理智让他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阿皎,也不敢去看一旁愣神不动的江河的神情,整个人蜷缩着钻进桌子底下。
阿皎四处寻找着那人的身影,她双眼血红,身边的蛇群也躁动不安地呈随时攻击的状态。
“就算我喜欢葛青,和你有什么关系?高月并不是我亲姐姐,我和他一起本就不是天理不容的事!我为了让他变成人,多年来处心积虑,姐姐当年更是为此付出了生命!你自以为看穿我的心,难道不知道我想让葛青真正地幸福快乐吗?为什么要随意曲解别人的意图?……我求求你,不要让葛青变成蛇……”
说到最后,阿皎昂起的头颅低垂下来,蛇群也纷纷趴伏在地上,一同恳求。
“有一个办法。”那人重新出现在阿皎跟前,说道,“山神石,只要葛青有了山神石,就能有无上的力量,变成人不过是成为山神的附加作用。”
阿皎仿佛正的成了一个天正无邪的小女孩,讷讷地问:“有了山神石,葛青就是山神吗?”
直觉那个酷似张宇泽的人不会真的给阿皎指向一条明路,江河赶紧说道:“你别信他,山神石在我身上我也没有成为山神啊!”
但是阿皎显然已经陷入魔怔了,她指挥着蛇群朝江河袭击过来,江河见那些蛇动了真格,吓得一身是汗,连忙往屋里退。后背撞到一个人,那人往他怀里塞了个毛绒绒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二傻子,然后那人拉着他开始往外冲。
“走开!”葛青浑身布满了黑色的鳞片,每走一步他都饱受着煎熬,蛇群受阿皎指引不可能伤害他,在长久的陪伴中对他也有感情,葛青让它们走开,它们当真就让出一条道。
“葛青,我是为你好。”
阿皎话音一落,蛇群便将葛青和江河分成两个区域,葛青不忍蛇伤害蛇群,同时担心江河的状况,本身就在竭力抵抗化成蛇的那股力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意识从身体里被短暂地剥离,再睁开眼时,阿皎已经用尾巴紧紧缠绕住了江河。
“会很快的,我不会让他感到痛苦的。”
江河想起曾经做过的梦,兔子被勒住脖颈,只要蛇一用力,全身的骨头和五脏六腑都会在瞬间碎裂。
那次是小谷啄醒了他……
“小河!”江河只觉得一团火焰似的鸟从天而降,缠绕住自己的力道瞬间就松了。同一时间,阿皎痛呼出声,右眼被啄得鲜血直流,尾巴狂乱地甩动。
江河听见那声呼唤极为耳熟,看到小鸟正准备去啄阿皎的另一只眼,他赶紧叫它:“小谷!”
小谷朝他飞过来,没想到阿皎一尾巴尖挥过来,正中小谷的身体。小谷被挥落到蛇群中,这时候江河顾不得害不害怕蛇了,连忙冲过去抓起小谷,小谷一动不动昏死的样子让他心疼,同时有点后悔刚才叫住它的举动。
可是,他要眼看着小谷把阿皎的眼睛都啄瞎吗?
“啊啊啊!我要杀了你!”阿皎身形怒涨,周围所有蛇全部都直立起来。
江河退无可退,只能紧紧抱住二傻子和小谷。
“皎姨……放手吧……成不成人都没关系的……”葛青艰难地爬到阿皎身边抱住她,在即将变得浓重的夜色里,他的双腿已经不复存在,一条蛇尾取而代之。
阿皎看到葛青的蛇尾,双眼泪如雨下,她悲哀无比地哭泣道:“对不起,对不起……”
江河脸上也有热流滑过,他不知道葛青完全化成蛇会变成什么样子,会不会还记得他,记得阿皎,记得自己有过变成人的渴望。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种结果?
“真是感人呢。”江河背后响起令人寒到脚底的声音,“可惜,应该是不能帮我拿到山神石了。我原本想着好歹不要同类相残,但是现在看来还得自己动手。”
“嘭”,一条蛇身上突然燃起火焰,它扭动挣扎着,惨叫声对于能听懂它的江河来说无异于一个人在眼前自燃。
“你做什么?”问话的时候,已经有另外几条蛇无端的开始燃烧,剩余的蛇群想要逃离,却见一道道火焰拔地而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墙包围圈。阿皎发现异状立刻想帮着火的蛇灭火,却适得其反,更多的蛇被烧着,火焰和蛇烧焦的刺鼻味道蔓延开来,死亡的气息越渐浓烈。
小谷可能被烟呛醒,它睁开眼虚弱地说:“我来这里之前,山上的动物突然发了疯一样往村里跑,不少身上都带着火,就跟现在这样……房子和人开始烧起来……上次是被发现的及时,这次他要烧光整个村子……黄衫回去灭火,让我先来帮你……”
阿皎的尾巴尖被旁边的蛇蹭了一下,看着身上的火焰一点点涨起来,她立即将葛青推到江河身边。江河觉得周身一凉,无数的蛇朝他涌来,蛇腥味瞬间将他淹没。待那些蛇将他和葛青团成一个球,阿皎巨大的蛇尾用力一甩,便将他们送出了火焰包围圈。
一触到地面,蛇群顿时四散开来,最外围的身上有扑不灭的火焰,像是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那些蛇纷纷又爬回阿皎身边。
“阿皎!”小青蛇葛青袖子里钻出来,奋力扑向火焰,被江河一把捞回来。而葛青浑身无力,只能流着泪望着火焰中间的阿皎。
火光把江河的脸映照得通红,内心里翻江倒海,太过于强烈的愤怒感让他迫切地想要呕吐。他捂着喉咙干呕,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呕出来,却什么也没看见。
“看来,山神石果然与你融为了一体,但你居然不能使用山神之力,真是奇怪。”
张宇泽蹲到江河跟前,江河越来越难受,比刚才阿皎缠住他还要令他难以呼吸。
也许是觉得生命就此应该是到了头,他看到的东西开始虚无缥缈起来,甚至有点好看,无数像萤火虫的星星点点从自己身上不断游离到张宇泽身边,一道灵体飘出张宇泽体内,接纳着那些美丽的光点——那是张宇泽在汲取他的生命。
没想到,昨夜对张槐说的话居然验证到了自己头上,但他偏偏要跟张槐说的不一样,他先想了自己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动物,想到自己没有和父母姐姐们告别,最后有点遗憾和抱歉地想,要是下辈子还能遇到张槐就好了。
然而,剧变发生在顷刻之间,葛青用尽全身的力气扬起还不适应的蛇尾,狠狠拍在了张宇泽的后脑上。
这时刻对于张宇泽来说尤为重要,被打断后没有达到神魂合一的灵体四散开来,他吼了一声:“不——”
萤火虫一样的光点源源不断地回到江河体内,山间突然刮起猛烈的强风,一声他们从前谁也没有听过的鸟叫响彻天际。
“到死都不愿意……是担心没有下辈子么……算了算了,我也不会再勉强你了……不过暂时我需要你的力量。”
感觉有人在自己耳边说着模模糊糊的话,然后身体便轻盈地飘了起来,他趴在了一个非常宽阔的背上,很炙热的温度,却只让人感到舒适和熟悉。
飘飘忽忽,只觉得过了很久很久,额头和脸颊感到湿润润的,像是海风吹拂,还有海鸟在叫——
“这都过了三天了,没呼吸没心跳,你也不让送医院……”
“小河会醒过来的。”
“我知道你舍不得,但你要面对现实。小河手机上应该有他父母的电话,再怎么你也要通知他父母让他们把他接回去……”
“对不起,爸,我知道这样说会让你感到难过,但我没有小河真的活不下去。过去二十多年我没有为自己而活过,我降生到这世上的意义就是等待他和他相遇,这是刻进灵魂里的承诺。”
“你意思是说我沾了他的光才有了你这么个好儿子!真是气死我了!”
“哎哎,云远你少说两句,张槐不是那个意思,你就耐心再等等嘛,说不定真有奇迹发生……”
嗓门最大的海鸟终于走了。
江河悄咪咪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张槐正低垂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他把张云远气成那样,估计自己又要很长时间不受待见了。
“生命线比我的长,要走也是我先走才对。”
听到张槐自言自语,江河几不可见地抖了两下,太肉麻了。
张槐比想象中警觉,他立即反应过来,摸着江河的脸问道:“小河,你是不是醒了?”江河想再多装两秒,又实在经受不住良心的拷问,刚准备睁眼答是,张槐又把手收了回去,叹了口气失落地说:“又是错觉。”
他放下江河的手掌,起身似乎要出门,江河一着急就要爬起来叫他,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整个人被大力捞起来抱在怀里,张槐力气大得简直让他以为他要碾碎他的骨头。
“小骗子,怎么这么可恶呢!”
“放开我!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被抱得有点疼,同时也有点被反捉弄的挫败感,一时头脑发热就玩起了失忆梗。
在外面的张云远和肖沫儒听到响声一前一后冲进来,两人同时叫道:
“小河傻了?”
“小河醒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那两人,张槐依旧抱着江河不撒手,给他讲那一天的经历。
起火时他并不在村里,是觉得胸闷不舒服才赶回来,然而学校和江河住的地方已经成了一片火海,他顿时不管不顾地就想往里面冲,还好雪球咬住了他的裤脚,告诉他江河并不在里面。村里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处理和善后,他一边忍着强烈的心痛一边组织人员撤离。
家园失火,这对于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大半辈子的人来说是值得哭天抢地的事,他必须奋力阻止那些为了遗留在家里的钱财或者别的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的人冲回家里冒险,鼓励他们不要丧失信念,未来还要无限的可能——就如同他强压下去寻找江河的念头,告诉自己他会安全回来。
这期间黄衫和杨立行一直在阻止火势扩大,有一段时间黄衫消失不见了,后来就开始下雨,也不像是真的雨,就是感觉像水,落在人身上一点湿润感也没有,但是火就被浇灭了。没有人员伤亡,房屋被损毁得也不是特别严重,除了他在河边发现的浑身冰凉没有呼吸和心跳的江河。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这几天始终不见黄衫的身影,杨立行也说他感觉不到江河身上有山神石的气息,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应该是黄衫把山神石拿走了吧,他本来就是为了山神石才在我身边潜伏着的,现在没意义了就走咯。”虽然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失落吧,又像是释然,然后他开始想其他的事情:“二傻子呢?它醒了吗?”
“它回来了,今早被一个叫葛靖的人送回来的,还有小谷也好好的。”
“葛靖?是他自己说叫葛靖吗?”
“别管那些了,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好吧,我可以不想别的事情,但你得把刚刚我装昏的时候你对你爸说的话收回去,你活着的意义不是为了我。”
张槐皱着眉,显然是在纠结着什么。
江河嘿嘿一笑:“但是因为有我,你的生命才更有意义~”
张槐离开后江河又躺回床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得有几分香甜,侧头一看,发现黄衫居然站在了床前。
“你是来交代后事的吗?”
黄衫嘻嘻笑着没管他话里的歧义,道:“是有两件事要和你交代一下。”
江河坐起来,和黄衫的目光直视,那一瞬间这家伙眼中透露出的情绪居然让他看出了伤感。
“你真的要走了吗?”
黄衫笑道:“山在这,我就不走,只不过,以后你不会再看到这个模样的我了。”
“恭喜你。”
“托你的福。”
两人都不说话,黄衫率先打破了沉默:“阿皎灵力耗尽让葛青成了一个人,现在是一条混沌无觉的小蛇,我打算让她跟着我继续修炼。”
江河本想吐槽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想了想又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那个人终究是山神,人世的法律约束不到他,但他会被流放到虚无之境,极端漫长的时间会让他彻底消亡。”
其实在张宇泽硬生生要抽走江河生命的时候,两个人的灵魂有一瞬间的碰撞,他看到了张宇泽一生的经历,从一出生就被饱受流言干扰的父亲冷落甚至是虐待,母亲对于他所遭遇的痛苦从来都是一句“我看不到,我也没办法啊”,村民们背后讨论着他的家庭,当着他的面却对他嘘寒问暖让他感到虚伪至极,他喜欢上了他的班主任,却觉得自己配不上喜欢她,他和父亲争执时忍不住杀了他,母亲委身于二叔身下,他觉得母亲特别肮脏,杀了母亲和二叔之后,他原想将这一切都全部抛弃重新开始生活,却又碰到了那人面兽心的一家人,然后山神出现了,他们激发出了彼此心中的恶念,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江河不是执法者,他无权去判决张宇泽的生死,就如同张宇泽无权剥夺那么多生命一样,还有丧命在他手底下的无辜动物。谁都会犯错,有些人执迷不悟到死都不会低头,但有些人是真的没有犯过错,为何也要无端受到牵连?
“交代完了,我该走了。”
江河连忙挥手:“走吧走吧,我不会留你吃饭的。”
一道清风绕着江河旋转了几圈,像是临别前的一个拥抱。
许久之后,江河在一个人的清静中觉得有点无聊,抬眼望向窗外,却见外面居然开始下起了雨。
是真的雨,湿润的空气驱散了人心中的躁动和埋怨,雨水冲刷干净石板路上的残余灰烬,等待雨过天晴,窗明几净,属于每个人的生活都将迎来新的篇章。
“张槐,张槐,做了什么好吃的?好香啊,我要吃,我要吃!”
某只狗的生活看来是一成不变了。
江河笑了笑,看到窗台上飞来两只鸟,他正准备和它们说话,有个火箭炮一样的东西飞快地冲进房间跳上床钻进了他怀里。
好吧,其实他的生活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保持现状不变了。
“小河,吃饭了。”
“马上来!”
……
“不早不晚的吃什么饭。”
“你不吃饭的话可以去和杨书记谈借用村委会办公室的事,学校要整修,下学期孩子们上课可不能耽误。”
“正下着雨呢……”
“那就吃了饭再去。”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