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
侧腰也疼。
浑身上下哪哪儿都疼。
宋时羽说不好自己是宿醉,还是精疲力竭睡过去了。
反正肯定不是疼晕过去了,绝对不是。
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户打在眼皮上,代表自己又活了一天。
有时候活着也未必完全都是好事,宋时羽想着。活下来就意味着要解决麻烦,就要擦屁股。
今天的自己给昨天的自己擦屁股,每天都擦,周而复始。
反正都是擦,今天就先把积灰已久的房间擦了吧。
宋时羽绝对不是什么有洁癖的人,但是房间实在是太乱了,就像她的思绪一样。
擦一擦,是梳理也是逃避。
她起身打开了水龙头,这里虽然是被废弃的地方,但是好在靠近酿酒厂,水源没有出问题。
宋时羽顺手撕开自己破碎的外套当做抹布,低着头清扫起这个房间。
落灰的电视播放着新闻节目。
不能调频道,因为没有遥控器。
也不能关机,因为怕冷清。
宋时羽的身体还是有些微微发烫,腰腹的伤口牵扯着她的神经。但她仍没有停止手下的动作,只是慢吞吞的干着活。似乎在和什么东西较劲儿。
新闻频道在播报着蓝茵城的近况。
“因蓝茵城现任执政者夏商的身体情况仍不理想,目前整个城市的治理仍由执政团代理执行。有知情人士透露,我们的城市之主似乎在遭受死亡的威胁。”
夏商。宋时羽听到这个名字啐了一口。
死老登,年轻时确实杀伐果断。在二十年前的统一战争时,仅凭一己之力把蓝茵城从其他国家的体系中生生扯了出来。
由此开创了一座自由之城。
但政客口中的“自由”,与平民有什么关系?
他带头签署颁布“禁魔法令”的时候,有考虑过什么是“自由”吗?
宋时羽仍然记得夏商宣讲时的口吻:
“魔法已经成为了一种社会问题,每个百姓都饱受其威胁。事实证明,魔法无法被合理利用以保证百姓安全。民众的安全才是我们最大的使命。”
放屁,谁用魔法杀平民?
不知道别的魔法觉醒者是什么情况,宋时羽扪心自问,自己杀得全是些高官厚禄的精英阶层。
但是自己确实说不清,这些人到底是好是坏。
就像三年前刺杀的银行家,银行家菲利普算是城市里有头有脸的慈善家,但是杀他的时候自己也确实没有犹豫。杀了他以后城市的经济体系也确实短暂崩坏了一段时间。
但这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情。
组织有任务,自己就积极响应。拿钱,杀人,获取名望。
做杀手就像做生意,讲究果断,决不拖泥带水。不能在虚妄的幻想、等待和摇摆中消耗时间,趁早抬头走自己的路,才是明智选择。
“由于日期的提前,本届选举资料并未放出,蓝茵城未来的执政者究竟是谁?这个问题目前还是众说纷纭。”
“有学者猜测,本届选举将围绕执政团的两位成员——男竞选者秦明皓和女竞选者何须而进行。”
秦明皓,何须。
宋时羽对这两个名字有点印象。
秦明皓,律法世家秦家的中坚力量。
秦家作为蓝茵城中颇有名望的家族,其家族成员遍布政治、经济、科技、商业等等各方各面。整个蓝茵城目前的法典,基本都有秦家的参与。
只是宋时羽作为杀手会了解一些寻常百姓不知道的事情。秦家除了摆在明面上的交易,实际上和某些杀手组织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至于这个何须...
自己好像对她并没有什么印象。
宋时羽带着再确认一遍的想法回头看了一眼,电视中的女人正是昨天演讲的衣冠楚楚的女政治家。
女杀手的瞳孔无意识地缩了一下。哪怕是电视中的女人,宋时羽也不希望别人看到她落魄的样子。
原来她叫何须。
名字就带着一种讨厌的否定。
宋时羽曾经觉得所有政客都长一个样子:棱是棱角是角的扑克脸,坚定的令人厌恶的眼神,虚伪又模板化的笑容。
还有几乎一个妈生的,薄得苛刻的嘴唇。
眼前的女政治家一样,但又有点不太一样。
尖锐的眉毛,深色的眼影,棕色的瞳孔。
看上去城府颇深。
修长又挺拔的鼻梁。颧骨略高,脸颊瘦削。
一股子强硬的味道。
政客必备的薄唇?
不,她的嘴唇没有那么薄。生在这么一张严肃的脸上倒显得整个人没那么冰冷,多了一丝人味儿...
还行吧,是挺好看的。
“女政客...”宋时羽嗤笑了一声,她不认为这个看上去冷漠强硬的漂亮女人是执政官有力的竞选者。
没有家世信息,没有背景。搞得这么神秘,估计是抬上来给秦明皓铺路的垫脚石。或者是某些幕后老登推到台前来的一个幌子。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有闲心分析别人的情况?
宋时羽惊讶于自己真是杀手做久了做出职业病了,只要眼睛看到耳朵听到点什么情况,大脑立刻马不停蹄地开始分析。
但电视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相信各位民众对于蓝茵城本届选举十分关心,本台今日特邀了知名学者——魏冬翔先生,为大家分析谁最有可能成为蓝茵城的下一任执政官!“主持人热情洋溢的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假笑。
“大家好,我是魏冬翔。所有人都明白,如何处理蓝茵城臭名昭著的历史遗留问题——城郊港口虹港,将是决定二人谁能上位的重中之重。”
虹港确实是茅坑里的臭石头。宋时羽难得赞同的点点头。地况复杂,人员流动大,犯罪率极高,而且各种势力盘根交错。
如今的政客们只沉迷于权力的游戏。他们只想攥紧自己手中的筹码,并盘算着如何从别人身上赚取更多。
还解决虹港的问题。费力不讨好的超级大粪坑。
“目前来看,男竞选者秦明皓主张广施仁政,开放边界,将虹港纳入蓝茵国国土。看来他是想抚平现任执政官夏商所带来的伤痕。”
真能吹nb。宋时羽差点乐出声,还仁政。秦家的手早就伸到了虹港外围,他们主张开放边界,归根结底还是想扩张自家的势力,或是借助虹港的帮派,攫取更多的筹码。
“而女竞选者何须,则是蓝茵城首位女性竞选者。别看何须是个女人,而且不像秦明皓一样背后有着家族势力的支持。但她的手段极为强硬,主张断臂求生,直接切断蓝茵城与虹港之间不清不明的关系,将虹港这个罪恶滋生之地彻底扼杀。”
更是重量级!
宋时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在她看来,何须的政治主张跟直接向虹港宣战几乎没什么区别。照这架势,本来四分五裂的虹港势力将会史无前例的握手言和,枪口一致对外。
宋时羽觉得如果自己不是杀手的话,是不是也能上去竞选一把。只要足够贪婪和足够虚伪,谁都能当政客。
一个讨厌的,喜欢做白日梦的漂亮女人。宋时羽脑中的法槌砸了下来,对女政客何须的印象尘埃落定。
******
趁着天色尚早,宋时羽决定出门寻找一些补给品。
废弃酒厂附近没有人烟,宋时羽决定返回不远处,昨天逃命时路过的村落。没有像样的药品,但至少可以买一些食物补给。
只是回来的路上,宋时羽感觉到自己被跟踪了。
哗啦啦。
一阵微弱的异响。
有人来了。
宋时羽飞速钻进周围废弃已久的房屋,警觉地俯下身子,刚松懈一天的神经马上又紧绷起来了。
是不是追兵来了?
四周静悄悄的,但是危险的感知并没有结束。
长久的僵持太过消耗体力,对自己现在的状态绝对不是有利选择。宋时羽决定打破宁静的局面。
她微微探出身子,想露出一只眼睛观察情况。
一柄飞刀“嗖”的一声擦过她的头皮,直直地钉在墙上。摇晃的刀柄无声地威胁着自己。
紧接着大门被一脚踹开,两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手持武器冲了进来。
宋时羽心头一颤,随身携带的武器早就因昨天的逃亡而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如今女杀手浑身上下能称得上武器的,只有一把昨天清创用的手术刀。
还有房间里散落在地的几个酒瓶。如果它们也算武器的话。
虽然自己在碧火组织长大,对于各种武器也算是熟练运用。但是就像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杀手也是如此。有的人习惯械斗,有的人喜欢火器,有的人乐于精密布局,有的人享受狙杀。
宋时羽是少数中的少数,她的天赋在魔法。
换句话说,没有魔法的她并不是一个一流的杀手。这种条件下的一对二几乎没什么胜算。
宋时羽甩开腿将地上的酒瓶踢了出去,正中一位不速之客的面门,暂缓了他攻击的步伐。
而另一个敌人手持一把武士刀,快速翻越屋子内为数不多的家具,接近宋时羽所在的位置。
突刺。
闪着寒光的武士刀带足了力道,直奔自己的要害。宋时险之又险地侧身躲了过去,腰腹的贯穿伤因为肌肉的牵扯疼得她眼前一黑。
没有多余的话语,见面就是要灭口。宋时羽甚至还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不是追兵,或者属于哪个势力。
“你们是什么人?”宋时羽张口问道,为自己拖延时间。
“送你上路的人。”不速之客闷闷的声音从面罩下传来。
虽然听起来是一句无用的话,但宋时羽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蕴藏的信息。
至少这两个人不是昨天的追兵。
因为追兵们经过长时间的追逐,要么累得不想开口,要么开口的第一句话必然是“操,终于抓到你了!”之类的抱怨或是更恶毒的咒骂,绝对不会说这种无意义的废话。
宋时羽稳了稳心神,背靠墙壁缓慢移动,准备应对两个人的夹击。
一人手持武士刀,另一个人手持短柄斧。
她在等待敌人发起进攻。
两个人也是训练有素的老江湖。武士刀轻盈,负责主要输出。短柄斧略重,负责寻找宋时羽的破绽一击毙命。
两个人还时不时地换策略,不给宋时羽喘息的机会。
眼看要体力不支,宋时羽决定冒险卖一个破绽。
“咻——”
短柄斧带着破风的声音,砍在了宋时羽的肩膀。
对方下了十成十的力道,宋时羽甚至能感受到斧刃卡在自己的骨头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被敌人近身是巨大的危险,但也带来了机会。
藏在袖口的手术刀快速滑到手掌中,宋时羽猛地刺向敌人的颈动脉。被斧刃劈开的剧痛,此刻被宋时羽以足够的力道还了回去。
手持短柄斧的敌人抽搐着软倒在地上,而宋时羽唯一的武器也跟着脱手,卡在了敌人的脖子上。
武士刀侧眼看见的同伴死在自己面前,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懈怠。
刀身的寒光再次乍现。宋时羽扭转身子,极力闪避着刺向自己刀锋。
但还是差了一点运气。刀身堪堪躲了过去,但刀尖直直地奔着自己胸口袭来,再也无处可躲。
完了,栽在这儿了。
没有走马灯,也没有回忆起什么其他的东西。
叮——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因为刀口戳在了宋时羽胸口的阻魔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