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青云 第19章 第十九章

桌上摆放两份册子，四人一一翻看，里面写有人名，在其之后，紧跟着若干金钱财宝，田地宅院等等资业数目。

袁青云翻阅册子，蓦然定睛一看，暂停手上动作，指着那页角一处。

“你们看这，员外郎林宸之，金锭二十，画轴顶佳，职位互易。”

其余三人瞧见那名字时，若有所思，袁青云继续说道：“王孙请我们去醉香楼喝酒那次，我当时短暂不在席位一会儿，那时便是无意中瞅见姜祈戟和林宸之贿赂交易。”

袁青云适才将那日具体情况说与大家，在某些特殊地方模糊，一略而过。

黄金眨巴着眼，手肘枕在桌上，撑着下巴。

“所以，小姐这次查到春闱舞弊案源头在礼部负责科举的林宸之身上？”

“林宸之是不是舞弊源头，他身后是否还有更大的权利支撑，暂不明朗。”

袁青云无奈摇头，以目前查到的信息，显示桐关支援军副将姜祈戟依靠后面战役一炮打响名号，借由此回京封赏，期间贿赂不断，拉拢官员，一路向上，坐到康国大将军位置。

在那册子记录，有其他高官对他的贿赂，同样也有他对其他部门的贿赂。

光这册子，足以撼动他的职位，可册子人名之后的贿赂证据就需收集，不然被反咬一口，倒打一耙，反噬而来的罪名以目前她和赵月白的职位，可是担当不起。

赵月白拿了下册，交在颜玉黄金手中，“你俩便负责彻查其中人名以及对应的贿赂资产数目正确合乎？至于这上册……”

他把没有封皮的人员名单放置袁青云的面前，“这本来就是你自己暗查所得证物，现需确认与现实有出入否，你单打独斗，需要帮手的话，颜玉和黄金任你调遣。”

说罢，颜玉只是轻挑眉头，并无太大波动反应。

黄金则一脸不可置信，挤眉弄眼，内心澎湃：公子，程小姐一打三杠杠的，还需我们这些花拳绣腿保护她！成亲以后，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赵月白侧身看去黄金，看他脸上表情颇为丰富，眉梢便不自觉些微颤动，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目光：“你是不愿？”

“没有，怎么可能！”

黄金连忙摆手否认，点头表示赞成公子的说法。

然而在其余三人眼里，黄金的动作上下各不一致，但看到他面上开心怡然的神情，皆并未在意。

.

一路去审刑院上工过程，袁青云睡眼惺忪，脖颈支撑不了迷糊沉重的头脑，只得半眯眼睛，频繁点头，毕竟昨日商讨完毕，夜半三更方才回家睡觉。

虽赵月白深夜好言相劝留宿过袁青云，但她思虑着她终究还未成为她的夫人，不可轻易半夜留宿独身男子里屋，婉言谢绝，回到和宋绵绵租住的院子入寐，一早便起床上工。

街巷遇有鱼贩子大声吆喝，“老板、小娘子、公子、官人、阿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鱼汤补脑，熬夜伤身，来一条大鱼；走亲访友，来一条大鱼；拉近关系，来一条大鱼……万事皆可鱼！”

袁青云忽地停住脚步，要是每日这样书写卷宗，终是纸面他人搜来线索，自己并未亲眼所见，个中细节，恐有省略。

耳畔传来鱼贩的叫卖声响：“……熬夜伤身，来一条大鱼；走亲访友，来一条大鱼；拉近关系，来一条大鱼。”

即使如此，昨晚入睡，今早迷迷糊糊，看来需要买些大鱼去到审刑院中，让厨房庖子清炖大鱼，喝一口补脑鱼汤。

转念一想，这不是给自己开小灶吗！其他同僚或有疑问，又回想着刚刚鱼贩所言：拉近关系，来一条大鱼。

“老板，你这里的鱼，我都要了！”送到前面审刑院即可。

“等等，这条小红鱼待会进入审刑院给我单独拿出。”

“是，官人。”

鱼贩一听，满脸欣喜，今日是碰到大鱼了！连连点头，接过袁青云递来的银钱，挑着鱼桶担子，往审刑院方向行去。

审刑院厨房，袁青云指挥着鱼贩放定大鱼，一面用承装器皿单独把那条小红鱼装出，一面转而微笑对着衙厨庖子领头交代：“严师，今日我路上恰巧见到卖鱼商贩，今天审刑院中午我们原有基础加个菜，行吗！”

严师一听，乐呵呵笑着：“程佥事，您这儿说得哪儿的话，您贴钱买鱼，为兄弟们改善伙食，我们高兴还来不及了，哪有不可道理！”

他拍着胸腹，自信仰头：“您放心，我一定做顿鲜口鱼汤，让大家伙吃得心满意足。”

袁青云坐在自己工位，看着左上角的小红鱼，在清澈的水里安静呆着，偶尔调皮吐出气泡。

她一边提笔书写卷宗，一边看看桌角之鱼，甚是喜悦。

可奈何昨日睡得太晚，又和黑面刺身殊死拼斗，还被三个大男人逃命追逐，没一会儿功夫，困意席卷，便放下毛笔，左手去摸摸器皿中的小红鱼。

初入其中，水的柔软愈发让袁青云感到舒适，尤其是滑滑的鱼背游过指尖掌心，她只觉安心。

片刻，整个人惬意枕在几案，那左手还搁置其中，抚摸着小红鱼。

好些时间，门外一重阴影渐渐靠近袁青云，可惜她睡得太沉，并未发觉。

“程青云，办公时间，在这里摸鱼作甚！”

一声震喝，把袁青云咋地惊醒，左手还在器皿里浸泡摸着小红鱼，尤其是这声喝叫把鱼儿吓得在器皿里不住蹦跶。

“我有在摸鱼吗？”

袁青云一面把手从里拉出，一面低眸沉思，看了几案上的卷宗。

“顾访司，我这是书写卷宗，觉得有不明之处，闭眼凝思，这不，你突然一来，我的思绪打断，又得重头来过！”

她拿起几案上的卷宗，递给来人，她的直属上司。

身着一袭黑袍威武男人，留有一撇小胡子，端起卷宗细细查看，尤其是袁青云指着位置，他拧眉思考，确实存有问题。

这才开始正眼瞧去袁青云，中午院里多加鱼汤，询问一口，原来是这位千金小姐，他不由得轻哼一声：又是圆滑之辈，别以为一点蝇营苟利，就让我给你调整职位。

尤其是一开始死对头汪访司带她进审刑院入职，着重强调，上面特旨：钦定她协助调查春闱舞弊一案，他不以为然，直想又是哪家王孙贵族塞进来混日子的养尊处优大小姐，便差遣她为佥事文吏，写写卷宗即可，没想到她真在卷宗上发现问题。

不由想到汪访司言语：上面特旨，钦定。

顾访司默言闭眼，深呼一口气，压抑住内心澎湃：“不知昨日领你进门的汪访司是你何人？”

袁青云只觉疑惑，这顾访司看完卷宗，发现问题，不去解决，只问昨天入职引门的矮胖老头当时和自己言笑晏晏，谈吐诙谐，甚是有趣。

迟疑间摇摇头，莫明其妙问道：“昨天引导入职之人，我并不熟识，他早已站在门口等候我的到来，说清我的来源，我便跟着他进入审刑院，来到察访司里面见大人。”

一席话毕，顾访司右手握拳，左手展开为掌，一拳重重敲在其上，轻轻低语：“大意了，着了他的道了！”

他很快调整情绪，挺直身板，看去装有澄清水质的器皿，那条小红鱼安静本分躺着，又想到今天中午没喝的鲜美鱼汤，暗自悔恨，脸上却是正正经经。

“上面特旨钦定你协助调查春闱舞弊一案，可有任职文书？”

“嗯……当时大殿里文武百官，还有登上皇榜的考生，圣上只是口谕……要不，我去向圣上讨个就任文书，做个凭证？”

袁青云只是试探询问，她也不可能亲自去到皇宫，专门找圣上写劳什子任职文书。

顾访司见袁青云这般情真意切，拳拳之忱，他忙不迭摆手拒绝，思虑颇深。

昨日上面下达指令，令他七日内查出春闱舞弊源头，当时正在沉思之间，被汪泉峮这个小人摆了一道，才会忽视此女，随意安排她去做个佥事文吏，抄写卷宗。

要不今日碰巧遇上鲜鱼汤事件，他也不会来找麻烦，他忽而心生愧疚，抿唇闭口，沉默半晌，抬眸正眼看去袁青云。

“既是圣上钦定你协助调查春闱舞弊一案，你这就速速收拾一番，随我前去查明真相。”

站在原地的袁青云愣怔刹那，反应过来，语气惊喜：“是，顾大人，不用收拾，我这就跟上。”

袁青云轻轻摸着小红鱼背面，兴奋朝外疾步奔去，跟在顾访司身后。

顾访司一面走，一面向袁青云解说所得信息。

“现已抓得疑犯三人，他们都承认团伙作案，偷偷潜入密封存放科举试题的机要之地，偷得试题，出来高价贩卖！”

袁青云听着说法，不可置信，脸上的肌肉紧绷，写满了疑问，双眼疑惑的光芒朝顾访司探去。

“这怎么可能，关押试题，重兵把守，这三人如何突破重重关隘，偷取试卷，难不成把所有守兵都收买了不成！太滑稽了。”

她继续补充道：“还有，这偷取科举试卷，可是死罪一桩，甚至诛九族，这人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家族后代！”

顾访司轻笑一声，“你的出发点我们也想过，走访过关押密卷地方，机关重重，把守的士兵亦不可能联合这三人作案。何况，就是这么巧，这三人都是无父无母，无子无妻的孤人。”

没一会儿时间，袁青云便被顾访司引到审刑院密牢门口，上面大字：烈狱牢。

一股血腥夹杂腐臭破败气味从里扩散出来，钻入鼻孔，寒冽冷气扑面而来，打在脸颊，侵入骨髓，袁青云不住打了个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