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泉台 第12章 第 12 章

正月初十，正午刚过，温昭阳刚在饭堂扒了几口饭，就看到小谢急匆匆而来：“温大夫！一个小丫头来报信！说永和布庄的老板娘要生了！”

温昭阳心脏彷佛漏跳了一拍。这么凑巧吗？想必李氏还在弘福寺未回，怎么元娘今日就发作了呢！她放下碗筷，提起药箱焦急道：“快走！”

一路疾行，小谢在一旁叽里呱啦地说着，温昭阳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今天上午元娘还在布庄大堂刺绣，一名自称媚娘的女子托着小腹来到她身侧，点名要元娘为她腹中胎儿秀一虎头肚兜。

本着同是孕妇，元娘待她甚为客气，仔细地询问肚兜上的图案以及材质，那女子虽神情莫测，元娘却并未多想，直到最后一句，元娘问她，是否要在隐蔽处绣上姓氏时，那女子笑吟吟地看着她：“他姓李。”

元娘停顿了一瞬，说：“那很巧，我们是本家了，我夫君亦是姓李。”

媚娘却道：“巧的事情还多去了。”随即付上定金，悠悠离去。

元娘盯着她的背影出神，旁边又走来一名衣衫妖娆的女子，捂嘴浅笑道：“你真不知道她是谁呀？”

元娘摇了摇头。

这名女子道：“春光阁，你总知道的吧？”

春光阁和杏花院是锦州城里风头最高的两家青楼妓馆。听说两者互为敌手，争斗不休，但是背后却是同一个老板。

元娘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女子，迟疑道：“姑娘若有话，不妨直说。”

这女子笑道：“我能有什么话啊，只不过听说这个春光阁的媚娘，半年前被一布庄老板赎身出去了，娇养在一处，只等着怀孕生子后，迎回家去呢。”

元娘心中大悸，当场倒跌几步，靠在柜台边，直觉下腹坠痛，低头一看，裤子湿了一大片。

在场的妇人大叫：“破水了！快将她抬到后头，找大夫去！”

温昭阳赶永和布庄时，里面已经挤满了一屋子的人。她一眼便看到其中一个妖娆女子，目光闪闪地看着八卦。温昭阳张口喝道：“瑶琴！你在这里干什么！”

杏花院顶顶有名的瑶琴姑娘，浑身一震，看着大步踏来的温昭阳，心虚道：“温大夫，你怎么来了？”

惯常医馆都是不爱给他们这些风尘之人看病诊脉的，即便有医者愿意为他们看诊，诊金也是漫天要价。宋家医馆作为锦州城最大，口碑也最好的医馆，对他们杏花院及春光阁的姑娘一视同仁，两院的姑娘们对宋家医馆都甚为感激，尤其是常给他们看病的温大夫，几乎将其视为挚友恩人。

“我怎么来了，我最好的朋友生产，我不能来吗？”温昭阳怒道：“倒是你，来这里搬什么口舌是非？”

瑶琴愣了一瞬道：“她……是你的好友？我……我真的不知道。都是媚娘！”瑶琴反应过来后，气得跺脚：“都是她让我来的呀！”

温昭阳没空断案了，听着后院传来的惨叫声，提着药箱急忙奔了过去。

元娘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婆母、丈夫均不在身边，只有两个不懂事的小丫头，挤在墙角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昭阳忙命二人，一个去烧热水，一个去找人。元娘浑身是汗，朝她伸出手来：“阿阳。”

温昭阳连忙握住她的手，只觉出手冰凉，枯瘦如枝。

“前两天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若是个女孩，你可一定要帮我照看好她啊！”

温昭阳的眼泪哗哗冒出来，哽咽道：“再怎么照看，也比不上亲娘啊！你得撑住啊！”

“太难了。”元娘绝望地瞪着头顶的床罩：“太难了。”

温昭阳擦了擦眼泪，摸着她的肚子：“胎位有些横过来了，我先给你把胎位回正。”

她伸出双手，在元娘硕大的肚子上慢慢推拿，半柱香后才松了口气道：“好孩子。”随即看向元娘：“胎位回正了，现下刚开二指，估计还有个把时辰才能生产，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熬些汤药。”

元娘点点头。温昭阳匆匆出门，撞上闻讯回来的元娘夫君李梁柱。

李梁柱皱着眉头道：“元娘怎么样了？”

温昭阳如实道：“胎儿过于巨大，元娘恐怕生产艰难。即便强行生下，只怕她也会因撕裂导致大出血。很有可能性命不保。”

李梁柱惊道：“你莫不是在吓我的，就生个孩子，别人家都好好的，怎么她就不行了？”

温昭阳憋着气道：“若不信，你可请别家医馆的大夫前来一同诊治。”

“请便请，这锦州城也不止你宋家一个医馆。”言罢，李梁柱高声唤来正在烧水的丫鬟道：“将街尾那个孙大夫请来！我到是要看看，是不是有人故意扯谎骗人，莫不是想把我夫人拉去他们医馆剖腹吧！温大夫我可告诉你，我娘说了，剖腹对孩子不好，我们李家是绝对不允许媳妇剖腹的！”

没过多时，年近半百的孙大夫匆匆而至，把脉探看一番后，连连摇手，背着药箱便要走，直言道：“不好意思，老朽医术不济，李掌柜还是另请高明吧。”

李梁柱瞪着双眼：“孙大夫这是何意？我妻若是平安产子，我永和布庄可出三倍诊金！”

孙医生摇了摇头：“实在不是诊金多少的问题，令夫人身体虚弱不堪，胎儿如此肥壮，老夫实在是没有把握。”他抬眼看到角落里的温昭阳，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李掌柜，令夫人的一线生机怕是只能靠温大夫了，不如还是听她的吧！”

“绝对不行！”李梁柱皱着眉头道。孙大夫叹了口气，扭头便走。

不一会，前院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喊道：“李家掌柜回来了！”

李梁柱双眼一亮，喜道：“母亲回来了！”抬脚欲迎，却见李氏匆匆赶来，直接冲到温昭阳身前，热切地拉着她的手道：“好昭阳，你是元娘的好友，你可一定要帮帮她，把我乖乖孙儿平安生出来呀！”

温昭阳见她及时赶回，心中大定，问道：“我若救治，只能将元娘送至医馆，剖腹生产，你家可同意？”

“同意同意！”李氏那张刻薄的嘴脸，此刻堆满笑意：“您怎么着都成，只要我乖乖孙儿平安健康的活着。”

李梁柱挠着头发纳闷道：“娘，你不是说……”

“你给我闭嘴！”李氏凶巴巴吼了儿子一句，转头和温昭阳道：“温大夫，咱们马上就走，我包了马车的，柱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你媳妇抱去车上！”

李氏是包了马车，一路从弘福寺狂赶回来的。这天一早，她便和几个妇人一起搭乘牛车来到弘福寺。敬香后，便带着几个妇人一起排队算卦。未料到那玄一法师一见她，便开口贺喜。

玄一道：“我观夫人如此眼熟，定是我摊上老友了。如此不妨稍泄天机于夫人听。夫人家里大喜啊！我算夫人子孙宫中有一文曲星即将降世，夫人命中财运接官运，未来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犹如被金馅饼砸中，李氏喜得一瞬间头晕目眩！当初玄一说她命里有财，没几年家里的布庄生意如火如荼！现在她又要有一个文曲星降世的孙子了！未来那还得了！看着周围人羡慕的眼光，李氏只觉飘飘欲仙。

随同她一同前来的几位妇人眼中的酸味几乎要溢了出来，嘴上连连恭喜道：“李嫂子，你这命可真是好！”

“你家儿媳是不是马上要生了，玄一法师算得可真准！”

“法师法师，快也给我算一算吧！”

李氏一把将众人推开道：“我还未感谢玄一法师呢，你们先等着！”言罢恭顺地掏出两块银锭道：“多谢法师！若是真得乖孙，定然带来好好答谢玄一法师。”

玄一却推开了她的润金，捋了捋胡须道：“其实刚才，我的话还未说完。”

李氏愣住，直觉不妙，小心开口问道：“法师，您还算出了什么？”

玄一瞥她一眼，长叹一声：“罢了，即是熟客，又岂能知而不告呢。你孙儿虽是极为金贵的命格，但是出生时却有生死关卡，若是能生下来，你家不仅财气昌隆，还会官运亨通！若是难产，生不下来，这状元之才便会重新投胎到别人家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

李氏大急道：“那怎么行！怎么着我的孙儿都得在我家平安降生！可不能跑别人家去！”言罢便提着裙摆匆忙离去，她要赶紧回家，不错眼地盯着儿媳！

刚下车，她便看到店里挤满了人，心中大叫不妙！街尾那孙老头摇头叹气地从人群里挤出来，李氏匆忙抓住他问道：“咋了？孙大夫，我儿媳妇要生了？”

孙大夫摆了摆手，道：“怕是胎大难产呐，李掌柜还是尽快送去宋家医馆吧！”

“果真难产了！”李氏双眼一黑，那玄一法师居然说得如此准确！送！必须送去宋家医馆！管她什么剖腹不剖腹，李氏心道：“她只要她的乖乖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