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秦翎穿过一重重金阙朱门,入目尽是金碧辉煌,空气里浮动着脂粉香腻,窗棂外远远传来琴箫靡靡。他抬头看着宫殿牌匾,认出龙飞凤舞四个大字,“香拂露润”。
这是……
是了,这是华清宫。是他刺虎那夜,他走进尹素颜的宫殿,迎面画壁上绘着一群衣衫半褪的西域舞姬,每一个都是柔糜艳色,眉眼带笑注视着画外之人。
而秦翎抱着藏有剧.毒暗器的琵琶,脚步轻缓自画壁下过,虽然心中蕴藏着森冷杀意,面上却也似画中舞姬,带上了几分轻浮媚色。
一步,一步,他无声走近那张垂金挂翠的巨大床榻。手指勾在琵琶弦上,隐而不发……不行,现在还不到时机……尹素颜的佩剑就在榻边……榻上却空无一人。
目标——在哪里?
秦翎警惕四顾。
殿里四处无人。香炉里的浓香甜腻颓靡,勾得人浑身发软发热。忽然有一双手从秦翎背后伸过来,一只捏住了他的肩膀,一只掐住了他的下颌。
秦翎毫不犹豫倒转琵琶对准身后之人拨下机弦,毒针却射空了——他的手指在发抖,完全失了准头。
糟糕……香炉里下了迷药?
琵琶咚地落在地上,秦翎被背后之人按在了地上,浑身发热,手脚酸软无力反抗。那人摩挲着掐住了秦翎下巴,试图把他的嘴捏开,还得寸进尺拿了什么要往秦翎嘴里灌。
“尹……”秦翎挣扎着避开戳到嘴角边的东西,“放手!”
就算他没打算活着从华清宫出去,可也并不想死前被鮟鱇鱼给糟蹋一遍。
尹素颜还在锲而不舍拿着东西往他嘴里塞,秦翎又怒又急,手脚却一直动不了,便默默积攒力气,等尹素颜又伸手过来的时候,狠狠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上。
“嘶——”
那人轻轻抽了一口气,但并没有立刻抽回手去。秦翎下了死劲儿,很快唇齿间就见了血,腥甜温热,慢慢扩散到整个口腔。
僵持了片刻,抓着他肩膀的手收回去了,被他咬住的手也试探着往回收,秦翎顺势松了口,拿出目前最有威慑力的凶狠语气道,“……别碰我!”
果真没有人再碰他。秦翎躺在华清宫宫殿地上,昏昏沉沉想着,他记得尹素颜死了,被他的毒针杀死了,那现在这个又是谁?不过,无论这个尹素颜是人是鬼,杀过一次,有何不敢再杀一次!
他等了许久,四周寂静,空气里漂浮的浓艳香气不知何时散去了。远处传来隐约海浪声,一层一层,仿佛永不停歇的潮汐。秦翎就在这静谧中慢慢陷入无梦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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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过了几刻钟,也许一日,秦翎从混沌中慢慢恢复意识。他首先感觉到身体沉重,仿佛被十个天策同时破重围迎头撞过一样,骨头里都透着痛麻。
实在是太疲倦了,他并没有睁开眼。朦胧半醒半睡中,隐约听见旁边有低低对话声,断断续续传进耳朵。
“……如何。”
“……其外,湿寒骤侵,气血亏损……其内,忧思过重,郁结于心……以至于……”
“怎会……”
“……必要修养……只是心病……难……”
“……去……”
“是……”
一阵脚步声远去,说话声消失了。四周安静下来,热气和疲倦包围着他,秦翎几乎又要陷入昏睡中去。然而近处响起一阵珠帘碰撞轻响,有衣物悉索声靠近,随即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带来一阵凉意。
秦翎这才隐约觉出,不是对方手太冷,而是自己在发烧,再加上被褥严严实实压着手脚,才做了那样一个荒诞的梦。
那只手指节修长,食指侧有常年执笔握剑的薄茧,指尖柔软冰凉,慢慢拂过他的额头鬓发。秦翎并没有躲开,他觉得舒服和安心。方才听到的对话……他在万花谷么?是裴元大师兄,还是孙思邈老前辈?这只手……万分熟悉的,千百次接触过的。
某个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人……
秦翎下意识想睁开眼看看。
远处有脚步声走近,那只手忽而抽走了,又是一阵珠帘流苏晃动声,不远处再次有对话声响起,只言片语传进秦翎耳中。
“凝芙宫……审罢……意外……”
“……当诛。”
一人脚步声轻轻走近。
“这……公主乳母黄姑……说是凌海君赏她……另一人说,凌海君叫她取些药来……不肯……把珍珠给她才肯去。”
“哪只手接了他的珠子,不必留了。”
“……”
又是一阵脚步声远去,四周安静下来。
理智和记忆慢慢回到秦翎脑中。他记起了之前的一切。他不是在万花谷求医,而是在凝芙宫落水、晕倒,然后被带到了……沉水香隐约飘来,告诉他身处之地。
章台宫。
那么身侧这人,应当是……
秦翎从未如此迫切想要睁眼看到嬴政。他在高热和困倦中微微挣扎起来,却在引起旁人注意前,又听得一阵脚步声。
“……太后至前殿……请见。”
嬴政轻轻叹了口气,“……怎也来了。”说罢,回身看一眼榻上秦翎,见他依旧闭眼安睡着,便起身离开。
殿门合拢,秦翎忽地清醒。四周绣金玄纱垂拢,玄鸟龙纹流光溢彩,他认出这是章台宫正殿寝宫,秦王的王榻。天色迷蒙,四周寂静无人,殿里唯一活动的,便是正中案上博山炉吐出的袅袅青烟,蜿蜒盘旋飘散。
秦翎支撑着坐起身,慢慢思索。不受宠的公主落了水,若是意外就是宫人惫懒,若是人为,只怕又牵扯出许多宫闱阴暗。也不知公主如今是什么情景了?
一片黑影从殿穹上轻巧落下,收了翅膀一跳一跳靠近榻边。原来是他的黑雕啸溟,嘴里叼着一只木盒,小狗似的把毛茸茸大脑袋凑过来,将那只盒子献宝一样放在秦翎手边。秦翎认出这是放在宫外秦府的太素九针针匣,也不知啸溟怎么翻出来的。
“啾啾!”啸溟圆滚滚的眼睛盯着秦翎,见他不动,又用尖喙把木盒小心翼翼推近些。
秦翎又好笑又感动。想来是以前在万花谷,他每次心悸咳血都会有万花弟子来施针,施针罢他就能好一阵子,啸溟便把“针匣”和“主人好起来”联系在了一起。这次他昏过去,啸溟就急得去府里翻了他的针匣送来。
秦翎抱着啸溟在榻上倚了一会,觉着身子舒适,内力也恢复得差不离。他不由得疑惑,自己昏过去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死蛊竟然安静了?难道是因为和生蛊距离变近了?
他静静闭目养神,怀里啸溟却待不住,扑腾着要往外飞。秦翎只好起身下榻去给它开窗。他转过层层帘幔,走近大殿屏风时,听到外头有人说着话走近。一个苍老女声说了一句什么,片刻沉寂后,嬴政的声音响起。
“……祖母说得是,倒是孙儿思虑不周。这章台宫,他的确住不得了。”
仿若一声惊雷落在耳中,秦翎愣住,随即而来的是深深的耻辱感和悲哀。屏风后传来开门声,秦翎立刻反应过来,转身去榻上打算继续装睡——虽然迟早要叫人赶出去,可当面听见总归是更丢脸些。
然而他一阵忙乱,啸溟却万分兴奋以为主人终于醒了要和自己玩,先是咬着他的袖子转圈,又用爪子去踩他的脚,等秦翎好不容易把啸溟按在榻边,一抬头就见嬴政已经转过了屏风,立在那儿一脸震惊,“你醒……这是……?”
秦翎正用抓老母鸡的手势抓着啸溟的翅根,啸溟啾啾叫着拿嘴使劲拱他的小腿,地上落了好几根羽毛,一人一鸡……哦不是,一人一雕打得不可开交。
秦翎:“……”
方才悲伤的气氛突然就维持不住了。
他把啸溟的爪子从自己衣摆上揪下来,把落在帘幔上的一根黑羽拈了藏在袖子里,正要行礼请罪,嬴政大步走过来把他按回榻上。
“身子还未恢复,怎好赤着脚站在地上。”嬴政道。随着他吩咐,宫侍们进殿换碳添香、端茶递水忙了一阵,又有小太监端了一碗汤药过来放下,随后众人鱼贯而出。
嬴政亲手端了药碗坐在榻边,拿汤匙搅了搅,温声说,“既然醒了,就来好好喝药。”
秦翎往榻里缩了缩,转移话题问,“公主可好了?”
“你都昏迷一昼夜了。你豁出命去救她,她倒醒得比你早些。”嬴政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绝不是欣慰,“先过来喝药。”
秦翎看那碗黑黢黢的汤药,只是闻一闻就觉得苦,“臣不用喝药,臣没病。”
“发热才退,莫要任性。”嬴政皱眉说,“之前太医把脉说……”他止住话头,继续说,“来把药喝了,别胡闹。”
被他这么温声细语哄着,秦翎只觉得一阵莫名的委屈——这人进门前还说他住不得章台宫了,怎地现在又无事发生一般来哄他吃药。
“臣想回府去。”秦翎语气生硬,“回去是好是病,臣自己担着。”
嬴政眼神一暗,把药碗往托盘上一放,冷冷吩咐门口高内侍令,“这药不合适。是哪个太医开的药,押在太医院门口罚二十鞭子。”
秦翎:“……?”理直气壮的医闹是吧?
离经易道震怒,花间游警告!
他赶紧阻止高内侍令,“不必!药是合适的。”
嬴政把药碗又端起来递给秦翎——即使是方才动怒重重放下去的时候他也没让一滴药洒出来,“那就喝。”
秦翎这才发觉叫这人摆了一道,却只能忍着气端了碗,嘟囔着,“喝就是了,吓唬人做什么。”
嬴政本以为秦翎是怕苦不肯喝,糖果子和蜜水都备好了,谁知秦翎喝药如喝水,面不改色把那碗汤药灌了下去,喝罢也只端茶盏抿一口清水,还神色如常评价,“这药方开得很好,只是人参多了四成。”照这么喝几次,他非得流鼻血不可。
嬴政失笑,“寡人还当凌海君怕苦不肯喝。”
“臣不是怕苦,”秦翎淡淡道,“只是不爱吃药。”
“又不是一日三顿几年当饭吃。”嬴政说完,敏锐发觉秦翎情绪忽然低落了许多,虽不知哪里说的不合适,却还是极快转了话题,“幸好凌海君醒得早,不然你的雕一趟又一趟,怕是要把整个秦府都搬过来了。”
他一指榻边小案,上面乱七八糟一堆,秦翎认出有自己的毛笔,发带,两只茶盏,一个茶壶盖,半个机关轴,几枚围棋子……乱七八糟一堆后面,啸溟正把脑袋搁在案沿上,咕噜噜转着大眼睛,眼巴巴等着主人夸。
秦翎:“………”
还好没什么奇怪的东西。
以前在万花谷时,有次他咳血昏迷,醒来后一看,啸溟竟然把杏林小师妹养的松鼠胖胖逮来送给他,幸好那松鼠胆子大没吓出个好歹,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给师妹交代。
他把枕边的针匣也放在案上,敷衍拍了拍啸溟脑袋,“搬得好。下次不许搬了。”
啸溟走地鸡似的得意洋洋在殿里跳了一圈,从窗口飞走了。殿里忽然安静得过了头,门口高内侍令十分有眼色也退了出去。
嬴政忽地说,“说起搬家,寡人正好有事与凌海君说。”
秦翎攥住了袖子,浑身僵硬,直觉得难堪。嬴政却有些兴致盎然,拿了案上的茶壶盖放在正中,“这是章台宫。”把两只茶盏前后摆成一条直线,“这是前头的极宫、信宫,后头的襄佑宫。”又拿了发带绕机关轴一圈摆好,“西边是兰池。”最后捏了棋子,在茶壶盖旁边放一枚,在发带旁边放一枚,在茶盏后放一枚,抬头笑着问,“凌海君觉着这三个位置哪个好?”
秦翎愕然,一时不知他是怎么意思。嬴政见他呆呆的,拿指尖磕了磕茶壶盖,“方才有人提醒了寡人,凌海君一直在侧殿总不是个事。既如此,寡人不如正大光明指一处宫殿与你,省得有人总是拿‘侧’说嘴。”
他这话说得有些深意,秦翎并不敢细想。若不为“侧”便是要“正”,可他的身份,又能做什么“正”呢?
秦翎愣愣看着茶壶盖,许久才如梦初醒啊了一声,“臣还以为……臣不是故意偷听的,只是听到华阳太后和大王说话,大王说臣住不得章台宫……”
“华阳太后?”嬴政挑起眉毛,又很快恍然,“华阳太后还在她宫里休养呢。方才来的是夏太后。”
“夏太后?她不是闭门养病么。”
“宫里的病。”嬴政嗤笑一声,似有些讥讽,“不想好的病,胸闷头晕也能躺上几个月;想好的病,便是快要死了都能支撑着起来主事。”
他放松身体往后靠了靠,与秦翎一齐倚在榻上,慵懒阖了眼,只是语气里却极尽冰冷清醒,“华阳太后一‘病’,夏太后的病便好了。不过夏太后倒是懂得转寰,来章台宫话里话外都是为寡人考虑。这宫里总得有一位女眷掌事——只要不再闹出凝芙宫这种事来,华阳太后换成夏太后也无不可。”
秦翎默默听着,隐约觉着这宫里冷冰冰的可怕。人心亲情皆是算计,就连生老病死都由不得人。
“那么……”他眼神落在代表兰池的发带上,有些不忍,“凝芙宫是冷宫么?”
“秦王宫未设冷宫。”嬴政说。
“可那个宫人说……”秦翎疑惑。
“秦王宫未设冷宫。”嬴政重复了一遍,眼底染上些许阴郁。王宫里并没有专门的冷宫,只是秦王看不进眼里、放不到心上的地方,就可能变成冷宫。
从十一年前他归秦时他就认清了这一点。这宫里极端炎凉,从来如此。
秦翎似懂非懂看着他,“虽不是冷宫,可以后公主还要继续住在凝芙宫么?那儿偏远幽静,不适合……”
嬴政不知为何突然动怒。他一挥袍袖坐直身子,冷冷道,“凌海君当真是舍生忘死,医者仁心!见了谁落难都要去救!”
秦翎好声好气解释,“臣水性好,量力而行是能救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小孩子,总是更让人心疼些。”
“小孩子便要拼死去救,好,好!”嬴政怒极反笑,“只是寡人却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秦翎不懂他为何突然这么说。嬴政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近乎粗暴地把他的袖子掀上去——手腕那点朱砂痣映入眼帘,艳红一点落在白雪肌肤上,无比明显。
“别!”秦翎下意识就要挣扎。
“……生死蛊。”嬴政下一句话把他所有动作钉在原地。
秦翎僵住,只觉得身体飘飘忽忽眩晕,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嬴政说,“若是我不知……”
若是他不知,秦翎必然也不会说。那么这个秘密便会一直隐瞒下去,直到他们渐行渐远,分道扬镳。
“宫里一位老太卜,识得生死蛊。”嬴政握着秦翎手腕,慢慢说,“他与我说,这蛊用处,非是血脉亲缘,便是夫妻情缘,若非情深意重,是用不得的。”
秦翎任由他握着,心绪恍惚,一言未发。
嬴政看着秦翎脸色,继续说,“老太卜还说,生死蛊一旦种下,之间距离不能超过五里……”
“十里。”秦翎下意识纠正。
嬴政心里一算,几乎气笑了,“章台宫到秦府,差不离十里,凌海君当真算得好距离。”
秦翎抿着嘴不肯说话了。
“老太卜还说了些,只是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传闻,也不知算不算得数。”嬴政说,“既然凌海君知道的如此清楚,不如就由凌海君告诉我,生蛊和死蛊之间,要怎么保持感应?”
秦翎在他灼灼目光中不安瑟缩了一下,小声回答,“距离……”
“还有呢?”嬴政好整以暇追问。
“……没有了。”秦翎干巴巴说。
嬴政也不知信了没有,意味深长盯秦翎一会儿,转头扬声吩咐殿外头候着的高内侍令,“高忠,传太医。”
一听秦翎急了,“臣刚喝完药!臣已经好了!”
“是寡人需要。”嬴政严肃说。
秦翎愣住,上下看一遍嬴政不见有伤,焦急问,“大王是哪里受了伤?”
嬴政把方才一直拢在袖子里的左手露出来,虎口上赫然一个深深牙印,还染着些干涸血迹。
秦翎惊愕睁大眼睛,“这……是谁敢如此放肆!”
嬴政活动手掌,深以为然,“是好放肆……”他拿手在秦翎下颌上比了比,大小完美契合,“小狗咬的。”
秦翎:“……”
秦翎:“……!!!”
原来梦里他咬了尹素颜,是真的咬到人了。
难怪他的死蛊安分,原来是阴差阳错饮了生蛊宿主的血。
秦翎心虚问,“臣梦里糊涂了,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过大王掐着臣下颌做什么?”
“……呃,”嬴政反而也心虚起来,“寡人……看你之前给公主喂药,试着模仿,谁知……”
谁知两败俱伤。
秦翎:“……”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啊大王!
太医来处理了嬴政手上伤口,又给秦翎把脉。秦翎自觉生死蛊之事已经暴露,颇有些破罐子破摔,坦然把手伸过去让探脉。
六十多岁的老太医替秦翎把了脉,迷茫眨了眨眼。他来之前听上一位看诊的同僚说凌海君很不好了,心惊胆战以为是生死攸关命悬一线的死脉,谁知现在把了脉,虽有些小毛病,却和同僚说的“凶险”实在挨不上边。
老太医在宫里四十年了,见多了后宫妃嫔装病争宠的戏码:娇娇弱弱一躺,颤着嗓子说一句“大王,妾好难受”,这时候若是王上有心怜惜,太医也该顺势诊断出些无关紧要却又惹人心疼的小病出来,然后王上搂着妃嫔安慰,太医功成身退。
今日看这情况,也差不离了。老太医自以为想通了关键,目光偷偷在凌海君脸上身上转了一圈,不由得感叹,他要是血气方刚少年郎,说不得也要为美人动心呢……
眼神一转,脸上就露出些忧色,恭敬回禀,“大王,凌海君此是气血亏虚之症。想来近日里有些忧思过甚,神属不安。有胸闷乏力,头晕体乏之症,需开些安神补气的方子,好好将养些日子。”
秦翎老实,没听出言下之意,还在那里笑,“实属不是什么大毛病,不必喝药了。太医请回吧。”生死蛊的反噬一缓,他的病也不过是在冰湖里激了一次,他有内力护体,并不如何严重。
太医犹豫看着秦王等命令,嬴政无奈挥了挥手让太医退下去,对秦翎说,“你懂医术,更该爱惜身子。之前在凝芙宫晕倒,叫人好生忧心。”
“那不过是……”秦翎说着突然止住。他不确定生死蛊反噬的特性嬴政知不知情。若是不知,两次脉案差别如此巨大,他怎地不惊讶?若是知道,怎么还这般风轻云淡,究竟以后是什么打算?
秦翎惊疑不定看着嬴政,嬴政却似心里有了什么成算,取了案上三枚棋子,一股脑放在秦翎手心,又把他的手握住,道,“等再休养几日,这几处宫殿都去看看,选一处自个儿喜欢的。”
秦翎下意识就要抽手,“不成……”
“那寡人可就替凌海君选了。”嬴政说,“长承宫离得最近些,前头又有一处花园,景致最是好看。”
秦翎看着手心棋子,无奈问,“大王为何要把臣留在宫中呢?”
许久,嬴政反问,“那凌海君又是为何要用生死蛊呢?”
秦翎默然无言。
“你离开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那个问题。”嬴政说,“那个你离宫前,留给我的问题。”
此刻他们坐得极近,是微微侧身就能靠在对方肩膀上的距离,嬴政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动了这片刻微妙的安谧。
曾经午夜梦回时让他辗转反侧的,究竟是何样的情绪,他其实并不分明。
嬴政至今从未接触过正常情爱,他对于男女之情唯一的感受来自于太后赵姬和她众多情人的情迷欲乱——他永远忘不了十四岁的某一天,他偶然推开甘泉宫寝殿门,扑面而来的脂粉浓香伴随着微妙的膻腥气息,映入眼帘的是屏风后榻上纠缠的两具躯体,其中一个是他的母亲,另一个——是宫里哪个侍卫?亦或者朝中哪个官员?是他飞扬跋扈的“假父”?还是他那位道貌岸然的仲父?
少年君王一路奔回章台宫,在无人时呕吐到吐出胆汁。
那是让他最屈辱、最厌恶、最痛恨的记忆。从那以后他再也不肯亲近女子。无论是章台宫原本的宫女,还是吕不韦或嫪毐献上的美姬,他只觉得厌恶,总会从那些妩媚面孔和脂粉气息中回忆起甘泉宫那令人反胃的一幕。他的少年时期那些微妙又期待的感情,在还未开始前,就因为世事恶意而封闭。
他的少年时期,从未有人教过他如何去爱,也无人引导他什么是正常的情爱。
他不懂,周围的人也默认他不需要懂。成熟冷静的秦王不必留心于肤浅的儿女情长,优秀的国君应当像没有个人情感的机械,从无疏漏和偏差,不以外物喜,不以己事悲。
所以当他与秦翎重逢,心口泛起陌生的情绪,一时间手足无措,往日的冷静都化为乌有,万分谨慎却又莽莽撞撞,想要试探却又不敢。
那是水中月,那是镜中花,若是怀着自己都不敢确定的**将花朵催折在手、将月色囚禁深宫,今后两人相对,又该如何自处呢。
可随着年岁渐长,日夜相处之间,那种朦胧感情渐渐清晰,他终于明了,那种感情谓之于何——
当他初时明白时,他是不安又惶恐的。但当他确认秦翎于他亦是同样感情时,他便做出了决定。
他是秦王。他想要的,无论是天下,还是某个人,都势在必得。
伞伞:禁止医闹!花间游警告!
政哥:你会医术,那我闹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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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码字大年初一政哥生日咋说都得更个大进展!「长承宫」地图开启!「新年烟花活动」开启!
除夕没有更新除夕我得去填以骨不然我要被以骨读者暗鲨了呜呜呜
怎么样!上上章的下集预告都回收了哈哈哈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华山一只咩 70瓶;叶蕃蕃、云州藏罗碧 40瓶;藕粉桂花糖糕 35瓶;魉无忧、凤歌笑孔丘 10瓶;岁九娘 7瓶;纵月的咩萝、杳杳 6瓶;为谁袖手天下、蒼·锦瑟 5瓶;朱荷 3瓶;随流 2瓶;衍天宗弟子甲 1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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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