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第38章 仇恨

当顾一弘他们抓住那个陇州的黑甲卫时，赵简正在进入十四部。

北疆的秋风把寒意吹得四溢，赵简紧了紧披肩，坐在一匹黑马上，远远眺望见了原处山坡上成百个各色的营帐。

一直目视着前方，超了赵简半个身位的女子转过身：“这里就是达瓦。”

达瓦——十四部定居的地方，传说中草原中水土最为肥沃的土地，是西凉人跟随鹰灵到达的梦中的故土。

女子扯了下缰绳，跨下的马匹迈快了步子。不过是顷刻间，掠过半座小丘，那些营帐就到了眼前。

黑甲卫的在陇州的藏身之处被“杨国树”暴露了，卫年带人去抓时给了他个措手不及，有了上次的经验，擒住那人的一照面，卫年就控制住他的双手，卡住嘴，把嘴里那颗含着毒囊的假牙给取了出来，牙齿被戴上皮套防止他咬舌。

押送到刑训室，那人被看守押到座位之上，拷住双手。卫年随即推开门进来，方才他们刚刚把这个黑甲卫的藏处搜了一通，其中不少与陇州府的来往信件。还有些谜语写成的信条，应该是由鸟兽飞禽送达的。

陇州府的来往信件可以通读，但信纸没有落款，只有对黑甲卫的称谓：“黑鸦。”

信件立刻被送往沈亦明和顾一弘处，随着这十几封信件的露出，揭开了蜀中-北疆兵马道最后一块幕布。

蜀中至北疆过陇州，火药与香料在这一道同路，蜀中那边将没有编号的火药伪饰成一种保存条件极为苛刻的香料，入的是陇州府香料库。香料库在陇州官商通用，官府默认香料生意“有油水”，商贾可以借官道把香料自官道入戍北城互市，借互市之名流入西凉。而这之中，沿途的商贾，官府的官吏，香料库的看守，都是先卫留下来的“钉子”。这条隐秘运作十多年的通路，却在南二营中被赵简炸出来了。

沈亦明合上最后一张信笺，在记录纸上又记上两行，长呼一口气：“现下我们可以抓人了。”

顾一弘盯着那张一叠泛黄的信纸：“三殿下已经动身蜀中，免不了要到陇州来一趟，蜀中那边自会配合我们抓人，也是时机了。”

“那明然为何迟迟不动人？”沈亦明奇到，他在翻出刘长杰后就极力主张立刻把人抓拿归案。

“当时是怕陇州一动，线的两段鸟兽飞散了，现下看来，蜀中方能稳住，只西凉还有不少疑团，但也不是犹疑的时候了。”

"动手吧。"顾一弘向褚夏一点头。

司南城自这一日被翻了个底朝天，几家院子被官府一围，配着刀，穿着甲胄的府兵手提官府文书，抓了人出来。

除却司南城外，陇州其余地方，写在那张纸上的名字逐一被圈上——缉拿归案。

随着三殿下赵云昌到达蜀中，蜀中官府也开始清点名单上的疑犯，连带着牵扯出不少相关人士。但令人意外的事，原本蜀中接发信件的院落早已零落一空，据官员在附近走访调查后，发现早在两个月前，这个院落就空了下来。

两个月前，南二营还未事发，蜀中那人若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就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被他预料到了，或许，就是这个在蜀中的神秘之人谋划的一切。

赵云昌在蜀中府里手指下意识旋转着手中的茶杯，下方的官员战战兢兢。

“现下说这些也没用了，陇州府这几日正忙，”赵云昌听完汇报，压着一口气开了口：“我去司南城看看。”

褚夏也是奇了，一年之内面见两位皇子这一殊荣，不少封疆大吏都没体验过，偏偏他这个不入流的小将军收获了这一体验。

三殿下和二殿下不太一样，上次二殿下的威胁还如芒在背，三殿下却看起来是个好脾气的。

司南城外，卫忠岩领队迎接皇子仪仗。

三殿下自马车上下来，一一认了司南城各个官员。

沈亦明、顾一弘与他同窗几年，自然更为相熟。

他先拉过沈亦明的手，带着笑：“亦明这几日辛苦了。”

沈亦明自然不敢托大，立刻鞠下腰。

到了顾一弘这儿则更显得亲厚一些，赵云昌拍了拍顾一弘的肩拉着上下打量了一番：“明然瘦了不少。”

顾一弘挂着笑，看赵云昌，有些郝然。

“二哥在京中也挂念你，只是他现在……”赵云昌收住话头，似乎留意到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又转了话题。

“这几日三哥在，有什么事提就行。”赵云昌在顾一弘肩上的手按了按，显出了些力道。

寒暄几句后，三殿下重又上了马车，移驾司南城官府。

赵云昌此行带来了皇帝圣旨。

“陇州刺史卫忠岩，束下无能，疏于察视，损害国威，扰民不安，至使陇州境内肖小横行，作乱一方……”

“念及其昔日略有微功，特从宽处理。卫某着即免去现职，调任雍州为雍州判司，望其新任之上悔过自新，勉力为善。”

“工部员外郎沈亦明，勤勉尽职、才识过人，在陇州一案中协助监事，立下赫赫功劳，朕心甚慰。擢沈亦明为工部郎中，加官一级，赏金百两，望沈卿勉力为过不负嘱托……”

卫忠岩与沈亦明随即接旨谢恩。

“剩下的旨意送至北大营了，诸位先平身。”

陇州府此次捉拿以刘长杰为首乱民四十有七人，其中另供出蜀中官员三人，皆已经捉拿归案。接下来要犯将转移至京城提审问罪，并着手后续调查。收缴火药全部充军，江南道一事择日排人核实火药运输情况，对于目前囤积在戍北城的火药追回。

赵柳，为本案提供重要线索，念其在陇州期间，并未过深涉入火药偷运一事且改过良好，在官府重登户籍，为陇州人士。

转运要犯的两日前，顾一弘有去了一趟牢狱。虽然北疆火药之事已近水落石出，但还有一案未结。

司南城府吏徐临遇害一案。

顾一弘重新坐到“杨国树”面前，扬了扬手里的案宗，向他表示来意。

“火药之事尘埃落定，但你徒弟这案子还是空悬着。”

“还是老规矩，你若是不想说，我替你来说，有什么不对的你指教就好。”火药案告破，顾一弘也算是睡了两天整觉，眼见着精神好了一些，似乎在他周围的空气都活泛了些。

“还是说，你想给这个年轻人最后一个交代，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交代。”

随着顾一弘他们一行人到达司南开始着手查火药一案，陇州官府的气氛越发紧压，尤其是对“杨国树”他们一群人。先前徐临看到的那一眼似乎被那个府吏格外重视，他上报了刘长杰此事。那时黑鸦和他们一同商讨这件事，恰好西凉传来消息，意思是要斩草除根。徐临毕竟不是自己人，谁都说不好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又会不会告诉顾一弘为首的北疆来调查这件事的人。

“杨国树”虽然一再反对，但抵不过刘长杰和黑鸦的强烈坚持。

“老杨啊，我知道你看着那孩子长大，但现下是最关键的时候，一点披露都不能露出来，更何况他是梁人，本就是养不熟的，万一他要是狼子野心想出卖我们到北疆讨一个官位——他不还报名参军了吗……你看看……”

“杨国树”深深叹了口气，最终点了点头。

那日是徐临和杜有辉的夜班。

支开杜有辉只需要在晚饭里下一些泻药就够了，而那做了手脚的香漏，被放置在换班守卫休整的屋子，和值守处。

徐临浑然不知他早了两刻便收了班，“杨国树”在值守时给他带了一碗热粥，他回了寝室，捻起有些发烫的白瓷勺子将一整碗喝了下去。

夜阑人静，半饱的胃带来了些许困意——又或许，这根本是药的功效。那粥里下了蒙汗药，“杨国树”亲手放的。

黑鸦在他熟睡后到达了这件屋子，同时结束了这条年轻的，无辜的性命。

“杨国树”讲到这里，双手掩上了面，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青鸟一日前从北疆北大营到达陇州，此刻在顾一弘旁边做着听记。

说到这里，这桩案子已经尘埃落定了。

顾一弘面色复杂地眨了眨眼：“所以，徐临在那一日到底有没有看清你们关上火药库的门？”

“我不知道……”

这世上没有人会知道了。

“有件事还是得告诉你，”顾一弘翻开案宗背后的另外一张纸，举起来给“杨国树”看清，“徐临在去年立秋报名了北疆三大营的征兵，但不久后就取消了这个申请，取缔申请是需要理由的，他写的是‘家父腿脚不便，愿留身边尽孝’。”

“今年的征兵他依旧没有报名，可能是真的想为你养老送终吧。”顾一弘如叹息一般说出这一句。

说完这句，他起身离开了这座牢房。

走出十几步，忽而听到背后爆发出嘶哑的嚎哭之声，在阴暗的牢房之中，回荡起来。

青鸟其实对这个案子没那么清楚，只是翻了一遍案宗，各种体会似乎没有顾一弘和褚夏那么深刻，她问：“既然今日如此后悔，当时何必又……那可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

“仇恨，经年累月的仇恨。”褚夏在顾一弘身侧出了声：“足矣蒙蔽一个本心纯良的人的双眼。”

彩蛋篇-四季-秋（二）

船行到荷塘中间，从层层荷叶间穿行而过 ，顾一弘明显对荷花比对二殿下更有兴致，连个目光都懒得给赵闻朝。

二殿下也不恼，小船悠悠在湖面上荡着，除却现下的阳光还有些灼热已经很有些秋天的味道了。半个时辰过去，船缓缓靠了岸。

沿岸一路跟着的人才算放下了心，船夫靠岸先上岸给这两位架好了脚蹬，顾一弘站起身来，还没蹬上岸，就见小船忽而剧烈地晃了一下，接着，原本伸手在够岸边一朵开得茂盛的荷花的赵闻朝被掀翻到了水里。

“二殿下！”周围人立刻七零八落跳下水去救。

原本一脚已经站到岸上的顾一弘也被赵闻朝落水溅起的水花泼了半身。他此刻还有些发懵，见着赵闻朝自己在水面探出头又被其他人手忙脚乱推上了岸，才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几条毛毡迅速裹了上来，赵闻朝接过一个大一些的，把小孩整个裹起来包住。

“不会吓傻了吧？”赵闻朝笑笑，逗他。

顾一弘没回话，扭头打了个喷嚏。

顾安莲急急忙忙赶过来时，顾一弘已经换掉一身湿衣服，裹了厚厚的棉布衣裳，端着碗热汤小口小口抿着。

大小姐转头就横眉找赵闻朝问罪：“你怎么看着他的，你不知道他身体弱，一天到晚就知道添乱……”

二殿下在一旁乖乖受着骂，自己心里也觉得骂的没错，如若不是自己多事去摘那朵荷花，或许现下顾一弘就不会受凉。等顾大小姐怒气稍微下去点，赵闻朝悻悻地开口：“回去路远，怕一弘再受凉，行宫里东西都齐备，要不今晚暂时留宿这里。”

“有热水吗？”顾安莲已经一把撸顾一弘的额头，暂时不像是要发热的样子：“赶快给他洗个热水澡。”

被一个热水澡伺候的舒舒服服的顾一弘，裹着厚重的棉布袄子堆在床上发汗，远远看上去，像是炕上堆出了一个造型颇有些潦草的雪人。

赵云昌看的第一眼就要笑出来，赵闻朝再旁边拼命压住嘴角，生怕自己再惹出顾大小姐的不快以后再不把小孩喊出来玩。

顾一弘虽然小，但也要脸皮，看着三殿下的笑意就知道此刻自己的造型绝对算不上端庄，扭动了几下身子想把被子拉开些，他姐一看，一巴掌排在背上：“老实点。”接着端着药往顾一弘嘴里塞。

顾一弘更年幼的时候是被人下毒落得病根，如果不是慕容儒出手相助，恐怕是活不到这个岁数。

家里自此看顾的更严实了，尤其是亲历了小弟在面前口鼻流血的顾安莲，平日里对顾一弘的饮食是再照顾不过。所以难得赵闻朝塞的一些零嘴才显得格外珍贵，也因为这个，顾一弘和二殿下格外亲近些。

这次落水却明显是赵闻朝更惨一些，顾一弘心里想着，试探地抬眼望过去，二殿下收到这个目光，笑着对他眨了眨眼。

感谢观阅

大体走完力这个单元，下一章查缺补漏一下就收拾收拾回三大营了。

中间可能会断一截因为要想一下这一个篇章怎么收尾，又感觉四十五不太能结掉，但肯定能在五十之前结掉！中秋节随缘掉落儿时碎片（也有几率不掉落）

补了个彩蛋，因为暂时感觉签不了约但字数可以算积分就把彩蛋放正文里啦，有彩蛋的章节标题会标注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仇恨（彩蛋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