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援兵到达,追兵退散,转危为安。
穆子期按住自己左大臂上的伤口,喘着粗气,他真该庆幸碰到的是褚夏,若是顾一弘,他怕是再没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他。
一路颠簸加上伤势,让穆子期无法直接去主营交接这次会面的情报,他几乎立即就被送往了救护营进行伤口处理。
营里已经有不少伤员,比起他们,穆子期的伤势居然算是重的。
除了先前摔下马的士兵冲击到了颅脑,需要进一步观察治疗外,其余人几乎都是些皮外伤。有少数是一开始就和他们分散的那队里的,穆子期一边被处理着伤口,一边听着队员讲述他们的经历。
那队比他们幸运,一开始并没有遇到追兵,后来不知怎的忽然来了一队人马,上来就要砍杀。所幸这时还未经过长时间颠簸,他们还有一战之力,时间没过多久,支援的部队就找到了他们,因此脱险了。
“真的是运气好,要是援兵晚一点到,半个时辰后那里就起了沙尘,那时候,谁都找不到我们。”一个年轻的士兵感叹到,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是啊,顾少将军来得及时。”一个北疆当地的士兵说到,北疆的人还是喜欢称顾一弘“少将军”。
“什么?是顾……救的你们?”穆子期几乎一下要从床上坐起。
可转了眼就看见那个包扎伤口的女子横了他一眼:“躺好。”那声音不怒自威。
穆子期立刻收了声。
等那女子给穆子期包扎好,走远了,刚刚那两个在议论的士兵才敢嗤笑出声音来。
“那是哪位?”穆子期没受过重伤,也很少来救护营,但底层的士兵则不然。
“徐仙子啊,没想到她连您都能管住,可怕可怕。”
穆子期之前没见过这女子,顾一弘倒是有幸。
起初是来北疆水土不服,幼时的旧病有发作的倾向。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营里这位“冰美人”。据人说,她是南疆毒王的徒弟,但和师傅不一样,她醉心医学。师傅过世以后,她四处游历,最后到了北疆,在西凉走过一趟后,便就在北疆安定下来。在军营里做一名赤脚大夫。
听起来她的经历很是传奇,但实际上她也就比顾一弘大上八岁,年轻貌美在军营里不是什么好名声,就算军纪再怎么严明,下流的荤段子是屡禁不止的。这位军营中“冰美人”的名声传开了,也有胆大之徒试图一饱口福的。
美人姓徐,身上没有武功,很难想象她是如何在军营里护住自身安危的。但当顾一弘向他寻医时,军中几乎没有对她的议论,对她的评价也成了,那个妙手回春的“徐仙子”。
听人描述,“徐仙子”治伤病,手上干净利落,没一点表情。无论伤员是咬牙忍耐还是呜呼大叫,她的处理几乎没什么区别。
“她那双手,就和钳子一样,我都不知道她个弱女子是怎么把那些痛得挣扎的伤兵按得严严实实的。”
“徐仙子”对顾一弘的态度还不错,虽然也是面无表情,但好歹会讲两句话。顾一弘记得她话最多的两次,第一次是看到慕容儒先前给列的药单时,说了句:“这单子列的不错。”一共七个字。
还有一次是问询病史时说了句:“你也是不容易。”六个字。
这又说到顾一弘了,增援回来后,他得第一时间向上级做一个简单的口头汇报,明日还需手写一份留档保存。这次并无较大的伤亡,大约半柱香功夫,他就从指派这次增援的将领那儿走了出来。
刚掀开营帐帘子,就见到赵闻朝立在门旁,脸色并不太好,但一转头见了他,脸色和缓了下来,勉强还露了个微笑,顾一弘心想着,要不是认识了他这么多年,说不定还真给骗了过去。
顾一弘身上的护甲还没卸掉,长发在脑后梳了个高高的发髻簪在发冠上,或许是刚才的马上奔走,鬓角有些凌乱,散落了些许碎发,错落着像是暴雨前的乌云。
这大半年也慢慢长了些个子,仔细瞧,站直恰好是到眼前的。赵闻朝这样盯着,却不说话。
“怎么了?”顾一弘问他。
“有件事情。”赵闻朝嘴角没挂笑意了,眼神里有些顾一弘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他却不再说下去了,似乎是不愿说。
顾一弘也不接话,也不去问是什么事情,两人就这样并肩往前走着,似乎是离营帐群越来越远,此时月高挂正空,已过了宵禁时分,无人说话,四下也是一片寂静。
终于,还是赵闻朝转过身:“他们想让你去西凉。”
“怎么要我去。”顾一弘很镇定,语气都不怎么变化。
“那个姓扶的要你去。”
“那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去?”顾一弘眉眼带笑看着他。
赵闻朝又敛了声。
毕竟十几年的情谊,平常来说,对挚友的关心是自然的。
但这几日的相处,总让顾一弘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对劲来。那种一抬眼总能看见赵闻朝落在身上的目光的感觉有些奇怪,内心某处有一点发涩的感觉,却说不出为什么。
他想问问赵闻朝,这种感觉来源何处,为何而来,归到何处去。
赵闻朝似乎想逼迫自己想出一个妥帖的答案,但另一方面,他有一种把内心剖出的冲动。在话语还没斟酌就要涌现嘴边的时候,他似乎又想起一年多前那句含糊盖过去的表白。上次尚有回旋的余地,那这次呢?
“你才十六,长姊出嫁,下还有弟妹,你总得顾着点家里,几十年后他们可都仰仗你的。”
这说的到是了,顾一弘垂了眉,无论赵闻朝是不是在转移话题,这一点总是没错的。若是自己真有什么意外,有朝一日父母先去,怕是他们没了依靠。
“我自会小心的。”
“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我虽没什么实权,但有些事情还是能帮上忙的。”
顾一弘这边说动是容易,但有人是不想让他去的。尤其以穆家那位行三的将军最为坚决,穆子期的小叔,穆雷。
也不奇怪,如若不让顾一弘去,这与西凉结交的大好机会本顺理成章是他的。
穆子期是凌晨回来的,第二日就到了主营,这日顾帅巡视军营不在,赵闻朝有幸坐了主位。
穆子期坐在最尾端,胳膊还缠着绷带挂在脖子上,面无血色,对他而言,从凌晨以来发生的一切都太过混乱,伤病折磨他一夜没怎么睡好,一早又被拉来糊里糊涂开这个会,此时连主座上变了人都不曾留意。
顾一弘不在场,这些腌臜事赵闻朝也不愿他插手。
韶春先请穆子期重复了扶峰云的要求。这边刚说完,还没等赵闻朝开口,就听见黄家一个四品的将军开口便插言道:“属实荒唐,顾家小子连及冠都差着五六年,出使西凉的任务怎能就交给他,我看西凉是想让我们失了礼节,好发兵打过来吧。”
赵闻朝托着下巴,整暇以观着那个将军,黄家此人与穆雷关系较密,狐朋狗友,此时帮穆雷来冲锋陷阵他也不是没有料想过。
“诸位都这么想?”
穆子期先前从未听过这朗润的声音,一愣,居然发觉这声音从主位上传来。他直愣愣望过去,已是失了仪态。
赵闻朝也发觉了穆子期投来的目光,问道:“穆校尉怎么想?”
穆子期虽不知这是何方人物,但此刻坐主位之上,也知他位高权重。
“明然年纪确实小了,先前也没有这样的经验,此去一来他自身安危恐无法保障,二来,”他向那个黄将军方向鞠了一礼,“正如将军所说,怕西凉借故生事。”
这一问一答可谓滴水不漏,穆雷捋了捋胡子,瞥了一眼赵闻朝,料想这皇帝指来混资历的小子,三言两语间也该顺水推舟了吧。
韶春立在赵闻朝身旁,以出京前旺福苦口婆心教他的察言观色技巧,二殿下此时双手交叠,右拇指绕左掌心绕圈,是心情极度不好的表现。
他赶紧低眉站好,默默挪离二殿下半步。
“穆老将军?”赵闻朝头偏向左首,问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顾公子青年才俊,加上扶氏开了这个要求,老夫觉得也未尝不可。”老者精神矍铄,不急不慢地说了这句,对赵闻朝也不失尊重。
“叔父?”穆雷压着声在穆老将军旁边提示一句,似乎在表现不满。
“我倒是赞同老将军的说法,还是宣威将军你有话要说说。”赵闻朝带着笑意,对着穆雷问。
“不敢。”穆雷咬着牙。“但先前黄将军的顾虑也有道理。望殿下慎重考虑。”
“穆将军今年恰是不惑之年吧?”赵闻朝含笑看着他,“这么说来也就比顾侯小了不到五岁。”
穆雷垂了头,不知他提这个做什么。
“昔日西坡桥之乱你也年近而立了,怎么当年未有听闻穆将军的英名。”
穆雷听闻身上一颤,不知是气愤还是羞恼。赵闻朝扫了他一眼,也打算点到为止。
“而今扶氏结交之意明显,明然虽年幼,来北疆也有大半年了,劳烦诸位将军多加教导,想来此次不会出什么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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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卡文,休整一段时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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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