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养成录 第7章 九方县少女失踪案（七）

赵意欢本就憋着一肚子气，看着书房更是气的牙痒痒，恨不得一把火烧了这里。

这池塘里的水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抽干，赵意欢水性不好，就挑了几个会水的捕快先下去打捞尸体。

过了半晌，一脸惊恐的捕快潜了上来，趴在岸边止不住地干呕着，怕是连胆汁都能吐出来，“姑娘…这底下有五六具尸体，有两具看上去还比较完整，另外几具都被池塘里的鱼啃食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骨头…呕…”

昨日才下过大雨，今日的天气也不大好，天色愈来愈阴沉了，斜风细雨而至，这样的情况导致捕快们很难看清水底下的情况，更别说还要完整打捞出这几具尸体了。

赵意欢眸色一沉，十分为难，没办法只能抽干池水了，只是这时间怕是要延上好几倍了，“那便不用捞了，直接抽干湖水吧。”

所有的捕快都被调来了崔宅，一桶接一桶往外舀着水。

听说找到了失踪少女的尸首，县里的百姓也都来帮了忙，个个自带着水桶，乌泱泱的一大帮人，毫不多嘴，直接下水。

其余妇孺在一旁也不干看着，虽是夏日，但今日有风又下雨，大家伙儿又泡在水里定然是有些冻人，婶子们不知从哪找来这么多柴火木头，还在院里架起了几口大铁锅，热腾腾的姜茶一碗接一碗的出锅。

姜茶下肚，赵宜乎身子暖了不少，她其实并不畏寒，但奈何婶子们实在太热心，硬是将茶碗递到了她嘴边。沈和堇倒是个怕冷的，手上动作虽不停，但身子冻得直哆嗦，要不是有这一碗碗姜茶，怕是回去后还得生场大病。

不过半日，水浅的地方已经露出了淤泥，已经可以看到一些珠钗陷在了泥里。当时下水打捞尸首的捕快大致知道些尸体的方位，便在那块地方仔细搜寻了起来。

“找到了！”“我这儿也找到了！”…

五具尸体被摆在了池塘边的空地上，有两具已是白骨，另外两具被鱼虾啃食的面目全非，最后一具也因为泡水已久而肿胀非常。

在场围观的百姓中突然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翠儿”，场面一下变得有些混乱。

赵意欢认得这个声音，是馄饨铺子的老板娘，人群中，那老板娘因为伤心过度，已经倒在了旁边妇人的怀中，双目紧闭，眼角还留有泪痕，像是昏死过去了。

这该如何是好，没遇上过这种情况，赵宜乎焦急，忙大声喊着：“快去找个郎中！”

与此同时，她身旁横过来一只纤纤玉手，指尖捏着一根银针往老板娘头顶扎去。

赵意欢转头一看，竟然是沈和欣。

沈和欣接到沈和堇差人来的传报，城东的崔宅需要验尸，她当下就拿了所有可能用的到的东西，跟着来了城东。刚一进门就听到了那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她听得出此人是急火攻心，怕是要晕倒，便扔了油纸伞，一路跑了过来，正正赶上。

贵为宰相之女，沈和欣与她同胞的放浪形骸的哥哥不同，她自小稳重，六岁时起便跟着神医陆明和鬼医柳无名钻研医术，不过二十便已达到了当世第六的成就。

赵意欢自觉地就让了位子。

沈和欣最后一针下去，老板娘原本紧皱的眉头竟立马有了松动的迹象。

拔下所有的银针后，老板娘睫毛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眼，虽然眼底还有悲伤之色，但好歹情绪稳定了许多。

“沈小姐怎么来了。”

“兄长派人来通知我，说是要验尸。”

九方县及邻县内没有仵作，怕是只能去州府里面请，一来二去又得浪费好多时间。

沈和堇考虑周到，沈和欣也可验尸，干脆直接让自家妹妹上。且若是要先查明死者身份最好还要结合家属证词极现场遗落的证物，送回县衙再一一找到失踪人口的亲属又要浪费诸多时间，既然老百姓们都自发聚集到了崔宅帮忙，倒不如也干脆将沈和欣请来了崔宅。

“沈小姐会验尸？”赵意欢惊奇的盯着沈和欣，听说过她医术高超，却未听闻她还会验尸。

“略懂一二，但与正经仵作相比还是不够看的。”沈和欣谦虚，但也自觉比不上仵作，她未入过这行，有些规矩不甚了解，难免担心自己冲撞冒犯了死者。

“可以先辨别身份吗？”

赵意欢与沈和堇所想的一样，当务之急还是先辨认出死者的身份，至少让那些早有预感的家属有个提前准备，毕竟能留有全尸、安然下葬也是顶顶重要的事。

“这个放心，虽说没那么精准，但根据骨头的情况还是能确定性别和大致的年龄区限的，在加上亲属提供的身高、穿着等线索，辨别身份不是问题。”

赵意欢向沈和欣施礼，“那就好，我去收集这些信息，麻烦沈小姐了。”

“不麻烦，验尸与治病救人乃是一脉相承，为死者还原真相也十分重要。”沈和欣回礼。

金翠儿，女，年十六，身长约五尺，失踪时身穿绯红桃花提花绢春衫。

陈宝娟，女，年十四，身长约四尺半，失踪时身穿宝蓝棉大袖衣。

陈珠玉，女，年十九，身长约五尺，失踪时身穿青色提花绢齐胸襦裙。

刘如意，女，年二十一，身长约五尺半，失踪时身穿青色对襟襦裙，盘百合髻。

卫雨薇，女，年十六，身长约四尺半，失踪时身穿绯鹅黄褂子，盘双环发髻，右手戴牡丹银镯。

所有死者身份均已明朗，尸体被带回县衙进一步验明死因。

这一验便是大半日，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县衙内也掌上了灯。

沈和欣走出验尸房，踏过火盆，一脸疲惫与愁眉。

赵意欢和沈和堇一直都在屋外候着，见沈和欣出来，立马上前，“如何？”

“从那具最完整的尸首来看，此人生前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她身上有鞭痕、烧伤，还有密密麻麻的针孔。”沈和欣轻叹了一口气，“她颈上还有一道致命的勒痕，死因是窒息而亡。”

沈和欣还从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如此多的伤痕，说这话时双眉紧蹙，实在不忍。

身为男子，沈和堇对曹宇的行径也是不耻的，但不管如何，还得让几位死者尽早入土为安，“曹宇已死，总得想法子找出受害者的死因，既然知道了那便通知家属来领走尸体吧。”

死了！？赵意欢惊愕，白日里才刚审完，怎么就突然死了？莫不是沈和堇动手一时没了轻重。

赵意欢的狐疑眼神实在是太过直接，沈和堇仿佛受到了打击，连忙摆手，“别看我呀，不是我动的手。”

“那为什么死了，还没送去大理寺狱，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他了。”赵意欢双手叉腰，语气不佳，对曹宇就这么死了十分不爽。

沈和堇自然也是想把他送去大理寺狱的，也是无奈道：“他趁着狱卒没注意，撞墙死的，估计也是知道自己罪行暴露，不想被送去大理寺狱，想死得痛快点。”

思量片刻，赵意欢开口，“牢里还有个刘方海吧？审审？”

沈和堇自然知道赵意欢是什么意图，不过这也正合他意。

“我在偏厅等你们，等你们审完一道回去。”沈和欣悻悻然。

县牢内。

刘方海认罪的姿态做得倒是比曹宇足的多，全程也不挣扎，只是那半垂着的双眼委实不太老实，左右来回转着，想把所有的罪责全推到已死的曹宇身上，“各位，这实在不关我的事儿啊，那都是崔无思做的，我只是睁只眼闭只眼，收些钱而已，这只能说是贪污受贿吧。”

赵意欢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刘方海的样子比曹宇还要讨厌上几分，若是没有他的无视放任，曹宇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怎么会有那么多无辜少女遭受虐待。

因此，就算是刘方海已经交代了全部，赵意欢也定是要让他好好尝一遍狱中各种酷刑的，曹宇死了，她正愁窝囊火没处泄呢。

沈和堇并不在乎赵意欢使些什么手段，敢将主意打到他妹妹头上，不亲自动手都算他的忍耐极限了。

“别把人弄死就成。”

随后他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静静地看着赵意欢好好用刑“伺候”着刘方海。

三日后。

朝廷新派来的九方县县令和县尉总算到任。县里的捕快被换了个遍，那些人终身不得入官门，而且每人罚银百两，关押三年才可放出。州里也来了人要提走刘方海。九方县县衙几乎是被大换了血。

这几日，沈和欣没忘记自己来九方县的意图，她大手一挥，将九方县所有的荷田都包了下来，日日泡在其中。

连珠草长相惹眼，因其果实形似一颗颗穿在一根绳上的珍珠而得名，只生长在荷田中，每年只有荷花盛开的那几月才能找得到，性平味甘，能平燥润肺，对活血化瘀有奇效，沈和欣就是为了采此药而来。

沈和堇和赵意欢都陪在她身边，但她两人对草药什么的可不上心。

赵意欢忙着采摘莲蓬，她在洛川有一家点心铺子，这几日多摘些莲子回去，顺道研究出个莲子糕什么的，打算多赚些银子以弥补她这段时间歇业的损失，反正洛川人最爱这种时令的小点心，而且个个都是不差钱的主儿。

相比她们俩的忙碌，沈和堇就欢脱的很了，或钻在荷田间抓青蛙，或挽着裤脚在旁边的小溪里捉鱼摸河蚌，明明十八了，但半分没有世家大族贵公子的影子，倒像是土生土长的乡间小子。

这按沈和欣的话来说就是被拘在翰京太长时间了，好不容易自由些就跟饿狗扑食没什么两样。

赵意欢倒是没想到沈和欣会用饿狗来形容她兄长，她还以为会是什么脱缰的野马，不过看沈和堇一脸满足贪婪地盯着河蚌的模样，倒还真像只饿狗，沈和欣的描述还是太贴切了。

上元四十三年，六月二十一。

沈和欣还是没找到心心念念的连珠草，沈和堇因为要回翰京也是一脸的惆怅，只有赵意欢比较舒心，毕竟师父交代的任务顺利完成了。

雨后天晴，空气清新，九方县也被大雨冲刷走了尘霾，迎来阳光。

知道三人要走，县里的百姓连同新上任的县令县尉全候在了城门口。

“多谢三位菩萨找回我家莲儿，还请道士为我莲儿超度，请受我一拜！”含泪高喊的是馄饨铺子的老板娘，莲儿是她的女儿，也是曹宇一案的受害人。

沈和欣从赵意欢那知晓了曹宇曾行方术后特意请了道士来，在几位受害人下葬之日为几人超度，也算是给被害者家属一个心里安慰。

“请受我等一拜！”

上至耄耋老人，下至垂髫小儿，全县的百姓都齐聚在这里，从街头排到了街尾，只为拜别赵意欢三人。

沈氏兄妹处事不惊，赵意欢虽未经历过这种大场面，但也礼数周全。

“诸位不必言谢，这也算得上是我们的分内之事，还请诸位依旧相信官府，曹宇刘方海等人只是少数，方县令和姜县尉皆是一心为民的好官。”

沈和堇不亏是世家大族出身，临行前也是滴水不漏，虽然新来的县令县尉口碑尚可，但他这一番话也算是将两人架在高处，不得不做些实绩出来，而保守摧残的九方县人民也吃下了颗定心丸。

…

夕阳西下，芦苇荡边，水鸟穿行。

渐行渐远的马车内传来沈和堇一声：“我不想回翰京呀！”

惊起麻雀四散，鸟兽绕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