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伍六七 三千年前 第14章 尽头 03

她掬起一捧山间清溪喝了，又将新摘的青枣冲洗干净，对着明晰的阳光看了会儿表面干净而光滑到反光的青绿色果皮，两三口一个地很快便吃完了。

现在看来，柒确实是在这片地形诡谲的林中认识到世间的许多道理。比如不是每个道上的人都杀过生，比如杀人不一定非要见血。比如真的有人一睁眼就想着吃，而忘了自己还立在她背后。

怎么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

但柒不是多管闲事的人——直到浣之拿来三个青枣，满脸期待地希望他收下。

“你吃吗？这些......”

明明连我是谁都不明白，怎敢就这样笑嘻嘻凑上前来？他迷惑了一瞬，认为这是浣之装出来的，下意识用刀鞘顶开她的手，圆圆的果子脱手，几下就骨碌骨碌滚进边上的灌木丛，绿色消失在绿色中。

一是猝不及防，二是她体质本就奇怪——虽然在派内已调理得与常人一般健壮。但浣之短促地“啊”了一声，被柒的突然袭击打到痛得流了些生理眼泪出来。“不吃就不吃嘛......”

得罪了他，自己也不会好过。

浣之默默转身，继续洗果子。气死我了，我都还没吃饱呢，结果不仅不吃，还把洗好的枣给打没了——不过说起来，她悄悄摸到溪边洗脸的动静难道很大吗？还是摘果子的声音惊动了他？

完全没想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可将方圆几百米内的动静尽收耳底的玄武国刺客首席。

破庙的地硬极了，就算铺了包袱其实也顶得人背痛不已。她入睡那么迅速，只是因为白日里受惊又受累，害怕带路时走慢了被身后人记恨，又担心记错路线、直接被丢下，树林里除了视线所及外全是未知，有魔兽和天坑，可能还有其他不怀好意的刺客......一直吃枣也快吃腻了，但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每天喝西北风，除了赶路就是睡觉，怎么连休息、饮食的时间也不留呢？

她蹲在干净明亮的溪水旁，搓干净青枣后想最后再冲一下——没想到唰一下水花扑上未并拢的手指，经过仔细挑选的青枣全部喂给了山溪。

浣之突然记起自己被家人送进师门的那个冬天。东南哪里有那样的鹅毛大雪，她哪里又会想到后来再也无法见到爹娘，只得留在山里孤独地挨过一个又一个月明如霜的冷夜，抹了药膏的伤口在愈合时总是发烫发痒，四肢酸痛到让人无法入睡——不能睡，还要在脑内复习早上学过的招式。

她记起自己小时的花灯，记忆里依旧是温暖多彩的神奇样子，旋转时漏出的暖黄色映着母亲温润脸庞，她是笑着的呀......所有所有，只要自己说要就能拥有，而除了节日花灯，那些精致到让寻常百姓眼馋的东西就更不必说了。一人高的大珊瑚，夜明珠，鸵鸟蛋，各式各样的柔软绸缎......而那样的生活在自己进入雪明派后就没了。为什么呢？为什么要送我离开？

等到真的适应了之后，却又在这里被这少年这样折辱。浣之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语气不耐的“食咗未啊（吃好了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转过头去想要再问，才发现自己哭得抽抽噎噎，已经无法开口。

那少年明显一愣。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浣之挣扎着咬字去反问：“你、你说什么？”

正说着，眼泪就流得更凶。

“食咗未啊？”

完了，两个人都开始说鸟语。她绝望地闭上眼，索性开始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