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摆设还是老样子,那些书本笔记上面铺了防尘罩,但是时隔多年,也只是白费功夫。
贺惊潇摸着灰,讥讽地笑了一声。
上一年杨旧林想改了这里的陈设租出去,贺惊潇没想过用这里赚钱,但杨旧林穷追不舍。贺惊潇后来就把钥匙给了他一把,反正放着也只是放着,没有别的用处。
怎么会没有别的用处呢,现在不就供人偷情了。
贺惊潇觉察到一些反胃。
杨旧林的声音有些模糊:
“烦死了,今天那个……生日,还是陪着你更开心……”
“你不是……你不是要拿他的钱吗?喂,你轻一点……”
声音一直不停,贺惊潇摸出和杨旧林的聊天框,看着那些对话,越发荒谬。
他一直觉得这样的事情轮不到自己,毕竟杨旧林热衷于事业和梦想,本身平时相处就已经很难得。
贺惊潇坐在了空床板上。
他摸着心口剧烈的跳动,莫名有些旁观者的可怜。
可怜他还是看不透这样的人渣。
时钟的摆针在昏暗的灯光下停止了不知道多少年,还是有那些突兀的声音,那些些暧昧的声音。
这些声音在老房子没用的隔音之下更加明显。
不合时宜,令人作呕。
贺惊潇摘了发圈,头发落在肩头,紧绷的头皮得以放松。
他眼神中滑落些生人勿近的冷漠。
在自己生日当晚,他现男友在他生日当天在他的老房子里和男朋友亲热。
贺惊潇自嘲地笑了一声,而后悄无声息走出房间。
他把手放在那个小房间的门把手上,随时可以开门把里面的人赶出去。
老旧的木门看得出一些斑驳的痕迹,它关不住这些声音,也拦不住要走的人。
可是,看着地上被人丢出来的母亲的遗物,贺惊潇清楚地感受到从腹中腾起的怒火。
有些人生来一样,注定不忠诚。
贺惊潇没有在这时候推门而入,看到房间里的情形只会让他恶心。他只是写了张纸条贴在门口,拉黑删除,转身走人。
老房子也该换把锁了。
贺惊潇对里面的人没有半分好奇,从他出轨那一刻开始,他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和自己有任何关系。
啊……门没关好吗?贺惊潇目光落在半掩的大门上。
老门确实很难关起来,在新房子住久了,回这边的时候就是容易忘记使劲关门。
贺惊潇脚尖勾开了虚掩的门,又打算空一只手去关灯。
“我来吧。”
宋云烬不知道为什么还在门外,他看起来不是太好,神情淡漠,冷得人不像再六月天。
像是他演过的某一个角色,也是这样看起来不近人情。
贺惊潇沉默半晌,直接抱着袋子走了出来。
宋云烬帮他关灯关门,一直是一言不发。贺惊潇站在楼梯口,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后知后觉的脸皮发烧。
他听见了……
为什么重逢一定要这么难堪?
为什么偏偏是宋云烬?
“你住哪,我送你。”宋云烬衣服都没换,看起来根本没有进去。
贺惊潇抿了抿唇,答非所问:“你一直在门外等吗?”
“嗯。”
其实要解释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有很多理由,得体的,不得体的,只是几句话而已。但是宋云烬只是肯定了他的答案,却没有主动解释。
贺惊潇不会再问下去,宋云烬也只字不提,像是被人虚掩了瓶盖,实则瓶子里的火还是在烧。
“去新区是吗?”宋云烬问。
“我不回去。”贺惊潇回得迅速,抱着一袋书,长舒一口气,“找个酒店吧。”
他居然也会在泠城无家可归。
不……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这样狼狈了。
“你可以去我爸妈家暂住。”
宋云烬目光下落,他捧着那么多书,指尖都有些颤抖。
宋云烬还是没有伸手帮他,他想不通,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我……”贺惊潇抱着书,眉头皱着。
这个答案也会让他为难吗,宋云烬轻轻闭上眼:“算了。”
宋云烬顺着他动作,接下一袋沉甸甸的书本:“你想去剧组的酒店吗。”
*
贺惊潇一路上都有些混乱,好像根本没从刚才的情绪里缓出来,更不用说刚重逢时的怯懦,只剩下麻木和冷漠。
一晚上两次上了旧情人的车。
车辆平稳开在路上时,已经十一点了。
老城区的马路清冷,窗外看见的灯火下环绕着飞虫,偶尔飞过去几辆车,徒增寂寥。
贺惊潇把手机壳撬开一个角又按回去,来来回回好几次,只有很轻很轻的声音。
“拿的是阿姨的资料吗?”
偏偏开口打破沉默的还是宋云烬。
“是,”贺惊潇冷静很多,那种面对宋云烬怯意又要占回上风,“……下一本书的灵感。”
“好。”
“今晚没给叔叔阿姨打招呼,下次我再去吧。”贺惊潇眼神飘忽,只好去看路边的书。
“嗯,”宋云烬应了一声,他道,“你蛋糕没拿。”
“啊,我忘了,”贺惊潇有些懊恼,满眼就剩下书了,自然就没记得那盒拉在老屋的蛋糕,“抱歉。”
宋云烬没接话,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
这个酒店是真的离得不远。
贺惊潇进这酒店的一切事项几乎都是宋云烬在负责,他好像忽然之间成了一个还需要人照顾的十几岁小孩。
宋云烬不知道和导演说了什么,然后就有人下来和贺惊潇办理入住,一套流程下来,贺惊潇根本不必和任何人解释什么。
宋云烬是一路陪着贺惊潇上楼的,一路无人说话,但电梯里并不是只有他们。
直到路人也出了电梯,贺惊潇的房间还要更往上走,他们还是形如陌生人,无人开口。
“今天,”贺惊潇怎么都想解释,却还是难为情,“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宋云烬迈出电梯门,声音里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难过的话找……小薛老师聊聊天。”
贺惊潇一哽,好像再想说些别的话解释也就没这么难了:
“没什么好难过的,就这样吧。”
宋云烬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晚安。”宋云烬将人送到门口,“回见。”
贺惊潇还没来得及转身说个告别,关门的声音却已经传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宋云烬好像有些生气了。
而宋云烬面不改色,步履寻常,他想……
这是十年之后,再一次和年少朝夕相处的人住在同一栋楼中。
#
校园里。
贺惊潇面前有一桌面的零食和小贴纸,都是同学们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假装不堪其扰地摆脱最后一个在他这里捣乱的男生,贺惊潇直勾勾盯着从教室后门走进来的宋云烬,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
来人拿着一个透明塑料袋,最显眼的就是那一袋海苔包装袋。
“芥末味的海苔……好吃吗?”
宋云烬今天不和贺惊潇一起来学校,就是为了给贺惊潇买点零食,此刻果然大鱼上钩。
宋云烬一见他的样子便忍不住笑,胡乱在他头上揉了一把
求食的小狗被人薅乱了头发,到最后只能忍气吞声自己顺毛,但他得到了一整包的海苔。
宋云烬送完了零食,刚拉开书包拉链,旁边的咳嗽比地震还惊人。
宋云烬好笑道:“慢点吃吧,芥末味的很呛。”
“请我吃零食,那我……我请你看小说!”贺惊潇推过来一个本子。
彼时,整个课室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空气尚且是最清新的时刻,贺惊潇开着窗,舒服得就眯起眼睛享受。
少年时的课堂明亮宽敞,梦醒……却在昏暗寂静的酒店,贺惊潇控制不住心底蔓延的失落,到最后只是闭了闭眼,假作无事发生。
贺惊潇在床上趴了一会,又给自己的回忆挂上了镣铐。
最近梦到年少的次数更频繁了,大概是因为宋云烬的出现吧。
今年的生日礼物……很想要一包芥末味的海苔。
“送蛋糕这么久?孔雀开屏去了是吧,”男人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拿着高脚杯的样子格外优雅,语气里分明是揶揄,“我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
如果贺惊潇此刻在这,就会发现这人就是聚会时一直在和导演聊天的那个演员。
“拿完蛋糕送他回家,可惜蛋糕没吃成,话也没多说几句。”
宋云烬灌了两口水解渴,对于好友的调侃并不是很在乎。
他咽下一口水,忽然把男人手里的酒杯一抽,男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又在偷偷喝可乐,明天加练去吧。”
“我是要拍电影了,不是进监狱了,别像管犯人一样管我好吗。”
男人从善如流地把剩下半瓶可乐从地上拿起来喝,迎着宋云烬无语的目光,笑得挺开心。
“啧,蛋糕不重要,又不是真的叫你去问他蛋糕好不好吃,”男人一双眼看起来魅惑极了,此刻更是暧昧,但他只想八卦宋云烬:“欸,你们旧情复燃了吗?”
宋云烬瞥了他一眼,给他也拿了一瓶矿泉水,答非所问:
“如果不是生日,今天……不会去找他。”
男人眉梢上挑,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犹豫:
“事先声明,其实我还是支持你搞老情人重逢那套的……只不过呢,你那位前男友已经入行几年了吧?娱乐圈的大染缸可没有门槛,哪怕他是幕后。”
“杭靖。”声音很平静,没有起伏,只是宋云烬要话题中断的标志,“不是谁都和你一样五彩斑斓的。”
杭靖配合地闭上嘴,笑得有点无奈,两瓶矿泉水轻轻交叠,说:“Cheers.”
宋云烬没有再吭声,膝上放了一本已经泛黄的本子。
本子上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标签,上面写着——16岁。
刚刚在老屋那边,贺惊潇回家的时候,他也回了一趟家。
房间里有一个落灰的角落,他从角落里拿出一本被包裹得很好的本子。
这个本子,是贺惊潇十六岁生日那天给他的。
藏在封面下,有一句显眼的红笔字。
“他和他相爱。”
“你干什么去啊?”杭靖把矿泉水拿在手里,看宋云烬忽然起身。
“去酒店楼下看看有没有零食卖。”
“你一喝矿泉水的人你吃什么零食!”杭靖喊了一句,人却已经开门走了。
杭靖大喊着:
“给我也带点!”
*
“我的好哥哥,你人在哪啊?”薛陈宁一觉睡醒人还不是很清醒,给贺惊潇发消息:“刚刚不是说住进酒店了吗,你不在房间啊?”
“只是昨晚在你们酒店暂住一晚,”贺惊潇在电话里听不出情绪,“忘记和导演说谢谢了,过几天我再回来和你们一起。”
“你……回家了还是?”薛陈宁盯着电话左思右想,“你也不是这种说走就走的性格啊,昨晚发生啥了?你原本有安排好吗?”
贺惊潇轻笑了一声,但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并不算轻松:
“我不可以当这种说走就走的人吗?”
“也不是……就是,呃,你,所以我们开机仪式你也不来吗?”
“大概吧,”贺惊潇声音很轻,背景音听得出来在车站,“我要上车了,晚点再说吧。”
薛陈宁被挂了电话,好像要问的也没问到,又忘了自己打电话过去的重点是什么,喃喃自语:
“早知道昨晚我也跟着去了,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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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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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