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颈 第27章 末日

升上高中后，和温烬在一起的时间明显变少了。

已经是2012年的末尾，市一高的香樟树叶已经掉光，今年江瓷没看见满地落叶的校园，清洁工人会在学生们起床之前的半夜就把所有的落叶清扫干净，等早上七点宿舍开门时，又是空无一物的红砖地面。

天气也在日渐变冷，江瓷出门很早，回寝室时是黑夜出门也是黑夜。本来刚开学前几天她还在宿舍大门口等过温烬，等她很久只想每天多一点和她相处时光，后来发现总有人陪伴在她的身旁，她宿舍的那个女孩子，甚至还有等在食堂门口的，从隔壁男生宿舍出来的奇特的男孩子。

一左一右夹着她，说说笑笑。

那之后江瓷便随着自己时间出门了，两人之间的交集也越来越少。

江瓷不喜欢这样，但却没有办法。

今天很冷，呼吸间都能见到白气，偌大的校园才刚刚苏醒，路上空无一人，只能听到各个寝室传来的洗漱声音。江瓷目光滞留在二楼，看着温烬寝室阳台，等了一会儿。

毫无动静。

看来今天温烬也是赖床的一天。

深吸一口凛冽的空气，放到胸腔中加热，缓慢的吐出，白气出现又消散，不知是单纯的深呼吸还是在叹气，想把温烬也跟着散在冷风里，可一抬头关于温烬的念头又浮现在脑海里。

明明是一个学校，一个年级，一层教学楼，明明手机里也有她的联系方式，明明宿舍离得比之前两人家更近，明明就在身边，却那么疏离，疏离到每天都会忍不住思念她，想她。

路过公告栏，江瓷停下脚步，公告栏上面张贴着上次月考的成绩排名和明细，江瓷从第二页末端开始找起，数了几排就看到了自己。市一高确实卧虎藏龙，省重点的学生能力自然没话说，哪怕江瓷依然努力想拿第一，可却很难如愿。

一页50名，自己在94名，而排在自己前面一名的人，居然是温烬。温烬数学物理极好，单科成绩甚至在年纪前五名。江瓷想起初中时候老师说的：女生到了高中，学理科就会比男生吃力。

温烬没有一点吃力的样子，反而是自己，确实拼尽全力了，得到的结果却不那么如意。

看来那句话应验在了自己身上。江瓷想，为什么呢，难道因为自己比温烬女生的特质更多一点吗？

江瓷想起了温烬给人的感觉，总是那么温柔又柔软，好像和谁都能搞好关系，而自己只会让别人觉得古怪，又怎么会有世人眼中女生应该拥有的那些特质？

这么想着，内心突然一阵惶恐，江瓷想着，自己到底还有没有站在温烬身边的资格，之前初中自己比温烬成绩好，温烬至少还需要自己帮忙讲题，还会把自己视为一个目标。现在自己成绩已经不如温烬，不能带领她了，是否也就不被她需要了呢？

这，是不是她现在身边没有自己位置的原因。

“咳咳咳。”

呼吸骤然一滞，喉咙像被堵住一样，江瓷惊慌中用力吸了一大口空气，冷空气入肺带得喉咙发疼，忍不住咳嗽。

“你身体不好吗？”

纪灵从食堂出来，正好看到了江瓷在教学楼楼梯处站着咳嗽，赶忙上前，走到她旁边帮她拍背顺气，顺手递上自己刚买的豆浆：“喝豆浆吧，润润喉咙。”

江瓷点点头，接过豆浆一饮而尽，感觉喉咙里舒服多了，喑哑着对纪灵道谢：“谢谢，豆浆钱多少，我给你。”

“一杯豆浆而已，不用算那么清楚吧，室友之间互相帮忙，你别给我了。”

纪灵看着江瓷，实在有些担心她的身体，她记得之前天热的时候江瓷好像中暑了，现在天冷了还咳嗽起来了。又看她天天这么早出晚归学习那么辛苦努力的样子，都害怕她这身体累垮。

一时竟有些心疼她，江瓷的冷淡却让她不知该怎么表达，真是十分苦恼。

“走吧。”

果然，江瓷没有应她的话，好了些之后又转身上楼，纪灵默默跟在后面，想着这次算好的，至少江瓷知道叫她一起走了。

到了教室，纪灵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却看到了江瓷发给自己的一条消息，心脏居然跳动得有些剧烈，转头看江瓷，发现她正拿着手机，还在打字，一脸严肃，眼里却是纪灵从未见过的温柔。

纪灵呆住了，非常好奇江瓷给自己发的什么东西，迅速点开对话框，只看到江瓷给自己发了一个红包，上面还备注了两个字：豆浆。

忽然就泄了气，紧接着忽然一阵委屈，纪灵赌气一般，重重的点开了江瓷发给自己的红包，手指碰撞屏幕发出脆响，哒的一声，眼泪也掉在屏幕上。

凭什么。

凭什么要推开所有人，把身边的位置留给她，凭什么不介意她不给你留位置这件事，凭什么要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只对她一个人温柔的笑。

凭什么明明我才是你的同类，却装作不知道。

江瓷并不知道纪灵此时内心的情感波动，刚刚坐下时，她收到了温烬给自己发的消息，觉得一大早收到温烬的消息是个好兆头，嘴角微翘，阴霾的情绪缓和不少。

温烬：【今天下午要不要一起回家？】

江瓷迅速打了个好字，又马上删掉，思考了一下，虽然不舍，但还是回复了一个摇头的表情。

温烬：【不要？可你都好久没有回家了。】

江瓷：【要学习。】

另一边，温烬看到江瓷的回复，眉头瞬间紧皱。林笙时看她这表情觉得好笑：“别挤眉毛了，你那眉毛皱得中间的竖纹比你沟还深，小心挤出个洞来直接变成二郎神。”

“你滚啊。”温烬懒得理他，任他开黄腔，心思全放在了江瓷身上。

她俩家离得挺远，之前回家还没有地铁，公交车遇上堵车得两三个小时，前面国庆节的时候就是这样，两人都被堵在了路上，人又多又挤，最后还没到站两人都饿了，温烬还分了一半自己上车前买的盗版开封菜鸡肉卷给江瓷。

可就算那次被挤成那样，江瓷之后一段时间也是每周都会和自己一起回家的，回家路上两人会聊很多事，毕竟不同班平时也没有很多聊天的机会，周末的回程路上就是两人独处的天堂。

温烬想着，好像就是上次月考之后，江瓷就没回过家了。

更准确一点，是上次月考成绩排名发布之后。

温烬还记得那天也是周末，她和江瓷两人挤在公告栏前面看榜，自己习惯性先从第一名开始找江瓷的名字，却没找到。当时还以为江瓷会不高兴，可她看到却没说什么，反而倒过来安慰温烬，说其他人都太厉害了，比不上就比不上吧，自己做到努力到问心无愧就行了。

她听江瓷这么说，本来还挺欣慰江瓷的想法，觉得她终于不再纠结第一与否，觉得这样终于可以活得轻松点，还笑着和江瓷互相扯了几句，再接着往下找名字，没想到下一页首先出现的居然是自己的名字。“

那时候，江瓷的表情自己永远也忘不了。

之后，温烬再叫江瓷回家，江瓷都以自己要留学校学习为理由，一直拒绝她。

若是之前，温烬见江瓷不回去，也懒得管她，会自己一个人回家，但是今天不一样，她看看日历。

今天是2012年12月21日，玛雅预言中的世界末日，传说在今天，世界就会毁灭，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隐约记得之前和江瓷提过这个说法，江瓷觉得是骗人的，是无稽之谈，完全没放在心上。周围的朋友同学也是，要么就是根本不知道这件事，要么也是和江瓷一样的反应，觉得只是又一个被创造出来的网络怪谈而已。

其实这种事，温烬当然也知道，大概率是骗热度的把戏，只是心里依旧放不下。

万一呢，万一是真的，该怎么办。

若是世界万物果真如传说一般终结于此，每个人都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地球顷刻化为灰烬，那该如何是好？

如果真是那样，那会是一个巨大的惩罚，惩罚那些不重视的人，再也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所爱的人。

想到这儿，温烬悄悄下定了决心，回复了江瓷。

温烬：【那我这周也一起留校吧，晚上一起吃个饭？】

很快收到了江瓷的回复，手机震动，温烬看到江瓷只回了简单的三个字：【为什么？】

为什么？看来她确实不记得自己曾经提过的世界末日这件事了。

温烬脸色微红，也没办法跟她明说，总觉得要是说什么害怕世界末日是真的，怕之后再也见不到你这种话会异常羞耻，可除此之外一时又想不到其他理由，随便胡扯几句，说自己是想吃校门口的小吃了，说自己也想体验一下留校的感觉，但江瓷都不信，依然给自己回复问号。

末了，温烬被逼得没有办法，气急败坏的发了一句：因为想你了，最近都没有见到你，没有好好聊天，想今天和你多聊聊。

本想着这么别扭的话江瓷肯定也不会相信，但是这次，江瓷却迅速回复了。

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