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真意 第2章 留人

入夜，适逢月朗星稀，和风苑一间客房的临崖窗口跃入一道人影，正是姜真。

她取下覆在口鼻上的面巾，连着几个深呼吸，方觉得神志晴朗许多。

“忘忧木散发的气味令人迷醉，而美人藤散发的气味致人麻痹。”

“遇到单独一种，内力深厚者或可压制。两者叠加在一起，想必连内力也调动不了就陷入沉睡了。”

“啧啧，仙留阁大手笔啊，栽种了如此数量的毒植。”

“幸而，美人藤的年份不久，不然凭着师兄炼制的解毒丸，我可挨不过啊。”

姜真一阵嘀咕。

原来，她利用夜晚天暗，在仙留阁内，秘密寻觅若云果的可能存放处。

至于她是如何溜出和风苑的，这要从和风苑的地形说起。

和风苑和其背面的悬崖分别在山脊的两个对向坡面。山顶树木茂盛，客房窗户距离上方山林不到一丈。

姜真将伸出房外的窗户加固，以窗户为支撑，施展神行术，腾空向上跳跃，正好能抓到山林边缘的草藤，进入与山顶相连的山林。

起初，她不敢靠近山顶方向，担心有人值守，只沿悬崖上方走。

后来发现林中的忘忧木和美人藤，怀疑是人为栽种，便试着往阁内的方向走。

果然，忘忧木和美人藤越来越多，且呈规律地种植，她就知晓山林里面是无人值守。

因为，世间还没有什么解毒圣药，能让人长时间吸着忘忧木和美人藤散发的混合毒气而不毒发。

同样地，姜真也不能长时间待在山林里，即便服用了师兄配制的解毒丸，她也最多支撑一个时辰。

于是，她凭借解毒丸，在和风苑背靠的山上寻觅到一处隐秘的陡坡，能够消无声息地潜入仙留阁。

到如今，虽已探查到阁里药房的位置，但解毒丸也只剩一颗。假若一个时辰内不能返回，就只能动用保命手段了。

保命手段的关节在于金针术。此术由一位花容馆弟子供奉给其家主。

因记载此术的帛书称，金针术需配合内力施展，而花容馆历代无人修成内力，因此，虽此术号称诸多奇妙的效果，但也只得搁置在库房蒙尘。

直到后来学霸师兄发现了它。

师兄忽悠姜真此术能拓展经脉，有助于加快内功修炼速度。

等姜真学了此术后，才发现，此术对内功修习之人来讲，经脉扩张的效果微乎其微，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倒是未修习内功之人，可以定期采用此术，强筋健骨，增强体质。

幸亏保命手段的流程已背得滚瓜烂熟，唯一的问题是，所需的辅助药材身上未携带全。

好在欠缺的药材都极为普通。

姜真列出缺少的药材，根据各自的药性，细细琢磨，将其一一更换为安国地界内常见的药材。

从明天开始，一边留意收集所需的材料，一边等候‘取’药时机吧。

姜真入睡之前这般想着。

==================================

同一夜，逍遥门某间客舍的大门被人从外大力撞开。

“师姐应仔细一些，这门可不似无常宗的那般结实。”屋内响起一道男声。

“嗤～，就你讲究。快来瞧瞧，我弄到了什么好东西。”来人用一副甜美的嗓音说着不那么甜美的话。

此人乃是无常宗弟子，名兰冰，屋内男子是其师弟，名袁毅。

两人均是为参加逍遥门五年一次的弟子比试，跟着长辈从遥远的溪国赶来的。

才说完，兰冰已是将放置在木桌中央的烛火移开了少许，然后迫不及待地将一张黄麻纸铺在木桌上，喜滋滋地盯着纸看。

袁毅心中叹了一口气，此时正好将一轮内功心法运行到了末尾，便收了功，从床上起身，踱步来到木桌旁。

原来是一张粗制地图，上面标注有地名：仙留阁后山。

由于下一个比试项目所在地即仙留阁后山，故袁毅惊讶地问：“从哪儿得来的？”

“嘿嘿，从言师姐那儿好不容易套出来的，费了我一两银子呢。”兰冰不无得意道。

言师姐是逍遥门吕师的弟子，吕师有‘算无遗漏’的美号，你套她，那可真是自不量力，袁毅默想。

这样看来，参加明晚闯阵寻宝的弟子铁定人手一份地图喽，那么，明晚的比试少不得要一番争夺恶斗了。

逍遥门组织的弟子比试参照军队实训，尤其注重团队协作，要求弟子们三人一队参加比赛。

较量项目涵盖体能、拳脚、阵法、骑射等。

按照项目复杂程度，两个连续项目会间隔一定时间，以供弟子们缓冲准备。

每个项目根据队伍的总体表现评分，所有项目进行完毕，总分最高的队伍即获得头名。

本次比试进行到现在，还只进行了拳脚的较量，下一场较量项目是闯阵寻宝。

‘阵’指位于仙留阁后山的四角石阵。

据说此阵由逍遥门的一位天才布阵大师设计。里头矗立了上千面石碑，连误入其中的飞鸟都能迷失方向。

‘宝’指放在四角石阵各处的特制小旗。小队得到的小旗数量越多，评分越高。

“你先看一看，等师兄从许师兄那回来，记得把地图交给他，一定记着啊。”兰冰说完打了一个哈欠，起身回自己的屋去了。

她一边走，一边自语道：“师兄一说起神兵机关就没完没了，嗐，早晓得不告诉他许师兄回来了。”

兰冰口中的师兄，全名公孙礼，是他们这个小队的第三个成员，比袁毅和师姐稍微年长一些。

他们三个很小就跟了各自师父，三人相伴着一起在无常宗长大，彼此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情分。

若比试心灵相通，相信再没有其他小队比他们更有默契了。

袁毅和师姐同为无常宗破空长老的弟子。

袁毅习剑颇有天赋，尽得师父‘破空剑’的真传。

兰冰灵巧大过坚韧，杂学繁多，虽不太精于剑法，但她巧妙地将‘破空剑’与‘霹雳鞭’结合，倒创下了一些名头，江湖人称‘霹雳剑’...

公孙礼是无常宗图长老的弟子，擅长神兵机关设计和锻造，在布阵方面造诣也颇高。

因此，在小队里，公孙礼常常充当军师的角色，袁毅和师姐则充当打手的角色。

师姐能者多劳，还负责协调和处理小队与其他小队之间的事务。

自家师姐偏心师兄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晚准是久等不着师兄回客舍，这才把地图先送到他这来。

袁毅在心里吐槽。

地图上标明了石阵的边缘、石碑在石阵内的位置、以及石阵入口和出口分别在边缘上的位置。

石阵出口竟有两个！

袁毅有些疑惑。

接着他又发现，地图上仅标有大半部分石碑在石阵内的位置，还有不少区域是空荡荡的，致使石阵内的路线残缺不全。

袁毅暗自忖量，许是根据以往闯阵的弟子经验绘制，只是到如今也未补全。

难道，石阵异常巨大或者艰难，逍遥门弟子从未有人走完整个石阵？

第二日主考老师讲的比试规则充分印证了他的猜测。

比试要求参与者不能携带兵器，但不禁小队间拳脚相向。

三炷香内在任何一个出口处上交获得的小旗，超时则本项比试评分记为零。

并且说明，石阵内栽种有散发毒气的树木，比试开始之前将为小队成员每人发一颗清心丸，清心丸的有效持续时间即为三炷香时间。

三炷香时间可谓不短不长，但石阵本具有迷惑作用，不易找到出口，加之夜晚天色昏暗，再辅以弥漫毒气的环境，三炷香时间内要寻小旗还要找到出口，确实不够用呐。

难怪还未有弟子走完整个石阵了。

==================================

又度过一日。

姜真瞅着日间有些不同寻常。

一则熬制汤药的弟子少了许多，显得偌大的灶屋里有些冷清。

二则玉竹有些心不在焉，与姜真闲谈中几次走神，而且熬制完也未让姜真如往常一样示范急救动作，直接让姜真先回，因而结束得比以往早了很多。

总归是仙留阁自个的事，横竖轮不到她操心，存了心事的姜真，巴不得早点回到客房。她还惦记着去树林里寻缺少的药呢。

姜真打算沿着崖边的树林寻找所需的一支蒿、地血和骆驼蓬。

虽然无忧木和美人藤密集地种植在树林的中心区域，散发的气味达不到崖边，但慎重起见，她还是小心地将最后一粒解毒丸带身上了。

待夜晚的天幕降临，姜真便兴匆匆地扎进了山林里。

今晚依旧风清月朗，但是真寻觅起来比预计的更为艰难。

此时已然是晚春时节，草木较为繁盛。

头顶的大树枝丫遮住了大部分月光，姜真伏着身，借着零星月光，几乎快要趴在草木丛中，才能从一片一片墨绿色中辨认出所需的药草。

有时候遇到覆盖在绿草上的枯树枯藤，还要费力挪开，额外地增加了劳动量。

有时候又被草丛中觅食的沙虎或者鼯鼠惊吓一跳，只能缓缓劲才能继续移动。

就这样，月亮逐渐西沉，而姜真慢腾腾地挪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姜真直起腰，重重靠在一根树干上。

“奇了怪，怎么见不着地血，”歇息了片刻，姜真低语，她已寻到足够的一支蒿和骆驼蓬，但始终未发现地血的踪迹。

姜真往崖边走了几步，观察了一下地形，她所处的位置已是靠近了和风苑背后这座山的头部。

仙留阁所在的杏花坳，是由两匹条状山头挨着头相接形成。

从上往下看，杏花坳呈‘厂’字形，仙留阁的大部分建筑便分布在‘厂’的夹角内，而和风苑则处于其中一座条形山的尾端。

姜真一时有点犹豫不决，她本想往山林中央继续寻摸地血，但势必要进入另一座山，而之前她从未到过那里。

她抬手摸了摸遮脸的面罩，想着都到这里了，仅到边缘位置找寻的话，应该无妨。

只是一定要警觉些，若发现毒植或者有人警戒，就赶紧撤回吧。

于是，她收敛了一下气息，以更加轻柔的动作，往另一座山的密林走去。

甫一进入密林，姜真便敏感的发现，这里似乎较为安静。

之前在山林里偶听见夜鹰的叫声，甚至还有它追捕昆虫低飞时的振翅声。

也许待会就能听见呢，姜真想。

她继续悠悠地往前走去，尽量不发出大的响声，一边观察草木中是否有地血，一边听着周围的声响。

令人欣喜的是，没有走多远，姜真便在缠绕在几块凸起岩石上的枯藤下发现了一丛地血。

巨大的枯藤几乎全部盖住了地血，要不是在岩石的边缘处伸出几片绿叶，真还发现不了。

正当她全神贯注地清理地血周边的枯藤时，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好似重物坠到地面上，惊得她险些叫出声。

她下意识地即刻俯身，用旁边的岩石遮挡身影。

静待了一会，再没有新的响动传来，林间又重新归于平静。为不留后患，姜真决定去响声处查看一下。

待看到‘重物’，姜真张大了嘴巴，‘重物’竟然是一名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