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文安几乎揣揣不安了一路,但好在没出什么怪事,不过他爬上山后依旧吃了个闭门羹。
山上潮湿,木做的大门底下生出一层青苔,左边的角落是他几个月前拜访时留下的果篮。
这说好听点是个道观,实际也就是叔叔自己住的房子,按门前果篮里仅剩的腐烂水果来看,叔叔已经“闭关”很久了。
费文安叹了口气,早就提前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样的结果也不意外。
烟就没必要留下,他提着东西朝山下走,早上的太阳还没冲破雾气,视野间全是朦胧的树木,他专心致志地看着脚下的路,七拐八拐地便下了山。
等再抬头,他才发现自己走到一块遮着白布的空地附近。
这是在办丧事?
这山孤僻,人烟稀少脚下只住着几家农户,费文安是清楚的,但他确实没料到会被自己碰见。让一个八字阴因为些不可言说的事路过这的人,属实不凑巧。
叮铃哐啷地敲锣打鼓声传出来,空地孤零零摆了张圆桌,从里到外都显露着凄凉,其他费文安也没有多看,加快脚步想快点到外面的马路边去。
“欸!帅哥能不能买你包烟啊?”
一只粗糙的手拍住他的肩,等他转头过去,是位穿着一身白的女人。
费文安后退一步,悄无声息地抖掉肩上的手,没答应也还没说拒绝,他不愿和这种陌生的丧事产生因果。
对面的女人看出他的不情愿,发出一声尬笑,淳朴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开口继续争取:
“我家老头子就爱抽烟,烟没了没来得及去镇上就…今天他就下葬了帅哥你好人有好报,就卖我包烟吧。”
费文安深吸一口气,委婉拒绝,“阿姨我这是要送人的,不能拆啊。”
女人不依不饶:“那我买你一条。”
她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现金,不由分说地塞进费文安手里。
费文安“哎哎”两声,竟然没掰扯过,但也不想再和她纠缠,攥着那几张现金抬脚走人。
提前打的车已经等在路边,他径直拉开车门。
“尾号1753是吧。”司机按照惯例走了句流程,手指开启导航发动车子,“把安全带系上。”
“上大学了吗,怎么来这么偏的地方?”
“三伏天容易中暑啊,我老婆早上还给我贴了膏药呢,你们小年轻肯定知道吧哈哈哈……”
好像每一位司机开车都爱闲聊,费文安随口敷衍了几句,上下滑动手机,觉得无名的烦躁。
他搓着那几张钞票,钞票很旧全是揉出来的褶皱,转头把视线移到窗外,看着路边的树一颗颗快速略过。
但看久了就品出点古怪,玻璃并不斑驳,但一直有团如污渍般的白影印在上面,费文安伸手抹了把窗户,划过一道指痕。
是不是动了?他越看越觉得奇怪,像是想到了什么,身形瞬间僵硬。
他举起手机拿屏幕对准身后,呼吸几乎凝滞。
漆黑反光的手机屏幕映出一个发着诡异白光的人影,双目空洞无神,静静地盯着费文安的方向。
他手猛地一抖,鸡皮疙瘩从后颈泛到头皮,随即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依旧侧着头,不动声色地玻璃上隐隐约约的影子。
费文安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此刻司机还在喋喋不休,可即使分走了点微不足道的注意力,他还是对和鬼共处一室感到绝望的恐惧。
人真的很难习惯面对未知时的恐惧,特别是明知不安全的,与生俱来的畏惧即使在人生中面对多次,也难以适应。
至少费文安是这样,一瞬间他脑中闪过很多念头,是因为昨天那个梦吗,还是刚才那条烟?
他将手串取下握在手里,出神地将里面的红线挑起缠绕在手指上,窗外的树一颗颗快速略过。
“师傅开下窗吧,有点闷。”他嗓子干涩得沙哑,觉得自己有点喘不过气来。
司机往后视镜瞥了两眼,车窗缓缓下降,重回第一个话题,“这么偏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这绕来绕去的我眼睛都花了。”
费文安对着片地很熟悉了,他偏头去看正前方,看见眼熟的路标,心下一凉。
这不是他刚下山的地方吗!
“师傅你是不是开错了,这个路标之后要往右拐出去。”
“我跟着导航开的啊。”司机也觉得不对,打着方向盘往右拐去,过了一会儿视线重新出现那块路标。
“娘嘞这什么怪地。”司机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你们怎么想的来这种地方。”
你,们?
费文安反应过来这多出来的“人”是什么东西,但在这样的氛围下不敢和司机多说,只能打着哈哈,“来看亲戚。”
亮黄色的出租车在两边被绿色侵占的马路中再次右拐,道路变得格外漫长,似乎起雾了。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老婆还等着我回去买菜呢,真是闲的来接这一单…”
司机口中念念有词,手指捏得发白,面上再无原先百无聊赖的样子。
费文安一边听着一边没忘了留意身边那个白影,都不用猜,这鬼打墙肯定是它一手造成的。
但听着听着司机话锋一转:“来给我陪葬吧,真好啊,来给我陪葬吧,正好啊…”
“师傅?”费文安几乎忍不住想要动手推他,但恐惧战胜了行动力,他只能死死地贴在椅背上。
这一靠让他在后视镜上把画面看得更加完整,肉眼看司机嘴皮上下翻动,但镜中的司机双唇紧闭,两只眼睛瞪着前面,眼球几乎要凸出来。
而身边的白影此时生出第二个五官,嘴巴的部位像一张纸从中间生生裂开一般,空洞的嘴因为声音微微颤动。
“嗬,嗬嗬……”
怎么办怎么办!
费文安不敢再看了,他低下头死死盯着手串,手指被红绳勒得发红充血。
此时他像一个过载的容器,两道声音交错着如溢满的水一般让他喘不过气。
没事的,这么久了还没动手,手串对它还是有威慑力的。
对吧。
费文安抓着手串如同在水中抓着唯一的浮木,就这样自我安慰地闭上了眼。
一阵急促的铃声在他手边响起,屏幕上跳动着来电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