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方澄澈 第11章 经年残影（三）

林瑰闻言一怔，望向僧者的目光中带着吃惊，不知其是如何看出，于是问道：“师父如何得知？”

“施主眼中没有过去的痕迹。”

林瑰心中有些疑惑，不知何为“过去的痕迹”，可既然眼前这位僧人能觉察自己的不同，想来是有些玄妙在身上的，于是神色诚恳道：“还望大师赐教。”

谁知僧者闻言却并未应声，而是问道：“施主想要寻得过去之事吗？”

“自然”，林瑰毫不迟疑地点头：“关于五年前的事，妾身很想知道。”

“昔日终已流逝，忆起也许伤怀。”僧者闭着眼开口，待睁眼后看向林瑰：“即便如此，施主依旧想忆起吗？”

林瑰这时不由怔住，她从未想过此事。

平日里她虽看似如常，可失忆之事似乎已成为她的心结，每每想到总觉得心中残缺一角，因而从未放弃忆起过往的念头。可今日僧者的话却提醒了她，若所遗忘之事，本就是她不愿忆起之事，如此还要不要忆起。

僧者见林瑰沉默，眼中似有摇摆，也不再强迫其回答，而是留下一句：“施主，也许一心向前，方无后顾之忧。”

从后院出来的林瑰脸色有些难看。僧人那句“忆起也许伤怀”始终萦绕于脑海之中，晃得她有些头疼。这时又不慎被一人迎面冲撞，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

“对不起...”那人连忙开口。

林瑰一手扶着旁边的围栏堪堪站稳，抬眼看只一个同江琪差不多年纪的小和尚正一脸歉意的看向自己，不愿同一孩子计较，林瑰不甚在意：“...无妨，你当心些。”

小和尚见面前这位姑娘不仅生得秀丽，就连脾气也格外温婉，于是笑着开口道：

“贫僧将这盏莲花灯赠与姑娘吧，希望它能保姑娘平安顺遂。”

林瑰对礼佛之事了解甚少，故而不解莲花灯有何寓意，于是婉拒道：“我并非佛祖信徒，小师父还是将其送给有缘之人吧。”

“你就是有缘之人，”小和尚神色认真地开口：“此处这么多香客，可贫僧却偏偏撞见姑娘，如此就是缘分，姑娘不必推脱，收下吧。”

话至此，林瑰若再拒绝便有些不妥，于是接过那盏莲花灯，笑着道：“多谢师父。”

“灯油在前殿门外，施主将花灯点亮后置于香案之上即可。”

“...多谢。”

手中捧着莲花灯，林瑰缓缓朝前殿而去，只是心中不免好笑，自己本无心于佛，可阴差阳错之间竟是困于这寺庙之内，半晌无从出去。如此想来，倒当真像那小和尚所说，是为缘分罢。

此刻正午将近，寺庙内的香客较方才少了许多，因而当林瑰行至正殿之时，殿内仅寥寥数人。林瑰依着那小和尚所言，用灯油将花灯点燃，而后来到殿内，将其放在侧面那张香案之上。

待一切放置妥当，林瑰便打算离开，不料这时却突然瞥见内殿之中站着两人，一人正是自己方才见过的僧刃，而另一人则是陈澈。

只听僧者长叹了口气，缓缓对陈澈道：“你总被过往所困，如何能往前走。”

陈澈站在那里不发一语。

僧者见状叹了口气，轻轻摩挲着手中佛珠：“阿弥陀佛，老衲会为那三盏莲花灯诵经三日，祈祷已逝之人，得入往生。”

“...多谢大师。”陈澈恭敬地行礼。接着二人转身往正殿走来，谁知这时陈澈却看见林瑰立于香案之旁，平静的打量着自己。

眼中有一瞬的恍惚，待看清那人的确是林瑰时，陈澈歉然看向僧人：“大师，在下先失陪。”

说罢先一步向林瑰走去，在行至其面前后开口：“你怎么会在此处？”

林瑰闻言一怔，伸手指向一旁的莲花灯：“我来放灯。”

陈澈沿着林瑰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盏莲花灯安静的置于香案上，只是其内火苗看着不似旁边那几盏有力，收回视线后，陈澈对林瑰说了句“稍等”，后又转身而去。

不知陈澈对僧人说了什么，片刻后两人走近，陈澈抬手指向林瑰那盏莲花灯，对僧人道：“大师，便是这盏。”

僧人闻言颔首，看了眼那盏花灯后又看向林瑰，莞尔道：“阿弥陀佛，看来贫僧与施主有缘。”

林瑰见状微笑，恭敬着道：“又见面了..大师。”

“贫僧法号净岸。”

“妾身名为林瑰。”

这时林瑰见陈澈目光疑惑看着两人，低声解释道：“我方才在后院遇见了净岸大师，他...开解了我几句。”

虽然开解后自己似乎更迷惑了。

“哈哈哈...”

净岸将林瑰的低语尽数听见，随即笑着道：“施主心中所困非贫僧能解，因而这句‘开解’折煞贫僧了”，接着又看向陈澈：“俨时，这位是你朋友？”

陈澈闻言面容平静，颔首道：“嗯。”

然而林瑰见陈澈如此笃定的开口，倒是有些诧异，想起其前些时日的困惑之姿，感叹其如今倒是自洽不少。

净岸得知此事颇感惊讶，先前见陈澈沉默寡言的模样，还担心自己无法完成故友之托，如今见其身旁有了朋友，心中甚为欣慰，于是提议道：“那不妨留下一同用饭罢。”

陈澈没有异议。于是扭头看向林瑰：“方便吗？”

林瑰倒是方便的，不过得知会季裴然才是，于是看向陈澈道：“我同裴然说好在观外会合，得同她说一声。”

“好，那我陪你去。”

“不必了...”林瑰见状摆了摆手，笑着道：“我自己去就好。”

季裴然本就对自己与陈澈的关系颇为好奇，今日又跟着个江琪，林瑰实在不愿解释太多，故而出言拒绝了陈澈好意。可她却未察觉一旁的陈澈在听见此话后神色不由一黯。

不过一旁的净岸却没有错过陈澈眼中的变化，见其默默站在原地等候，缓缓说道：“随老衲去后院准备斋饭罢。”

听闻出家之人食素，故而林瑰对斋饭并没有极高的兴致，答应用饭也不过是看在陈澈的面子上。可当她夹起一箸菜送进口中时，却有些诧异。

“此饭可合施主胃口？”见林瑰神色微变，净岸出声问道。

“合的...”林瑰连忙颔首，眉眼微弯着夸赞道道：“没想到斋饭竟如此好吃。”

见林瑰诚恳的称赞这一桌饭食，与那夜在酒馆中喝酒的模样无异，陈澈心中不由好笑。他发现林瑰似乎极易因这些口腹之事雀跃，倒是极为容易取悦。

净岸显然也因林瑰的话开怀，于是话也变得多了些：“如此看来，施主的确是与佛门有缘，其实许多人都是吃不惯斋饭的。”

林瑰不知吃得惯斋饭是否当真算是与佛门有缘，若是为真，那自己的确算有佛缘吧，于是含糊着道：“有缘...有缘。”

“哈哈哈......”

净岸被林瑰的模样逗笑，一旁的陈澈也忍不住莞尔，只觉自己已许久不曾吃过如此温馨的一餐饭了。

用过午饭，陈澈与林瑰便相携告辞，净岸似乎对林瑰很是中意，于是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道：“若是得空，再来庙中用饭吧。”

话落陈澈还未开口，林瑰却是一喜，连忙应道：“好啊好啊。”

陈澈见状失笑，看着净岸道：“大师，那我们先告辞了。”

“妾身告辞了。”

净岸立于寺门之处，目送着二人离开，这时一小和尚突然跑了过来，看模样便是今日撞到林瑰的那位。

“师傅，您今日为何要我将那盏莲花灯送给那位女施主啊？”

方才在林瑰离开后，净岸寻了个徒弟过来，要其寻机将莲花灯赠与林瑰。小和尚虽不解师傅此举何意，倒也照办了。如今见师傅神色不明的看着那二位施主，小和尚忍不住问道。

净岸闻言却并未解释。

今日见林瑰因遗忘过往伤怀，想着相遇亦算缘分，故而想要为其添一盏莲花灯祈福，只是那女施主并不信佛，净岸便只能寻个由头将莲花灯相赠，不料得知其与陈澈相识，如此想来，一切倒似冥冥中之注定。

“那位女施主是佛所眷顾之人。”

净岸突然开口，小和尚闻言又问：“那陈施主呢？”

陈澈每隔数日便会来看望师傅，故而小和尚知道其名字。这时只听净岸答道：“他是乞求佛祖眷顾之人。”

听了这话，小和尚不由对陈澈有些怜悯，于是道：“那佛祖会眷顾陈施主吗？”

话落，净岸想起陈澈时常对自己说的那句“于许多人而言，我的确是罪人，想来佛祖也是不肯宽恕我的”，于是悠悠开口道：

“佛度世人，可世人却不知。”

***

回城路上，林瑰问起陈澈与净岸大师是如何相识的，陈澈闻言解释道：“净岸大师是我恩师的故友。”

“你的恩师？他也在扬州吗？”

“没有，他在我的家乡。”

这时林瑰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未听陈澈提起过自己的往事，于是不由好奇：“你家乡在何处？”

陈澈脚下有一瞬的慌乱，而后开口道：“在桃源县。”

“桃源县？”林瑰感叹缘分奇妙，而后笑着道：“裴然就是桃园县人，没想到这么巧。我得回去将此事告诉她，也许你们曾经还见过呢。”

陈澈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听林瑰说要问季裴然，陈澈心中一紧，下意识开口：“...县城那么大，想来是极难相遇的。”

“倒也是，裴然似乎也并未住在县城里。”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林瑰的铺子门前，林瑰笑着看向陈澈：“下次你去观音庙时记得叫上我，我还要去吃斋饭。”

陈澈本在懊恼方才不该同林瑰提起往事，可如今看着其兴致勃勃的望向自己，心中突然萌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开口询问林瑰：“若我曾入过牢狱，你还愿意与我同去吗？”

陈澈的过往要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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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楠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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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经年残影（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