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寝殿里点起了寒魂香,淡淡的梅香在温暖的气息中蔓延,颜知希刚刚用完早膳,正拢了手壶倚在小榻上。
因为惧火的原因,原本应当放炭的暖炉,也找匠人特意做成了小巧精致、两手可捧的小铜壶。里边注了热水再罩个绒面锦,冬日里藏在袖中也惬意。
一闲下来,正琢磨着南照的事情,就见白晴自屏风后绕了进来,她分出神来问道:“人出去了?”
白晴今早就去做了那一件事情,现在了然回答:“出去了,穆云也跟去了。”
另外两个侍卫尚没有露出什么端倪,颜知希索性就先把这个着急留下的人打探清楚,让穆云暗中跟过去看看他家中情况。
“今日要进宫给太皇太后问安的。”白晴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理好了厚绒的大氅:“马车在门口备好了,公主尽早动身吧。”
那高墙深宫里有太多噩梦,颜知希实在是不想踏入,却又不得不时常去探望太皇太后。她略微无奈地起身,让白晴为她披上大氅,准备进宫去。
......
南照换了身简便的衣物,行在人群熙攘的街市中。巷口买花的姑娘,街头耍把式的武生,来来往往推车赶马的商贩,他都不多看一眼,似乎人间的烟火气与他毫不相关。
自请留下已是冒险,本想着轻重都得经历几番盘问,却不想长豫公主还是如此心善,竟一时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无奈。
忽然,他放缓了步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目光警惕着微微侧了头。闹市中来来往往的人数不胜数,可却人人有事可做,唯独身后那几个空手游荡的布衣壮年男子格外显眼。
察觉到了这些人的存在,他的目光反而平静下来,也没有想摆脱的意思,如常地迈开步子往闹市深处而去。
繁华街市的熙熙攘攘慢慢远去,南照最终拐进了冷清的深巷里。沿着有些开裂的墙还有积雪,他停在一处破旧的小院前,微微偏头往巷口打量了一瞬,随后敲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木门上挂着个桃红的福字木牌,随着敲门震了几下后就陷入沉寂。他也不着急只耐心地等着,随着深浅不一的脚步声缓缓临近,木门吱呀着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他看着里边的人警惕,只轻声唤了句:“南回。”
“大哥?”一个清亮的声音自门里传来,随后木门才被颤巍地完全敞开。
这叫南回的人站在门里,书生模样的素色长衣,面色白净文质,看着年纪不大。
他手扶着木门挪了挪腿脚,把不宽敞的门给让了出来,疑惑地打量道:“大哥怎么回来了?”
想着跟踪的人现在应当就在巷口守着,南照便没做应答,直接跨入了门内。
见人没有应声,南回神色警惕起来,正要倚着门探身往外看看是否安全,却被南照抬手拦在肩头,即刻给挡了回来。
“怎么了?”他怔在门口疑惑地回头。
这里很安静,难保话音能传出去,南照看着倒是不怎么紧张,随意抬手以食指在自己肩头一点,又握拳垂下信步往里走。
若是旁人来看,大抵都不会注意到这么个动作,可南回眼睛一亮即刻关了门落闩,跛着脚赶上。
“有尾巴?”直到进了屋他才低声问道,虽然一身书生青衫,但是眼神里却丝毫没有书卷气,十分精明。
“嗯。”南照神色依旧从容清冷,径直走向有些裂纹的木桌,手指熟练地探在沿下一滑,随即抽出一个暗格。
暗格里有一卷近乎透明的丝线,他手指绕来一段利落地扯过,往屋内唯一一扇窗户走去。
南回默契地推回了暗格,浑身紧绷起来往院内打量:“长豫公主的人?”
南照将丝线往窗下插梢上一缠,修长的手指敏捷地牵着线丝打了个结,整个人都在沉静的氛围中。这一番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是在做本职常务般熟稔。
“不确定。”他又往窗边看了眼,想着给那些人一个机会,试探便知。
垂眼间,他看见了腰间的钱袋,想起来还要给公主个交代,于是道:“走,去买东西。”
“啊?”南回还没反应过来,却见人已经大步出了门,他急忙跟出去不忘将木门锁了个严实。
......
天朗气清,皇宫内的长道上很素净,颜知希由暖轿里撩开小窗帘,抬眼却只见被高墙圈起来的方天,看着十分憋闷。
轿子缓缓停下,太皇太后的住处泰安宫已经就在眼前。她俯身借着白晴的手出轿,顺着洒扫干净的路往宫内永宁殿的方向而去。
殿门口的老公公名唤孙荣,见着太皇太后一直娇宠的二公主来了,忙扬起笑脸行礼问安:“老奴见过公主。”
“孙公公免礼。”颜知希捧着手壶,欢喜地笑着随内侍的脚步一路往里,看着还真有几分天真的模样。
她进门时,见太皇太后正倚在软塌上修剪花草,便将手壶递给了身后的白晴,快走了两步:“祖母!”
听这一声后,榻上的老人投来目光,面上每一处皱纹都是慈祥的样子。看清了来人后,她眼神忽然亮起来,忙放了手里的剪刀欢喜招手。
“孙儿拜见祖母!愿祖母身体康健!”颜知希近至榻前下拜,声音明亮听着很是高兴。
可下一刻,她便被一只温暖的手拉了起来,太皇太后笑得慈爱将人直接拉到榻上:“你看你,几日不见怎么又瘦了。”
说来也没有真的消减,大抵是在长辈眼里怎么都心疼罢了。颜知希握住那有些枯槁的手,眼神亮莹莹地看过去:“是啊,日夜思念祖母,都消瘦了呢。”
这样俏皮的话引得太皇太后畅快一笑,忙唤身边的姑姑:“容语,快去把准备好的糕点端来,哀家可得好好给希儿补补。”
容语姑姑笑着退去,颜知希又望着那慈祥的眼睛笑了笑,像个被纵容长大的孩子。
太皇太后看着没了外人,又把人往近前拉了拉,像是哄小孩子似的:“今日恒国公可又进宫来了,说谢小公子不日便能回京。”
听见恒国公三个字,颜知希即刻泄下一口气来,不情不愿地撒了娇:“祖母,我不想嫁。”
恒国公谢秉从,早年在沂水一战中舍身救过先帝,因当时赏无可赏,谢秉从又有家室,先帝便许来日下嫁一位公主与其子。不过当时双方子嗣不全,所以并未指定,只看到时候有谁适龄。
偏偏倒好,谢秉从后来得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前年婚配,二儿子谢青泓不敢悖先帝旨意,如今还等着要迎娶公主。
先帝膝下三个公主,大公主年长许多早就招了驸马,小公主今才七岁,年龄只快能给谢青泓当女儿了。一来二去,这下嫁的旨意,也就不得不落到颜知希这个适龄公主的肩上。
看她任性,太皇太后却仍免不了心中怜惜,只得好言好语道:“本是有意将你许配谢家长子,来日他袭了爵位你也荣耀。可拖了两年你都不肯点头,如今人家也等不起,才留了小儿子候着。”
先帝当年一句话,现在就要像个物件似的被赏赐出去,还不分给谁。颜知希十分不悦,别过头去道:“那谢青泓三年来我见不得两面,谁知道是不是个歪瓜裂枣。”
谢青泓颇有些政事上的手腕,如今身负皇命四下督政,确实是少在京中见到。
太皇太后摸了摸颜知希的脸安抚:“哀家之前见过他,是个丰神俊朗的。至于品德你更不用担心,恒国公府家风严谨,他才德兼备,而且身边莫要说侍妾,就是个通房也没有。”
听到这些,颜知希竟然还颇为同情这谢家二公子,明明样样都好,却因为先帝一句不管死活的赏赐,要孤家寡人地等着自己下嫁,连个心仪的女孩子怕是也找不得。
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个枷锁,套牢了大梁公主和别人的儿子。她看着祖母苦口婆心,也不想再执意反驳,只迂回道:“这才几日不见,我就消瘦了,若是嫁过去一年半载见不得祖母,我还不形销骨立?“
正巧这会儿容语端了芙蓉糕来,太皇太后被哄得开心,忙将碟子送到她面前,笑道:“好好好,快吃些!这些之后再谈。”
颜知希满意地拿了块芙蓉糕,说来这宫里除了一个慈善的祖母,也再没有什么可令她挂念的了,如此一来,她也愿意或真或假的撒娇,让老人家开心。
......
时至下午,南照带着南回从城中酒楼到城南酱肉铺,又到城东的布店逛了个遍。他不时往身后远处跟踪的人看一眼,大抵能断定是长豫公主的人了。若是来下杀手的,这么长时间早就动手了。
别看南回跛着脚走得慢些,可体力却是不在话下。他手里已经拎了不少的东西,意犹未尽地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发现连一半都没花出去,挑眉不解道:“长豫公主真这么好心?白给了这许多银子?”
街上人群来来往往,南照走在其中似乎与那些欢笑格格不入,但又静默得可以被擦肩而过的人忽视。
“大哥,我去买陈酥的糕点!”南回抬眼见了街边的陈酥糕点铺子,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这家店的点花酥闻名京城,好吃是真的,贵也是真的。如今得了白给的银子,可不得饱饱口福。
店铺门前人多,南照不愿意去挤,点头示意后便寻了处安静的地方等着,顺便暗中注意那些跟着的“尾巴”。
南回张望了许久后终于是轮到了,他自钱袋里倒出碎银,满眼期待笑道:“一份点花酥!”
小伙计应声收下银两,手脚麻利地以红纸和细麻绳将点心打包好递出来:“来!您拿好!”
终于是吃上这一口了,南回刚伸手接过还未转身,就被身后来的人大力推了个踉跄。他瞬间蹙眉回头,见着了两个身着武袍面生横肉的人,已经推搡了许多排队的人,大摇大摆地插到前头。
“包一份点花酥!”其中一个壮汉蛮横地扔了银子在台上,一副大爷的模样。
看到这身衣服定然是官门家的属下,小伙计急忙胆战心惊地作揖:“不好意思二位爷,点花酥今日刚卖完了。”
那壮汉横眉立目恐吓到:“越国公府小公爷要吃!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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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