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只是一个书童,平日里就是陪着何衍星读书,替他磨墨,照顾他的起居。
他的心思单纯,一心只向着何衍星,他知道何衍星跟太子关系好,太子断然会帮他们。
可他不知道,这皇权威威,今天何衍星受的一切,就是由皇上亲自在一旁看着,甚至皇上还动手了。
何衍星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没用的,不过都是秉公执法。”
“什么秉公执法,秉公执法就把公子关到这吗?”于飞不解,想到这又声泪俱下,“今天才刚科考结束,何母还准备了一桌子公子爱吃的东西,吴伯早早还把埋树下那坛酒拿出来,说晚上等老爷回来,一同庆祝一下。这马上要到晚上了,老爷从贡院回来看不到公子,肯定要问我的,我到时该怎么跟老爷解释。”
“嗯...”何衍星无力地笑笑,“我想爹爹应该已经知道了。”
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何冠儒知道是迟早的事,他想,大概从那群人冲进何府人的时候,周围的街坊都看到了,总会有人去告诉何冠儒的。
也许现在这个时候,何冠儒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一个街坊,街坊一股脑就全说了,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何衍星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他只在乎大家不要因此去落井下石他的爹爹就好。
何冠儒一生清白,为官数十载没给人落下什么话柄,到了他的儿子身上.....
想到这,何衍星自嘲般嗤笑一声。
“公子,你.....”于飞看到何衍星这般,心中就像被刀钝了一般。
他家公子哪里受过这种苦,早些时候他上贡院接公子时,那时他还满面春风,才过了短短那么会时间,现在于那会完全是两个极端。
“公子,殿下让我带话给你。”于飞心痛归心痛,还不忘正事,“他说如果皇上再来审你,你见机行事就好,千万不要一口承认,也不要什么都不说,再委屈你一阵子,他想办法证明你的清白。”
话带到,于飞又问:“所以公子你到底是犯了什么事才被抓到这?”
“没事。”何衍星知道这事传播的速度定会飞快,用不了多久大家都会知晓此事,但当下他还是选择瞒着于飞,他只是问,“是殿下带你进来的吗?”
这里是刑部大牢,寻常人没那么容易进得来。
“嗯。”于飞点了点头,“我在外头碰到殿下,殿下带我进来的。”
“好,我知道了。”
何衍星不意外,“你回去照顾好爹爹,还有吴伯吴母,告诉他们我很好,让他们不用为我担心。”
于飞一愣:“公子,这是?”
何衍星道:“行了,你回去吧,殿下带你进来一趟不容易,别被人发现了。”
他还记得,不久前李祺还晕了过去,现在想来应该是他的计谋。
“好。”
于飞也明白太子带他进来不易,现在还在外头替他守着狱卒,他就算有再多话,现在看到公子也算没有白来,他又恋恋嘱咐几句,猫着腰离开了大牢。
李祺在外头等他,他过去时抹干了泪,轻声道谢:“殿下,谢谢你带我进来,见到公子了,公子人还好。”
“嗯。”李祺听到何衍星还好便放心了。
她带着于飞往外走,两人于刑部外的小巷停留,李祺道:“我就送你到这了,我还要回去,放心吧,启明不会有事的。”
“多谢殿下。”于飞除了感谢还真不知道能说什么,想到公子在牢里他心就一抽,有殿下在,他自然相信殿下的保证,只是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他还不知,他想问李祺是发生了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却喃喃道:“公子真的会没事吗?”
“嗯。”李祺保证,“放心吧,一定会没事的。”
无论是用什么方法,她都会让何衍星平安出去的。
“好。”
于飞点点头,他相信太子,于是朝他拱手一揖。
两人就此作别。
这时,天边的雨忽然大了起来,原本洋洋洒洒的雨丝都变为雨粒,砸在人身上,一下就将人浇成了个落汤鸡。
看着于飞的背影渐远,李祺不由想到一事,她出声喊住于飞:“等等.....还有一件事。”
于飞在雨中驻足,回头看她。
她叮嘱道:“回去别告诉老师你来见过启明。”
于飞不解,想想太子这样说定有他的用意,他便还是应了下来。
送走于飞,李祺回到刑部。
刑部的公堂上,张寒啸已坐在椅子上等她,李祺明白他是特意折回,这会她事情办完,可以跟他回去了。
她不怕张寒啸怪罪,但还是走过去想请罪道:“祖父,我——”
“行了。”张寒啸直接打断她,站了起来,“回宫吧。”
他什么也不讲,什么也不问。
李祺有点诧异。
上了马车,回宫的路上,张寒啸还递给她一块巾帕,对她道:“擦一下,不要冻着。”
李祺接过巾帕,没有动。
她的头发、衣服全是水,正湿答答地往下滴水。
张寒啸看出李祺心中有所顾虑,沉声道:“这件事你不要想那么多,有祖父在,别人动不了他。”
李祺自然知道李怏把何衍星放到刑部,还亲审此事,肯定没人动的了他,但正因如此,才更令她担忧。
别人是动不了他呢,可是要天子动怒,真一气之下杀了他怎么办。至少今天是没有,但谁能保证明天,还有后天呢....
“祖父,”良久的沉默后,李祺开了口,“如果爹爹去刑部了,你能不能帮我给爹爹求情。”
李祺平常很少会这样求别人,张寒啸愣了一下。
他知道李祺和何衍星关系好,但他没想到眼下他还会如此信任他。
可这求的事,不是张寒啸不答应,是在天子面前,他们谁也没这个权。
张寒啸没有正面回复李祺,反而忘了眼窗外,“他这孩子我了解不多,但这种事情不好说,陛下那边我尽量,但是陛下真起了杀心,那便只有听天由命了。”
李祺知道祖父的意思,毕竟圣心难测,谁也说不好。
车轮不停在滚滚向前,祖孙两平常见的机会不多,见李祺没吭声,张寒啸又寻了话口:“这件事我看没那么简单,背后应当是有人在操控,殿下怎么觉得呢?”
事情的来龙去脉张寒啸已有所了解,他不瞎,屏风上的字他看得见,而那个字迹,他也认得出来。
天底下能写出这种字的,明面上是只有他们,可真实,又有谁知道呢。何冠儒怎么说也是大家,天底下慕名读他圣贤书的人有很多,别说他的字画,在京都也是极具盛名。
如果有人等这一天许久,会不会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呢?
李祺明白祖父这话的意思,她不愿往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想,她摇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
“既不是殿下,那便只剩他们了。”张寒啸为官数十载,知道朝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他缓缓放低了声音,“不管殿下信与不信,弄清事情原委之时,他们也要查。”
他们指的是庸王一派别的人。
李祺虽与庸王不对付,但干出这样的事情,还是头一回。
她莫名想到先前庸王妃嫔暴死一事,那时庸王还怀疑过她,这事后来经李怏的手不了了之了,庸王要是存心报复,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祺陷入了沉思。
张寒啸继续道:“依祖父之见,他们要查,还有他也要查。”
“他?”李祺愣了一下,“祖父是说启明?”
“嗯,还有何冠儒。”
李祺怔住了。
好半天,她才喃喃道:“我觉得.....老师和启明....不会的。”
“殿下还是不懂。”张寒啸耐心解释,“在朝中为官,最忌讳的还是太过相信他人。祖父年轻时就是这般,你记得中书令吧,我与他师出同门,关系一直不错。可是后来,朝中发生了一事,是京都中新修的一座庙塌了,先帝动怒,要革职当时的负责人,那时我和他不过都年轻,负责人就把我们推了出去,谁曾想他居然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我。”
后来的事情李祺听说过,祖父为此被贬江州,在江州认识了祖母,然后生下了她的母妃,一直到母妃十六时进宫,他们一家才回到了京都。
那时,吴兆早已爬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而张寒啸不过还是七品芝麻官。
李祺对此似懂非懂,她明白张寒啸的意思是千万不要因为同别人关系好就忽略了他们,有时候越是身边的人,越容易落进下石。
可那是启明和老师,待她一直如手足,她怎么去想他们啊。
突然,她脑中冒出一个想法,于是便喃喃道:“如果天底下真有人会写同我们一般的字呢。”
这个可能张寒啸不是没想过,但是真要查起来,如大海捞针。
他沉声道:“若真有此人,殿下觉得,这人会是在何时下的手呢?”
李祺仔细想想,外头的书坊李怏已经查过,这个可能可以排除,画纸在何府待过的时间最多不过一晚上,可能性也很小,唯一能解释的,也便只有她的东宫了。
画在她身边的时间最久,她就看过两眼,保存的地方也只是由王劲放进木匣,木匣谁都有可能碰到,那便是谁都有可能作案。
“也许是我宫中的人。”李祺继而想到她身边的人杂,除了心腹,有的是皇上塞的,有的是皇后塞的,还有她好心收的人,都不是没有可能,她想了想,笃定道,“回去我便查他们。”
“嗯,那外头的事情,交给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