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妆迟 第2章 回归

“嬷嬷，你会永远站在我这边的，对吧。”赵安瑜坐在奶嬷嬷身旁，双手紧紧握住对方的，声音轻颤，眼眶里蓄满泪水，像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幼兽。

奶嬷嬷是看着大殿下长大的，早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疼爱，又亲眼看着她幼年丧母，在最痛苦的时候被父亲抛弃，怎么忍心看到这般模样的赵安瑜，原本止住的泪又像泄洪似的流淌：“这是自然，我发誓，永远守在大殿下身边。”

外面的丝竹管乐声渐渐消散，想来及笄礼也该结束了。

奶嬷嬷把赵安瑜揽在怀里，心想，今年本该有一场独属于大殿下的，更加盛大的及笄礼。

现在宫中人人只知圣心蒙眷的二公主，哪里还记得幽居冷宫的大公主。

“嬷嬷，我只求你一会帮我做件事……”赵安瑜红唇几度张合，面色犹豫。

奶嬷嬷左右瞧了瞧，确认没人后才低声说：“殿下有什么吩咐但说便是，我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赵安瑜见她目光坚定，心里十分动容道：“一会我会烧了这屋子，麻烦嬷嬷奔走沿途大喊，最好能将阿耶唤来。”

奶嬷嬷已经将她心中所想猜个七八分，点点头道：“那殿下注意安全。”哽咽了一两声，又道：“殿下真是长大了，成大姑娘了，也不知将来许配给哪户人家的公子……”

“嬷嬷！”赵安瑜娇嗔一声，面上几分羞恼，双颊飞上红晕，垂眸间掩盖住所有算计。

用过膳后，赵安瑜在背后给奶嬷嬷使个眼神，奶嬷嬷接收到后侧身轻声问赵安祈：“九殿下，我们一会出去玩好不好，我听说百兽园前些日子收了只异域进贡的白色大虫呢，可凶啦。”

赵安祈一听眼睛都亮了，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兴奋道：“真的吗？”而后又沮丧的垂下脑袋嘟囔：“不行的，要是被阿耶发现我们就完了，我不要奶嬷嬷被打棍子。”

赵安瑜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细软的发顶，道：“没关系的，你们悄悄去，今天阿耶要陪皇贵妃和明瑄姐姐，不会发现你们的。”

得到姐姐的应允，赵安祈多了几分这个年龄才有的活泼劲，高兴地绕着两人转。

赵安瑜与奶嬷嬷也被他的可爱所感染，心中的沉重散去不少。

赵安祈生来早慧，小小年纪懂得人情世故，能敏锐感知他人情绪变化，赵安瑜怕他慧极必伤，在教导上可没少费心。

奶嬷嬷带着赵安祈走后，只剩下赵安瑜一个人，她站在大殿中央半晌，环顾四周，心情复杂。

他们在这里苟活了五年，一想到自己要将其付之一炬，竟还有些不舍。

奶嬷嬷带着赵安祈走了不到一刻钟，回头看到西南角宫殿火光冲天，浓重的烟雾卷上天空，染黑一片天地。

一如五年前，先皇后**那日。

奶嬷嬷看着似曾相识的一幕，心脏抽缩，整个人僵在原地。

“阿姐——阿姐——”赵安祈大喊，猛地要往回冲，还好奶嬷嬷手背青筋突起，紧紧攥住他，不让他脱离自己的怀抱。

想到五年前，她也是这么拽着大殿下，一时间百感交集，物是人非事事休。

“奶嬷嬷，你放开我，我要去救阿姐！”赵安祈鼻涕眼泪糊一脸。

“九殿下，单凭咱们救不了大殿下，咱们得去找陛下。”奶嬷嬷凑到他耳边道。

“对，找阿耶，阿耶会救阿姐的，走，我们去找阿耶！”赵安祈迈着小短腿直奔皇贵妃寝宫。

奶嬷嬷腿脚不好，只能跟在后面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巡逻的禁卫军率先听到奶嬷嬷的呼救，急匆匆赶往冷宫，那里面可住着先皇后的一双子女啊，别看平日里陛下不喜他们，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只怕责任还要落到他们脑袋上。

思索至此，禁卫军首领步伐又快了几分。

未央宫门口，赵安祈被侍卫拦下，他心里着急，却又什么都做不了，他还没人家侍卫腿高。

他嚎啕大哭，小孩子声音尖锐，侍卫担心会影响到里面的贵人，迫不得已伸手捂住赵安祈的嘴。

赵安祈狠狠咬住侍卫的虎口，被侍卫吃痛甩开。

借此时机，赵安祈借着人小身姿灵活的优势躲过众人的追捕，一路上惹起不少惊呼声。

此时赵琮瑛正从殿门口出来，就见一道黑色小身影撞进自己怀中。

把自己撞的后退半步，侍卫也赶过来认罪：“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赵琮瑛挥挥手让他们退下，自己则是一把抱起赵安祈，见他模样乖巧，还有几分眼熟，便问道：“你是哪家的孩子，宫中不许乱跑不知道吗？”

赵安祈没想到，自己心里一直悄悄濡慕的阿耶，居然不认识自己，气愤道：“我是九皇子赵安祈，我阿姐是大公主赵安瑜，我阿娘是皇后唐云卿！我阿娘五年前被火烧死了，现在阿姐也要被火烧死了呜呜呜。”

赵琮瑛原本轻松愉悦的表情僵硬在脸上，沉声问道：“你说什么？”

也不等赵安祈多解释，就抱着他疾步走出宫门，正遇上之后匆匆赶来的奶嬷嬷。

“引路！”赵琮瑛不多废话，也不给奶嬷嬷喘口气的时间。

听到殿外动静有些不对劲的唐云婉准备出门瞧瞧，却只见奶嬷嬷带着赵琮瑛离开的背影，心中咯噔一下，有一种不好的直觉。

“阿娘，怎么了？”赵明瑄身上穿着华丽名贵的衣物，头上钗着一整套新打造的珠宝头面，莲步轻移间环佩作响，香风阵阵。

唐云婉轻摇头：“我也不知，心慌的厉害，感觉出了什么事。”

赵明瑄浅笑道：“阿娘肯定是因为操办我的及笄礼累到了，待我去为阿娘熬一些安神汤，阿娘服下后好好休息会，养养精神。”

“今天折腾了这么久，你也累了，这些事就交给宫人去做吧。”唐云婉不再去想不着边的猜测，目光温柔的看向面前高雅端庄的女儿。

我的女儿自然是比你的女儿强，对吧姐姐。

赵明瑄扑到她怀里嘴甜道：“就知道阿娘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我好幸福，我要一辈子呆在阿娘身边。”

唐云婉笑道：“就会哄我开心，去吧，回宫去休息。”

“女儿告退。”

赵琮瑛赶到冷宫前时已经有许多宫人组织泼水，只是火势丝毫不见消退。

他将赵安祈放下，抢过身旁一个宫人的水桶，从头顶到脚底给自己湿个彻底，就要往内殿冲。

一旁的禁卫军发现陛下的动作后想要上前去拦，却被他一拳打退。

只见赵琮瑛红着眼冲进火场，身后此起彼伏的呼喊着陛下。

二楼三楼的横梁附着火往下落，里面烟尘滚滚，熏得赵琮瑛呼吸间火热刺痛，呛得他直咳嗽。

他撕下身上湿润的龙袍撕下一块系在脸上，紧张的目光来回搜寻。

终于，在一处角落里，他发现了怀抱卷轴却已经昏迷的赵安瑜。

赵琮瑛一把揽起身形单薄得几乎没什么重量的赵安瑜，努力辨别出去的路，一时间没注意身后，一块硕大的横梁掉落，正好砸在他的脊背上。

他喉咙腥甜，几点血迹像红梅一样染在赵安瑜洗得发白的旧长裙上。

或许是求生的意志，也或许是不想悲剧重演，他挣脱横梁后不顾背后还没消灭的火苗，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个脚印走向门口。

重见天日那一瞬间，他低头去看怀中被保护得完好无恙的赵安瑜，嘴角艰难地扬起笑：“卿卿，这次我没来晚。”

赵安瑜梦到了阿耶阿娘还有阿弟，他们一家四口在街头小巷里生活，每天吵吵闹闹，平淡而温馨。

等她睁开眼时，眼前是明黄色的龙纹吊顶，四角都缀着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攥住，她顺着手臂去看，是唇色苍白的赵琮瑛，他的身上还绑着包扎的白布条。

赵琮瑛睡得并不安稳，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足以把他惊醒。

他醒来就看到自己和卿卿的女儿发愣，也深知自己这些年作为父亲的失职，心中不免愧疚，轻咳一声：“安瑜，你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哪不舒服，太医都在殿外候着呢。”

“阿耶……”赵安瑜想张口说话，却没料到自己因为在烟尘里待太久，嗓子被熏哑了。

“来，喝口水润润，太医说你这段时间最好不要说话，免得坏了嗓子。”赵琮瑛端过来一杯茶水，赵安瑜想接过来自己喝，却被他拒绝。

赵安瑜只好就他的手端着茶杯喝。

“安瑜……”赵琮瑛说话吞吐，免得刺激到女儿：“怎么好端端的会走水？”

赵安瑜慌张想要请罪：“阿耶恕罪，只是我昨晚梦见阿娘，我有些想她，就想要悄悄地烧纸祭奠，没想到惹了大祸。”

“安瑜，我没有要罚你的意思，你不用怕。”赵琮瑛看着那张与卿卿九成像的脸恐惧瑟缩，他实在狠不下心责罚。

过了一会，赵琮瑛轻声问：“昨晚你阿娘给你托梦的时候，可有提到我？”

赵安瑜像小兔子似的红着眼尾快速掠对面男人一眼，又垂眸不敢直视，摇摇头便不再说话。

“哎，本就能猜到的事，何必多余一问。”赵琮瑛有些怅然。

“对了，阿耶，我的画……”赵安瑜见两人之间气氛凝滞，忍不住开口道。

赵琮瑛唤人将卷轴送进来，语气颇有些讨好：“安瑜，这画完好无损，你检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