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漆墨般的空中密云缠绕着皎月,透出微弱的光亮。
一改往日的星光稀疏,石砖上湿漉漉的。
空气中多了些雨后的土腥味,少有的蝉声越发叫得响。
镂空高门内灯火微晃,女子手端着茶杯细品着。
烛光下倩影佳人眼底的嫣红泪痣尤为勾人心神,浅浅扬着嘴角却笑意不达眼底。
“青黛,性寒,清热解毒,清肝泻火,定惊,是味良药”
沈棠眸光意味不明,深不见底,好似将人看穿一般。
“不过,胃寒者禁用”。
青黛低着头,满是伤痕的手紧紧地攥着衣带子,她不明白沈二小姐此话意欲何为。
“如今你的卖身契在沈府,今后无人敢欺负你了,在我的院子与桃鸢一般跟着我,记住只能听我的命令”。
青黛依旧沉着头不敢对上沈棠深如寒潭的眸子,颤声开口:“二小姐,青黛一定不会背叛您。”
前几日沈棠出府游玩,在都城外的村子遇见了衣衫褴褛步履蹒跚,背上背着娘亲的青黛。
问了才知道是村子遭了强盗,已经没有活口了,青黛只能背着已经断气的娘亲离开村子。
沈棠带着人安葬了青黛的娘亲,还给了她不少的盘缠,足以让她去都城寻份差事过下半生。
青黛为了报答沈棠,一路找到都城。
拿着银票问了人才知道是沈府的二小姐救了自己,正逢沈府招买婢女,便签了卖身契。
“这个镯子既然是你娘亲留给你的,便好好收着吧!”
沈棠起身走近小姑娘,将镯子交到她的手上。
“孙嬷嬷并非有意为难你,府中规矩谁都不能违抗,这几日你就跟着桃鸢学,若是有人言语上苛责你便还回去,我沈棠身边的人不可任人欺负同样的也不可借我的身份欺负别人”。
青黛跪地缉礼:“二小姐放心,您说的话我定然谨记于心”。
沈棠是她这辈子都不会背叛的人,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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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渐起,密云被风吹开,露出光亮来,却冷冷清清地照透窗边的茶案上。
沈棠换了身红衫,黑夜中红艳似火衬托着那张清冷惊艳的脸。
一改往日温婉的妆容,眼底泛着一丝丝的疏离之感,勾人的杏眸里散出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睫下那颗嫣红的泪痣也变得嚣张肆意。
桃鸢将烛光扣灭,借着月色看着沈棠,恍惚之间才觉得四年前的那个沈家二小姐又回来了。
看似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实则全握在掌中。
她性子凉薄让人难以捉摸,虽没有二东家那般杀伐果断。手段阴狠,却也能令人闻风丧胆地存在。
“二小姐,这是在青黛的包袱里找到的”
桃鸢拿出半块手掌大小的玄铁令牌,繁琐的花纹下印着鹤字:“您放心,我已放了一块假的在她的包袱里,似真的一般。”
哪会那么巧地赶上,若非特意为之...
沈棠低眸,目光停留在令牌上,上面的鹤字尤为刺眼:“七日之内调查清楚青黛的身份。”
她可从不相信天下有白来的信任和不背叛。
那日沈棠命人返回村子,他们虽是遭了强盗可却不至死。
那些人无非是为了钱财,岂会害命。
经人查看,整个村子都中了枯叶罗的毒,此毒不会直接要命,但若是受了兵器伤便必死无疑。
一个身无分文,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如何能逃脱这些强盗的手掌,况且青黛并未有中毒的现象。
看似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
整个都城,能得此令牌的人都绝非善类,竟然将主意打到了沈府,看来是日子过得滋润了,该紧紧肉了。
桃鸢:“是,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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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侧门·
沈棠和桃鸢分开后,戴上面纱,朝晴风阁走去。
晴风阁是有名的酒楼,表面上载歌载舞,纸醉金迷,内行人都知道这可是全都城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也是买卖消息的佳地。
据说有两个东家,可从没人见过这两个东家的面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声音时常变换,神秘得很。
晴风阁历代管事人都是两个,意为阴阳,一个戴着面纱隔着屏风示人,另一个则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阴阳不能同时出现在晴风阁,意为相互保护若是其中一位丧了命剩下的另一位将挑选下一任两位管事人接管,然后服下紫星檀,两年之内五识尽失断气而亡。
阁中人皆服从两位东家,不但认人更认掌戒,若是有叛,必杀。
虽是不成文的规定可历代管事人都按照阁规做的,晴风阁是唯一独立一派,不受限于朝廷不受限于江湖。
近五年的时间,朝廷多次派人打探与晴风阁合作,趁此查出毒瘤以免撼动圣上的天子之位。
可数十封密信皆被退回,上代阁主严令万不能与朝廷合作,天子手下只有可利用的人从无废人,伴君如伴虎。
更何况,如今的圣上野心堪称是历代君王所不能比的,仅仅因为一封弹劾奏章便一道圣旨将世代驻守图南的大将军召回,收回一切荣耀与封赏。
一时间魏国公一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地位也大不如从前。
晴风阁盘根错节,根深蒂固,不仅在都城手眼通天,如今更是盘踞各国命脉之地,消息互通,势力庞大。
圣上即使吃了五年的闭门羹,也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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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合巷·
阁分三层,最底层由二十四根杉木承重,黑色烫金的牌匾,肆意张狂地写着晴风阁三个大字,褐色镂空的高门上祥云纹被精致地雕刻上。
烛火通明的掌灯随着冷风吹动,左摇右摆的,琉璃筒瓦整齐地铺在二三楼窗外,阁楼垂脊上蹲踞八座狻猊。
巷子里人声嘈杂,小摊贩热闹地吆喝着,即使雨后却也能拂去清冷。
阁中鼓乐喧天,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应了那句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客官,里面请”小斯眼尖地打紧,一看是沈棠更是献着殷勤:“金管家在天肆房间等您呢!”
小斯将沈棠迎进阁中,才敢耳语。
晴风阁内的小斯,后厨,管家皆为青涯郡挑选出来的,看似弱不禁风实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沈棠闻言不着痕迹地点点头,环顾了四周才出声。
“要间上房,再上一壶不知春”。
小斯将手上的抹布搭在肩上,伸手请迎着:“客官您随我来,本店的不知春可是多少商贾贵胄都抢着买的”。
沈棠随着小斯上了二楼,用余光打量着一楼那几桌腰间藏着暗器的杀手。
刚刚有小斯的配合,这些人并没有发觉沈棠,只当是富家小姐出来喝茶罢了!
平日里不少富家小姐都会相约着到晴风阁,喝喝茶,以至于沈棠的出现并不会引起什么注意。
碧云深·房间
沈棠揭下面纱,露出那张明艳至极的脸,杏眸中掀不起一丝波澜,不带一丝笑意。
“金管家,被人盯上了都没察觉到吗?”平淡而又冷清的声音狠狠地打在金管家的耳朵里,一瞬间觉得后背发凉。
颤声道:“属下的疏忽,还请大东家责罚”。
他也没想到沈棠突然来访,按照阁规,沈棠白日才会在阁中。
这件事是他的疏忽,近几日不知怎的,动不动便打起盹来,身子乏累得很。
想着,晴风阁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谅那些人也不敢造次,便没在意。
“被人下了药都没察觉?”沈棠纤细白皙的手指覆在金管家的脉搏上。
片刻,收回手:“麒冥散,无色无味,混在茶水中效果更为明显。”
“此毒看似不伤及要害,却是伤之根本,起先乏困,慢慢地便会神志不清吞噬心智,最后再把你带回去自然什么都说了”。
金管家顿时满背大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属下失职,竟连阁中出现二心之人都未曾发觉,请大东家按照阁规处置”
“两日之内,属下定将此人抓获”。
若是今日大东家没有发觉,待到中毒已深之时怕是将晴风阁陷入危险之地。
就算是自己死上几百次都不够偿还的,更何况是晴风阁救了自己一条贱命。
否则,在六年前自己早已是草坟一个了。
“等你抓到人,再来寻我换解药,切记留活口,至于处置...”
沈棠勾了勾唇角:“去找二东家,她会告诉你如何做。”
金管家伏跪在地,不敢起身:“属下定不会让晴风阁陷入危险,就算是拼尽性命都在所不惜”。
沈棠微微俯身迎起金管家:“若真是有那么一日,要你命有何用?倒不如在你还有利用价值时多做些好事”。
阴冷似刀的寒气笼罩在天肆房间,散漫温和的话语如同寒冬的烈风虽伤不到脸却能像是利刃划肉一般疼痛。
晴风阁向来不会养闲人,金管家早在多年前便深知这一点。
此时早已是想抓住那二心之人,恨不得将其活刮,拆肢削骨。
正时,房门被人推开。
房门被推开,见来人,沈棠抬眸:“你倒是忙人”。
近来都城动荡不安,暗藏祸心,就连晴风阁都被盯上了。
女子冷白玉肤,一双桃花眼下满是荫翳,身形高挑。
即使身着一袭霁青色的长衫却遮不住那面纱下的容颜。
丝毫没有理会沈棠的话,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戒鞭三十以儆效尤,不知金管家可有异议?”
他是自己带回晴风阁的,一手栽培,出了这档子事真是妥妥地在打自己的脸面。
更何况,这般低级的手段都能中招,看来平日里还是太清闲了。
散漫成性!
金管家暗中捏了把汗,跪地道:“多谢二东家,属下岂敢有异议”
“属下这便去领罚”。
沈棠颔首示意,随后金管家起身退出房间。
“近几月朝廷多次上信于晴风阁,已经被我敷衍过去,看来弘庆帝坐不住了。”
沈棠动了动杏眸,神情严肃:“魏家此次怕是有更大的计谋,仇未报怎会安枕入榻?”
弘庆帝心思缜密,谋略心计,善猜忌,处世更为圆滑。
“清歌,近来小心些晴风阁已经被人盯上了。”
青黛的突然出现,绝非巧合,沈棠悉心叮嘱着。
“如今都城动荡,眼下便是容皇后的生辰,不免有人趁此时机惹出祸来。”
清歌纤嫩的玉指摩擦着白玉茶盏,思量着下一步该怎么走。
想必其中,魏家定是下了手笔的。
魏国公这步棋下的定然是剑走偏锋,利用容皇后的生辰将图南的那位牵下水。
“恒渊王十几年未踏足都城,此次一则为了容皇后生辰,二则刚刚大战捷报弘庆帝亲笔书信召回。”
沈棠眼眸一压,顿了顿又道:“你猜弘庆帝会用什么招数让恒渊王留下?”
“难不成还能是婚事?”
此话一出,清歌立刻反驳了自己:“不可能,不可能!”
“谁不知道这恒渊王的手段?此人性子凉薄,城府极深,尽管他生得一副好似神仙下凡一般的相貌,可不是可以随便染指的。”
这几年弘庆帝想方设法地将数不清的美人送到军帐,不出半个时辰便让人赶出了图南。
尽管人人都垂涎青睐恒渊王,却也因为他的手段都望而却步。
怎敢造次?!那些人也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罢了。
“还真是婚事!”沈棠悠悠地开口,肯定了清歌那不敢想象的想法。
“也不知是哪家的倒霉小姐,明日我就去寺庙祈一道符送给她。”
清歌起身理了理衣裳:“到时候记得带我去凑个热闹可好?”
想想都觉得是非常炸裂,若是能观礼那可真是可以吹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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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两幅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