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照江城 第10章 火辣辣的爱意

蔡春禾回家停好车，看时间才下午四点多，他实在不想回到那个冷冷清清的家，于是又回了公司上班。隔壁工位的责编小妹看到他，惊讶道。

“哈鲁，你不是请假了吗？”

“唔。”

蔡春禾点点头，心虚地低着头不想被别人看到自己哭过。他销完假后，打开电脑登录□□强迫自己立刻投入到工作中。然而，却有新的麻烦在等着他……

卢光远：哈鲁我对不起你啊啊啊啊啊！我卡分镜了！这周的稿子交不上了！

蔡春禾一脸习以为常地打字，问道。

哈鲁：哪里卡了？发来给我看看。

卢光远直接甩过来一堆分镜截图，蔡春禾心惊胆战地点开查看，随即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有三格还没画出来，上下内容都已经完成了。

哈鲁：怎么个情况？

卢光远：第一空白格要画男主的眼睛，眼神要温柔、清澈，还要无辜、可爱，还要夹杂着一点点**！后面两格是男主的表情，可眼睛画不出来表情也不能确定啊。

蔡春禾发了个“猫猫擦汗”的表情包过去，又问道。

哈鲁：你找找参考图呢？不许找借口随便鸽！

卢光远：呜呜呜我找了嘤嘤嘤！真的没有合适的，都十分猥琐。

哈鲁：……

蔡春禾只好抬起头来，向同事们求助，问道。

“爱妃们，谁有这样子的参考图……男人的眼睛，眼神要温柔、清澈、无辜、可爱！还要有一点**的样子。”

众人大笑道：“这是什么鬼要求？五彩斑斓的黑？”

一个责编说道：“说的不就是你的眼睛，你自拍一张发过去就好了撒。”

蔡春禾愣住，其他人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说道。

“对撒！哈鲁的眼神不温柔，那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温柔的眼神了呢。”

蔡春禾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跟大家一起笑，说道。

“别闹……还要流露出**呢！”

众人闹得更欢了，笑道：“那你找个猛男看一下就好了撒！”

蔡春禾十分无奈，虽说他跟卢光远关系很熟，但两人仅在网上和电话里沟通过，还从未见过面呢，发自拍什么的实在有些难为情，卢光远却还在电脑上不停地催。

卢光远：救命救命救命……画不出来画不出来画不出来……我要鸽了要鸽了鸽了……

蔡春禾实在没办法，犹豫片刻后拿出一枚口罩戴好，用手机前置摄像头对准自己，脑子里拼命回忆着卢光远的要求，咔嚓一声留下一张自拍，并发了过去。

哈鲁：你看这个行不行？

那边瞬间没动静了，许久不再回复。蔡春禾查了查链接，没断网啊。他又催问道。

哈鲁：行不行？不行我再拍。小光，人呢？

卢光远：可以。哈鲁，这是你？

哈鲁：是撒。有点丑，忘记开美颜了，你看完就删了吧。

卢光远：我去画画了，一定准时交稿。

说罢卢光远火速下线了，蔡春禾看着对方灰下去的头像，总感觉卢光远好像跟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了，有些地方怪怪的，但具体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蔡春禾并没有将这件小事放在心上，他又去其他作者那里看了一圈，除卢光远外其他作者都很让人省心。之前被砍作品的那个女孩也已经接受这个现实，没再找蔡春禾哭了。他看看时间，今天应该能准时下班，只是下班后做什么呢？实在不想回那个冷清清的家……

蔡春禾思来想去，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去婚介所碰碰运气？

他发在交友软件上的征婚帖已经沉了下去，且见过几个人实在没有靠谱的，他已经放弃这条路了。婚介所有专人负责，审核个人资料，应该比软件要靠谱一些。

公司对面的那排商铺里好像就有一家婚介所，要不……去试试？

蔡春禾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婚介所门口徘徊许久。他装作等人的样子，站在门口不远处，时不时地看几眼手机，实则在偷偷观察婚介所里面的情况。

这是一家很窄小的铺面，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那种，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几名昏昏欲睡的工作人员，这倒是给了蔡春禾些许勇气。可他仍旧不敢踏进这道门，生怕遇上什么极端的人，对自己一通打骂不说，搞不好还要被泼红油漆……

一位身材圆滚滚，面容和气的中年男人从店里走出来，径直走向蔡春禾，热情地笑道。

“帅哥，进来坐撒。”

“不了不了……”蔡春禾下意识地否认道：“我在等人。”

中年男人礼貌地笑了笑，给蔡春禾递了根烟。

蔡春禾没有拒绝，道谢后两人一起站在街边，随着烟雾袅袅升起，话匣子也被打开了。

中年男人问道：“你想找对象？”

“……嗯。”

蔡春禾暗自佩服，不愧是干这一行的，火眼金睛，自己的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对方。

中年男人又问道：“想找男朋友？”

面对蔡春禾那震惊的目光，中年男人做了个“淡定”的手势，笑着解释道。

“帅哥莫要搞误会鸟，这几年我们也见过蛮多像你这样的人，犹犹豫豫，不敢进来……不要难为情！来者都是客，我们都会尽心尽力服务，法律都认可了撒，我们也不会歧视的。”

蔡春禾轻咳一声，问道：“那……成功率高不高？”

中年男人笑道：“哎，你进来嘛，进来坐下聊……”

蔡春禾同手同脚地走进婚介所大门，中年男人殷勤地给他端茶倒水，又拿来一些资料给他看。厚厚的一本相册，里面全都是男男或女女举办婚礼的照片。

蔡春禾不由得有些羡慕。他和冯钧在政策下来后的第一个月就去领证了，那时武汉的同性恋群体还对这个事持观望态度，多年来的昏暗，让他们不敢相信阳光就这么来了。

那时同性登记结婚的窗口连人都没有，哪像现在，天天排队。

两人领证后还想去拍结婚照和办喜酒，可惜问过好几家影楼酒楼，都不接待这个业务，加钱也不行。两人便约好今后有机会再补办，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两人离婚……

想到冯钧，蔡春禾又有些眼眶发酸，他抿紧嘴唇，将注意力集中到中年男人说的话上。

中年男人说道：“你看，这对、还有这几对……他们都是在我们这里成的，多幸福啊，对不对？帅哥，时代不同了，社会也在进步，同性恋结婚又不是么斯丢人的事情。你登记一下个人信息，把要求告诉我，剩下的就交给我们了。你放心，我们可是专业的！”

蔡春禾问道：“收费贵不贵？”

中年男人拿过计算器噼里啪啦一通按，给了一个据说是很划算的内部折扣价。

蔡春禾想了想，觉得还可以，在自己的接受范围内，于是痛快地交钱、登记、走人。

离开婚介所后已经华灯初上，江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蔡春禾还不想回家，他漫无目地在街上走着，明明楼下就有吃饭的摊子，他却选择离家稍远一点的山海关路吃晚饭，吃完后还能步行去黎黄陂路逛一逛。半路他买了杯绿豆汤，插进吸管正要喝，电话来了，是崔芒。一接起来，对方那熟悉的大嗓门响起，说道。

“幺弟，过来吃饭撒！”

电话那边闹哄哄的，听上去人很多，蔡春禾客气道。

“有点晚了。崔哥，我就不过去了……”

“哎，来嘛来嘛！请你吃火锅，你在哪里嘛？在公司不在，我去接你。”

蔡春禾只好说道：“……不用！你把地址发我，我自己打车。”

崔芒发来地址，在武昌那边。蔡春禾并没有打车，而是公交转轮渡，轮渡转地铁，为的就是能够晚一点去，最好等他去了，那伙人已经吃完了。

那是一家重庆火锅店，位于某个老旧街区的弯弯绕绕里，蔡春禾为找它破费了一番周折，还没进门，远远地就闻到那浓郁的麻辣牛油香味，呛得他猛打几个喷嚏。

店里的食客很多，天南海北，说什么话的都有。

蔡春禾一眼就看到坐在人群里的崔芒，不得不说，崔芒真的很帅、很惹眼。

三月初的武汉不算暖和，对方却只穿一件半袖衫，露出两条粗壮的胳膊，皮肤雪白，左臂上有一大片色彩张扬的纹身。他正操着一口四川话，跟朋友们划拳、喝酒。

蔡春禾走过去，低低地叫道：“崔哥。”

崔芒划拳的动作立刻停了，随即站起身来，搂着蔡春禾，热情地向众人介绍道。

“幺弟，你来喽！我给你们介绍一哈，这是我干弟弟。人家是个画家撒，艺术家、文化人！你们讲话都注意一哈，莫要啥子都往外头讲，莫要吓到我幺弟……”

蔡春禾谦虚道：“过奖过奖，我叫蔡春禾，本地伢，是个漫画编辑。”

众人纷纷跟蔡春禾打招呼，蔡春禾注意到这群人里面，有东北的、河北的、湖北的、四川的、甚至还有广东的。不仅有戴金链纹花臂的社会大哥，也有西装革履戴眼镜的高级白领。有弯的，也有不少直的……他们都是崔芒的朋友，而且是关系很铁的那种。

蔡春禾在崔芒身边坐下，崔芒宽肩阔背，跟他一比蔡春禾显得十分娇小，甚至有种楚楚可怜的感觉。崔芒拿菜单过来，直接递给蔡春禾，说道。

“幺弟，想吃么斯就点，哥请客。”

“我都可以。”

蔡春禾看着眼前那翻滚的红汤，气泡冒上来把层层辣椒花椒顶开，他看着就觉得舌头疼。虽说成都和武汉都喜欢吃辣，但蔡春禾吃不惯麻辣，尤其是花椒，吃多了会舌头不舒服。

崔芒自顾自地加了十几道菜，荤素都有，还有一盘鲜鸭血。

等待上菜的功夫众人又开始摆，没人故意找蔡春禾搭话。崔芒忙着应付朋友，偶尔和蔡春禾说上两句。蔡春禾不仅没感觉受到冷落，反而觉得这样就很好。

他和这些人都不认识，何必一上来就虚情假意地攀关系。

菜品被陆续送上来，崔芒一边大笑，一边将一整盘鸭血倒入锅中。

这东西稍微煮一煮就能吃，否则会老。一个朋友伸筷子去夹，却被崔芒半路拦下，说道。

“哎！做啥子，这是特意给幺弟点的。”

朋友看着他们暧昧一笑，说道：“好嘛好嘛，我吃黄喉。”

蔡春禾忙说道：“大家一起吃。”

崔芒挥舞着漏勺给蔡春禾捞了满满一大盘鸭血，其中夹杂着大量辣椒、花椒，说道。

“你吃撒，你不是贫血？多补一补。”

蔡春禾硬着头皮说谢谢，没好意思说自己之前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他犹豫着将一块鸭血放入口中，嚼了嚼……意料之中的腥味并没有传来，裹着牛油锅的浓香，且口感柔韧、脆弹……竟然还挺好吃的！

崔芒自己不吃，只是帮着蔡春禾捞锅，期间他点起一支烟，眯起眼睛打量着蔡春禾，在氤氲的热气中，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柔软。一个朋友随口问道。

“老崔，小杨最近联系过你没有。”

崔芒眯着眼睛，吐了口烟圈，语气平静道。

“没得，他去香港了撒……都离婚那么久了，还提他做么斯？”

蔡春禾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想必这只“小羊”就是崔芒的前夫了，看来这对也颇有些故事。但是看崔芒那随意的态度，应该也并未将前夫的离开放在心上。

朋友们见崔芒似乎不想多说这件事，便也识趣地转移话题。期间有人偶尔找蔡春禾搭话，蔡春禾都客气地回应着。崔芒将他护得很好，替他挡酒，他只需要安心吃饭就可以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晚上十一点多时火锅冷了下去，聚餐结束。

蔡春禾被塞了满肚子鸭血，跟在崔芒身后，晃晃悠悠地来到停车的地方。

崔芒问道：“我送你？”

蔡春禾看着那辆宽大锃亮的SUV，笑道：“……宝马？有钱人撒。”

崔芒笑了笑，拉开车门请蔡春禾上车。坐在副驾驶座上，蔡春禾很幼稚地上下颠了颠……不愧是豪车，坐着就是舒服，比自己那辆老旧雪佛兰强多了。

深夜的江城仍旧热闹非凡，路灯与霓虹灯构成一条绚烂的光带，随着流动给这座城市带来一番别样的活力。一路上两人无话，直到车子驶上长江大桥，崔芒才开口问道。

“幺弟，吃宵夜不？”

蔡春禾震惊道：“你还吃得下？！”

崔芒笑道：“我不饿，我看你没吃多少东西，怕你没吃饱。”

蔡春禾忙说道：“我吃饱了！我饭量本来就不大……再吃就要吐了。”

沉默一阵后，崔芒又说道。

“幺弟，哥想你，今天想喊你出来耍。你要是不耐烦我的那些朋友，以后哥就不叫他们了，就我们两个出去，喝喝酒、吃点东西，也蛮清净。”

蔡春禾看着车窗外的江景，有些发愣。没想到崔芒竟然如此直白、热情，也没想到两人只见过一面而已，崔芒竟对自己如此执着，更没想到崔芒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却如此心思细腻，看出来自己不习惯这样的场合……蔡春禾不知如何应答，只能沉默应对。

崔芒继续说道：“你相信缘分不？信不信一见钟情？幺弟，哥真的蛮喜欢你。”

“崔哥，你莫要这样子讲……”蔡春禾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可能是单身久了，有点……嗯，不够冷静。爱情、结婚、过日子这种事，莫要马虎儿戏。”

崔芒早就料到对方会这么说，无所谓地笑笑，乐观道。

“你莫要紧张，也莫要有负担，我个人向来是有么斯就说么斯，爱情本身又没得啥子过错。老子就是喜欢你，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这不能改变我对你的心意。”

蔡春禾的脸更红了，实在是拿崔芒这样的人没办法，且对方的话又实在挑不出什么错来。车子下桥，路过中泰大厦，再过一个路口就是青年城了。这给蔡春禾解了围，忙说道。

“哥，停路边就好！”

崔芒也没有废话，痛快地转弯，停车。

蔡春禾下车前，崔芒指了指不远处那一片灯火璀璨的高档小区，笑道。

“哥就住那里，幺弟有空过来耍，我给你做法餐吃。”

蔡春禾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位于武汉天地后面的一个小区，因为是江景房价格并不便宜。开宝马，住江景房，开高档日料店，看来这个崔芒的确有点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