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御人生 第19章 第 19 章

冯筱筱听完这句话非但没有受到半点安慰，反而心下更沉，她下意识便看穿了这条规定背后的漏洞：

基地里不允许，那基地外呢？

所以，这才是昆陆在带着她从市区出发前，特意叮嘱她路上在看到人之后，不要随意开口说话的原因么？

后续的路程冯筱筱没有再开口说话，二人一路沉默着到了管理中心。

茂沣基地的管理中心面积很大，半人高的围墙上是上了年头的铁艺栅栏，墙基底下还种了爬藤植物，枝叶繁茂之余在夏日将烬的傍晚显得有些蔫头耷脑，倒是没冯筱筱想的那样一派废土风。

门口的保安亭里有人值岗，见他们进来也只是上下打量一眼，并未出言阻拦。

而也就是此时，冯筱筱一个错眼间，在藤蔓繁复的保安亭一侧，看到了大门外与栅栏门柱上挂着的漆皮斑驳的牌子：茂沣乡乡政府。

好的，冯筱筱了解了茂沣基地的“茂沣”是哪里来的了。

整个管理中心的占地面积不小，仅是大门都能容纳两辆重卡并排进出，能看得出原来是电子栅栏的大门，被后期改成了带有插销锁头的铁艺对扇大门，而此时，宽大的栅栏门插着插销挂着锁，只有一侧的小门开着，任由人往来进出。

穿过大门，门后便是显得宽敞的内部广场，只是如今除却内里正前方四层楼高的原乡政府主体建筑之外，两侧也跟着建起了二层的简易房，门前摆了桌子，陆陆续续有人过来这边做交接。

昆□□处打量了一眼，带着冯筱筱往一处显得异常冷清的简易房屋檐下走：“这边。”

那是搭在简易房一楼下的棚子，靠近棚子边缘的地方搁了张破破败败的桌子，上头用塑封过的A4纸写了“住宅信息变更处理”几个大字，剩下的便是靠近房门边的一台电脑，以及靠近院墙的一侧被巨大透明塑料布打下来的遮雨棚，棚下堆着的，是整个基地近乎所有的人口信息以及居住地址。

见冯筱筱和昆陆二人靠近，穿着汗衫裤衩踢了双开裂拖鞋的老汉下意识摇了摇手里不知打哪儿淘来的蒲扇：

“两位，是结婚置办新房要迁居啊，还是打算户口合并变更？”

冯筱筱没忍住太阳穴一跳，目光在老汉花白半长的寸头上掠过，对上他额头眼尾的褶皱，还有稀稀拉拉偶有几根长度与颜色分明的、蜷曲着的白胡子，不由露出些许难以直视——这一眼划下来，她甚至连老汉脚后跟上干涸凝固的泥点子都看得一清二楚。

倒是昆陆神色如常，拉了桌子底下的凳子出来：“做团队脱离，住宅信息变更还有想看看租一处适合的房子做新家。”

“呦，”老汉挠了挠干瘪的胸膛，瞅了昆陆两眼，“跟老东家闹翻了？”

反正彼此都不忙，昆陆也就随着他唠：“回来发现家里人都被赶去住大屋了，怎么，再不脱离等着被人扫地出门？”

大抵也是末世后这种事见得多了，老汉对这种事也不怎么稀奇，叹了一声把蒲扇往自个儿后裤腰上那么一插，满是茧子与沟壑的手就那么摊在昆陆面前：

“成吧，把身份卡给我。”

先前被昆陆自地上捡起来的身份卡被他递了过去。

老汉拿着身份卡在感应器上一扫，只见上面出来数个人名：“昆陆，这上头的吴朝阳、刘晓、朴玮、昆岳，都是你们一家子吧？还有个今天刚登记在你身份卡下头，没存档照片的冯筱筱。”

昆陆点头：“对，她今天刚来咱们基地，办理的身份卡还没记入户籍。”

“成吧，”老汉点了点头，从藤椅上起身，把电脑边儿的摄像头拿起来递给冯筱筱，“丫头拿着，老汉我拍个照片存到你身份卡里，还有，你这户籍上登记的所有人都要跟着你脱离辉耀？”

辉耀，就是昆陆先前去找宋嘉明时，他们居住的农家大院外定着的跟指路牌似的牌子上写着的名字。

那是注册过的猎杀者团队都有的牌子，往往就挂在驻地外，表示地盘的归属性。

那厢昆陆应了是，这厢冯筱筱拿着那带着老长尾巴的摄像头浑身僵硬。

冯筱筱拍过各种照片，DV拍的，单反拍的，手机摄像头拍的，甚至有拍立得拍的……独独没有用过电脑外接摄像头怼脸拍的。

那边，老汉顺手把几人档案中的团队归属记录消除之后，还在指挥冯筱筱：“往左点，往左点……那是右，偏了偏了，再往回点儿，诶，好，这就对了，笑笑，笑笑……对了，好嘞！”

老汉又伸手朝冯筱筱要她的身份卡：“来，把你的身份卡也给我，我把你照片补充进去，以后要是出去身份卡忘带了，在快速通道那边儿刷脸就成。”

冯筱筱有些心累的叹了口气，把自己的身份卡从兜里拿出来递过去，看老汉操纵着电脑利落的处理完，把两张身份卡都扣下。

“行了，把你们几个的身份信息都已经从辉耀取消了，”老汉拿汗巾抹了把脸，又把后腰上的蒲扇抽了出来继续扇风，“那你们接下来是打算怎么，自己出去单干，还是注册个新的猎杀者团队？还有，你这新来的女娃娃可得长点心。”

“不是一家人，这身份卡户籍可不能乱挂，挂靠在男人身上，万一有天男人翻脸不认人，你拿着自己的身份卡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冯筱筱瘫着张脸，默默应了一声：是，看出来了，只要户主在，户主底下挂靠着的人根本不需要出面，这就能被人改了团队归属。

“叔，别逗她了，”昆陆哑然失笑，回过头跟冯筱筱解释，“基地信息更改不花钱，更多是住在哪里，就把自己的身份卡挂靠在哪里户主的身份卡下面，方便统一管理。只要你想，还有户主同意，那就能挂靠过去，你要是不愿意，随时都能来取消挂靠。”

老汉撩了撩眼皮子，看了昆陆一眼：“那不是这年头外来的女娃子少见，像她这种细皮嫩肉一看就没吃过苦的更少见，鬼晓得你是打哪里拐来基地的，凡事儿都得先把话说在前头才好办事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昆陆哑然。

倒是冯筱筱，因着老汉这几句话倒是对他的外表多了几句改观：

“……那要是住在一处，身份卡不进行挂靠可以么？”

“行啊，咋不行，只要户主同意就成，”老汉显得干硬的指甲在桌子上点了点，“刚好，不是要换地方住么，你们瞅瞅想换个啥样式的，我给你们办。”

冯筱筱想着老汉的那句提醒，以及一口一个的户主，莫名觉得自己好像要把自己的户口迁出来，和昆陆并做一处的即视感，不由微微皱眉。

昆陆看了过来：“在想什么？”

冯筱筱指甲沿着桌子边上的一条漆皮微微一扣，于是那一片成条状的外皮便被剥了下来，底朝上的躺在桌子上：“我在想，我不能这么一直吃你的，住你的，用你的……”

一枚洗经伐髓丸的人情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消耗的，而等到完全消耗殆尽时，那就该是反目成仇的时候了——就算是救命之恩，也不足以让一个人把自己的性命完全压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冯筱筱抬眸，对上昆陆看过来的目光：“这样，我联系人跟你换怎么样？”

这话说得不明不白，然而昆陆却心下一窒：换什么，拿什么换？

除了之前他们商量的盐之外，还能有什么？

而当下，除了一个户主的位置之外，她还能要什么？

昆陆按下心底的猜测，只朝着冯筱筱一笑：“好啊，不过是个户主的名头而已。”

一旁的老汉眼皮子一跳，目光在昆陆和冯筱筱身上游弋一番之后，还是开口：“户主这事可不是能拿来玩的，登记在基地户籍记录上之后，每个月租赁的房租、水电这些东西，每个月校验过后自动从户主账户划走……日积月累，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老汉没有明说的是，冯筱筱只有一个人，而昆陆的身份卡下挂靠了四个，如果再加上一个昆陆，那么意味着冯筱筱名下至少要挂靠五个人。

老汉上下打量着冯筱筱，重点在她的脸上和手上——尤其是冯筱筱做的淡粉色透明指甲上——停顿了一瞬，语重心长：“一份责任，一份担当，小姑娘，别太为难自己了。”

倒是昆陆明白了冯筱筱的意思：“没事叔，先不做挂靠……做并户吧，一会儿的划扣先走我的身份卡，后续再说义务、费用分摊的事。”

昆陆和冯筱筱解释什么是并户：

并户是茂沣基地特有的一种户籍登记方式，常见于以亲缘关系作为联结的猎杀者团队中，包括且不限于已经成家了的兄弟姐妹之间，以各自的家庭为单位共同构成平衡而又稳固的团体。

彼此联合，却又保持了各自家庭的独立，同时又有别于个体猎杀者低抗风险和大型猎杀者团队中话语权的缺失的现象。

老汉的目光在昆陆和冯筱筱之间来回友游移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成吧，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拿记录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