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欲辞 第16章 第十六章

回了自己的院子，陈乐荷只觉得着头晕，这会也不想看见杜睿，让小莲帮自己更衣后便躺进被窝。

她听见屏风外杜睿进来的声音，急忙闭上眼睛装睡。

“小莲，你家小姐若是有何不适就去找姨娘请大夫。”杜睿不敢进去怕吵醒陈乐荷，只小声吩咐丫鬟。

“是，大公子。”

杜睿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陈乐荷这才蒙起被子呜呜哭起来，这辈子的泪水差不多都是在嫁过来的时候流的。

哭了许久，她猛然起身，这不是她应该过的日子，她不愿意背负上夺人所爱的罪名，擦了一把眼泪，声音嘶哑的叫来小莲。

“你去找喜叔进府一趟，我有事问他。”

小莲面露担忧又不敢违拗自家小姐，应了是，才要转身放心不过回头说道：“小姐我马上回来，我让门房去通传。”

喜叔得了信马不停蹄的赶来，陈乐荷已经用冰凉的井水敷过眼睛，只是脸上愁眉不展。

“大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传信的只说府中少夫人请他速速前去，他一路担忧忐忑，这大小姐一家对他有恩，不知是出了何事，若是杜府有人欺负了小姐，他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护小姐周全。

“喜叔，我想回家！”陈乐荷强忍住的泪水，在看到熟悉的喜叔后忍不住落下来。

“大小姐可是有人欺负你了，喜叔去跟他拼命。”喜叔撸起袖子，他来这么久，多少知道杜府在外人口中，宠妾灭妻，若不是忌惮杜府两个官老爷，不知还会说多少难听的。

“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想爹娘了。”陈乐荷摇摇头擦去泪水。

“这老爷夫人应该快到了，小姐再多等几日。”

“这么快！”这倒是出乎陈乐荷意料。

“送嫁来时公子不敢赶路太急，回去一路都是水路，日夜兼程，应当半个多月就能到，这老爷他们上来只怕也是着急，最慢一个月。”喜叔掰起手指数了数，应当是差不多。

陈乐荷还想让喜叔叫人送自己回去，这样看来只能等父母回来，不然路上就错过了。

“那铺子都收拾好了吗，爹娘他们上来能住人了吗？”

“都收拾妥当了，被褥都新买了洗晒好。”

“喜叔办事还是想得这么周到。”

送走了喜叔，刚刚还以为能回家升起的精神又萎靡，陈乐荷摆了摆手，这会是真的有些困，让小莲不必叫醒自己。

这一睡，醒来已经是日落时分，晚霞从窗外投进来，让房间也染上一层橘黄色光晕。

睡够了，心情也没有那么失落悲伤，反而肚子一声咕噜声提醒她今日只用过早膳。

陈爷爷常说天塌下来也没有祭奠五脏六腑重要，陈乐荷醒来，小莲也提来了食盒，今日没有特别吩咐，厨房送来的是一碟小葱豆腐，鸡丝拌笋，还有一碗栗米粥。

陈乐荷把粥和菜都吃光了，这才舒服的靠在躺椅上，让小莲把蜡烛都点上，仔细的端详自己住了这么久的屋子。

墙壁上空空，还是她挂上了几幅字画这屋子才没显得这么冷清，她嫁过来这么久几乎都是在这个屋子度过的，有过最动心甜蜜的瞬间，也有如今的心灰意冷。

“小莲，点上灯笼，我们去看婆母。”

“小姐，现在吗？”小莲望着已经昏暗的天色很是惊讶，自从她们去请安后，齐氏让她们不必遵循这些繁文缛节，小姐已经很久不曾去请安过。

“对！”陈乐荷突然很想见齐氏。

小莲点上灯笼，与陈乐荷向后院最里面的小院子走去，齐氏在她的小院子里设了小佛堂，平日里都是在小佛堂念经。

齐氏没料到陈乐荷会这么晚来见她，让丫鬟请她回去，有事明日再说，想想还是叫住了要去传话的丫鬟：“让她进来吧！”

“婆母，儿媳给您请安了。”陈乐荷一进来就看见跪坐在菩萨下面的齐氏，背对着她。

“这么晚了你有何事？”齐氏皱眉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儿媳。

“儿媳想娘亲了，娘亲曾说过，婆母就如同娘亲一样，我若想娘亲了就来与你坐一坐。”

齐氏捻着佛珠的手顿住，她想起了自己也曾为了丈夫背井离乡，远离父母。

“你既嫁做杜家妇，便要安分守已，侍奉夫君。”齐氏没有转身继续捻动佛珠。

“婆母求菩萨保佑什么？是想让公爹回来吗？你求了这么多年有用吗，公爹今夜仍旧歇在余姨娘房里。”陈乐荷被这小佛堂的香烟熏得有些喘不过气，齐氏这么多年不知是怎么过来的。

她曾听母亲说过以前的杜睿的父亲如何与齐氏举案齐眉，她实在想不到曾经那样恩爱的两个人为何会变成今天这样。

那她和杜睿，连恩爱都不曾有过，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齐氏听罢后刹那转身怒目：“所以你是来看我笑话？”

“是！”陈乐荷紧盯着眼前这个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的妇人，像是自己对自己说：“也是看我日后的笑话。”

正欲发火的齐氏皱眉，起身缓缓走过去，端详这个儿媳妇。

“睿儿不会纳妾！”知子莫若母，她最了解儿子，他能逆来顺受的接受父亲的安排，但是他也有底线。

“现在有没有都一样。”陈乐荷低声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

“你安分守己，杜家不会亏待了你。”

“是，我知道。”

“你已经嫁了进来，日后给杜家生一儿半女，女人，哪一个不是这样过来的。”齐氏想起她母亲杜英娘对自己种种，终究是狠不下心对陈乐荷。

“可是夫君不喜欢我！”

“喜欢又怎样？男人的心是石头做的，这一时喜欢后一时就能喜欢别人。”齐氏复又跪下，闭上眼睛念佛经。

“那你为何不离开这里？你在这里不开心！”

“离开！我不能只是我，也不只是杜夫人，我还是一个母亲。”齐氏说罢停止了捻动佛珠的手，胸膛起伏，似在隐忍什么。

“孩子长大了也不行吗？”

“有我在一天，他就是金贵的杜家大公子，无论是在这府里还是在这京中。”齐氏平复了呼吸后缓缓道。

“你还年轻，日后的路还长，等有了孩子就知道了。睿儿从小清心寡欲，我能在这里同你保证，他日后不会纳妾。”这是她能做的，对得起陈乐荷和她父母的保证了。

“多谢婆母教导，天色已晚，婆母早些歇息。”陈乐荷行礼后慢慢退出，回去路上小莲问出心中不解。

“小姐这么晚给夫人请安？”还以为小姐有何要事，还让自己在门外守着。

“嗯，看看二十年后的我。”陈乐荷说道，对上小莲更加疑惑的目光，抿唇不再说话。

杜睿最近忙的几日没有回府，陈乐荷还想与他好好谈一番，等不到他有空，索性等父母来了再商议。

叫小莲把书画都收了起来，摆上虫蜡，她跟着陈爷爷，最爱看他把虫蜡雕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如今看见这些以前为了杜睿而强迫自己去喜爱的诗集愈看愈烦。

摸上光滑的蜡，好似回到了家里，学着陈爷爷一笔一划的先描上图案，再用小刀慢慢刻画。

她之前的时光都用在了如何讨好杜睿，打听他的喜好，为了能做他的妻子努力学习并不热爱的京中贵妇仪态谈吐，诗词歌赋。

她和哥哥一样，更爱的是老陈爷爷把平平无奇的蜡块雕刻成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

哥哥学的唯妙唯俏，自己只有羡慕的看着，以后那么多时光，她想好好的做自己喜爱的事，哪怕它是大户人家所不耻的手艺。

因是热爱，这几日时光就这么飞快的过去，直到门口响起小莲的声音：“公子请少夫人？九文呢？”

“小姐，六点说公子在春杏楼等小姐。”小莲拿出杜睿写的信笺，字迹是杜睿的没错。

“他约我？”陈乐荷很惊讶，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白纸黑字又写得分明，春杏楼新出了几道菜式，他先去安排，让她跟着荣贵前去。

“荣贵是这么说的，说是这几日冷落了小姐。”小莲高兴姑爷终于看到小姐的好了。

“这可不像是他！”陈乐荷心中有疑，这六点却是杜睿身边的人不假，难不成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她身上穿的去外面也可以，不是去别人家赴宴，也未施粉黛，戴上帷帽便随着六点登上他驾过来的马车。

马车一路穿街过巷，真的在春杏楼停下，本来还有所怀疑的陈乐荷这下不疑有他，刚下马车，一双大手拉住了她。

“你要去哪里？”

“夫君！”陈乐荷透过帷帽看是杜睿，原来是真的，他在这里等她。

“荣贵，这是怎么回事！”杜睿脸上极力克制，盯着自己的小厮严厉问道。

荣贵受不住这样的眼神，连连后退：“公子不关我的事！”说完转身就跑。

“九文，把他抓回去。”杜睿吩咐一旁的九文，这才低头看着眼前的女子。

帷帽下隐约可见女子容貌昳丽，身段婀娜。

突然跑走的荣贵让陈乐荷狐疑问向头顶上的男人：“不是夫君约我来的吗？”说罢拿出袖口里杜睿写的信笺。

只扫过两眼的杜睿压下要喷发出胸膛的怒火，咬着牙恨道：“这样倒要会会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