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绵长 第6章 Chapter.6

假如一个人不要脸，他一定会过得比要脸的时候，好上十倍。

至少物质上是这样的。

沈山南讽刺地想到，他为了一点面子，把自己的退路都堵死了。

既不做富婆的陪玩，也不要同学的帮助。

宁愿在一家小便利店，去做夜间兼职，拿着一小时二十块的时薪，白天在课室补觉。

在某一个瞬间，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活着不如直接去死的想法。

把季芍赶走了以后，他又回到了便利店。

凌晨的便利店除了晚归的下班族，几乎没人来，这个天生热情的同学离开以后，他忽然感到了一点孤单。

早班的同事和他交接以后，他回家里躺了一个小时，一不小心睡过了头，到学校时已经晚了两个小时，错过的两节课，正好是班主任常乐的英语课，他刚到教室，顾春野就对他说：“弥勒佛找你。”

他口中的弥勒佛，就是长相福气，又和蔼的常乐。

沈山南放下书包，直接去了办公室。

季芍坐在他斜前方，他观察了她一眼，她听到自己的来了，并没有回头，照常地做着自己的事，很好，这就是他想要的。

他到了常乐面前，“老师，你找我？”

他以为他又要催交学费一事。

谁知常乐却说：“山南，你妈妈今早已经把你高中的学费都交了，你不用担心了。”他看着沈山南青紫的眼圈，心里担心：“这下你可以好好学习了，老师不想再接到你上课睡觉的投诉了。”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对了，学校一次只收一年的学费，这剩下的六万你拿回去吧。”

沈山南离开办公室时，脚步轻快了很多，他望着楼下的操场，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至少他妈妈还没有放弃他。

他却不知道，常乐隐瞒了心中的疑问，因为这笔钱，是季芍拿来的。

大清早，他刚到办公室，她就背着书包，取出了三包信封，告诉他，这是沈山南妈妈托她带来的剩下的学费，他问她，为什么沈山南自己不来交？她说他和爸妈吵架了。常乐告诉她，学校一年收一次学费，不能一收三年，但是季芍放下钱就跑了。

季芍的心思都在她那张五十八分的物理试卷上。

就连顾春野，都要比她高一分。

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

沈山南从教室进来时，就看到了她试卷上红剌剌的“58”，物理老师打分一向把分数写得很大。

同桌的顾春野指着她的卷子放声大笑，“原来你还不如我呢！我抄你作业我疯了！”

沈山南回到座位上，默默坐下，没有说话。

他拿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信息：谢谢。

那边没有回复。

沈山南以为自己之前对母亲说的话太重了，她还在生自己的气，晚上放学后，沈山南买了一袋苹果，去她母亲的门店找人。

卢家宜看到儿子出现在门口时，微微愣住。

沈山南看见前台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写作业，他没在意，对卢家宜说：“常老师说你帮我把学费交了，谢谢，什么时候回家？”

卢家宜诧异地说：“我没有啊？我今天根本没去过你学校。”

沈山南听完，完全不知所措了。

这时卢家宜拿起手机，对电话那头说：“你什么情况，有钱给儿子交学费？没钱还我钱？什么？你没有？你装什么蒜呢？欠我的二十万什么时候还？”

沈山南呆呆地站着，这时那个小男孩出现在他脚下，拿走了他袋子里的苹果，冲过去抱住了卢家宜，“妈妈我饿了，我想吃苹果。”

他对着他的母亲喊妈妈。

沈山南的心被这个年幼无害的孩童狠狠捅了一刀。

卢家宜又对电话那头骂了几句，扣掉电话以后，抱起小男孩，哄他：“饿了是不是？我这就给你削啊，乖。”

两人一派和谐，完全忽略了一旁的沈山南。

“他是谁？”

卢家宜回头，看见儿子一脸愤恨地看着自己，她有着心虚，“这是你赵叔叔的儿子……”

“赵叔叔？是那天从家里出来的男人吗？”

沈山南问得直白，卢家宜心里难受，“山南，我和你爸爸，回不去了。”

-

季芍在学校做完了整整三张试卷才离开，又拐去菜市场买了一只鸡，她本人是没什么胃口的，但日子还是要过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

她快靠近家门时，看见有人坐在家门口。

他垂着头，看不清样子，但季芍一眼就认出了他，是沈山南。

他在等自己。

难道他发现事情的真相了？

她忐忑不安。

“沈同学？”她因心虚而降低了声音。

他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季芍看见了他双眼布满了血丝，有些狰狞，有些狼狈。

他从书包里掏出了两个信封，那装满着六万块现金的信封，被无情扔到了地上。

“这是你的吧。”

假如那时候沈山南不是少年，而是一个圆滑世故的人，他会对季芍鞠躬感谢，谢谢她的善良，可那时候的沈山南，是浑身带刺的少年。

自尊对于他来说，是比活着更重要的事。

“为什么这么爽快借给我钱。”沈山南回忆了一下，“如果我没有记错，我认识你还不到一个星期吧？”

他看着女孩沉默不语，继续刺激她说：

“季芍，世界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他告诉她：“当初我父亲给我母亲钱，最终目的是为了睡她，你呢？”

季芍在乡下，见过狗子交.配，蜻蜓交.尾，野猫发.情，就是没见过人做.爱。

她连初吻都还在。

听到沈山南对她说这些直白的话，她双脸发烫，心跳漏了一拍，有些手足无措。

“你别把我当好人，我不会平白无故借你的，要利息的。”

“多少？”

沈山南不大相信她的话，在教室里再次见到她时，看到她手中提着一袋樱桃作为礼物，给新同学，他不相信她会有狡猾的心思。

她借给他七万五万，利息，五百？一千？还能再多吗？

“你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慢慢还我。”

“我问你，多少。”

“一套房！就这个城市的一套一百坪的房。”

春城并非一线城市，它四季入春，生活节奏慢，适宜养老，房价不贵，现在一套一百坪的房也就二十万。

她的条件这出乎了沈山南的意料。

百分之两百的回报率，让她从一个热忱善良的女孩变成了趁火打劫的豺狼。

但他可以接受，因为他认为自己，还得起。

“好。”即便他现在站在了悬崖的边缘，但他对自己的成绩足够自信，不出意外，他会顺利高中毕业，考进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

“一套房。”他望着她，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季芍。

“除此之外，我还有个条件。”季芍望着沈山南，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刚刚才出现：“我想让你在这个暑假帮我补习物理，等到开秋的物理测试，我要拿九十分。”

“你考五十八，这比买房还难。”

“我没有那么笨！”

“等你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如果只是物理成绩偏科，我答应你，如果……”

“好！”季芍认为他这是答应了，开心地蹦了一下，她捡起地上的信封递给了他，“我去做晚饭了，沈山南，要一起吃吗？”

“不用了。”他脑海中闪过了顾春野抱着她的饭盒，吃得津津有味的画面。

“好吧，既然你不想吃，我也不勉强你了。”季芍跟他说了声再见，自己先回家了。

等她走了以后，沈山南低头望着手中的信封，那黄色的纸像是被点燃了一样，灼烧着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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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芍回到家，长舒了一口气。

昨夜和沈山南在巷子里吵完架以后，季芍回家给爸爸打了个电话，与他交流这件事。

“爸爸，我好心帮他，但我不知道他为何生气。”

“小勺子。”

“如果你不理解，你可以换位思考一下，他的亲生父母这样离弃他，而你这个陌生人却慷慨相助，你是他，你能轻易接受吗？”

“让我想想。”季芍想了想：“我会接受的，我还会加倍报答这份恩情。”

“小勺子，你们是即将十八岁的人了，他突然被抛弃，你对他比他的亲生父母还好，是我也会怀疑你的意图，虽然爸爸没有见过他，到爸爸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很骄傲的人，他宁愿自己去打便利店做兼职，也不愿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你觉得呢？”

“我没想这么多。”

“那，爸爸，你觉得我应该帮助他吗？”沈山南的态度让她觉得自己完全是在多管闲事，季芍想要帮助他的心动摇了，“如果他不交学费就会被退学了，他是个特别优秀的学生，听说次次市级联考都排第一……我觉得他如果因为家庭的事，辍学了，很可惜。”

“你好像挺喜欢这个男孩的。”季天赐开玩笑地说出他的看法。

季芍急得跳脚：“你这么说，让我觉得自己是见色起意的色女！”

“宝贝儿，我开玩笑的，你急什么？”

季天赐还告诉她：“其实爸爸当年选择农学系专业，全家人都不支持，但我的理想很坚定，我就是要研究杂交水稻，小勺子，在这个地球上，有大概八亿饥饿人口，我希望每个人都能过上吃饱的生活，这是我的理想，至于改善了饥饿情况之后，那些人会不会感谢我的研究和努力，不在我的理想范围内。”

“我知道了。”季芍心里有了主意，她对电话那头的季天赐说：“爸爸，我会帮他的，明天一早我就去银行取我的压岁钱。

“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季天赐提醒她。

“爸爸，我认为他有光明的未来。”

她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