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二天,季芍还没时间关心别人,自己被语文老师张瑶叫去了办公室,和她一起的,还有顾春野。
老师的办公桌上摊放着两张试卷,是前天他们的作业。
“在我开口之前,你们有话要坦白吗?”
顾春野立刻摇头否决,“老师,我们没什么要坦白的。”
“那请你们告诉我,为什么全班那么多作业,只有你们俩的一模一样?”
她的镜片反光,“别告诉我,这是巧合。”
季芍心里“咯噔”一声,这家伙,不会一字不带改地抄作业吧?
“现在,我要求你们,说清楚。”
季芍刚张开嘴,就被人用力在腰上一掐,顾春野这是在威胁她,让她闭嘴,她扭头,不满地瞪着顾春野,顾春野瞪大了眼珠子,装白痴。
张瑶被两人这反应气得够呛,“你们俩,现在去走廊尽头站着,什么时候想说实话了,再进来上课!”
季芍松了口气,罚站无所谓,别请家长就行。
两人到了走廊尽头,季芍压低声音问他:“你不会真就一个字没改吧?”
她不信,世界上有人连抄作业都这么不聪明。
“我改了,你的作文,里面的人称我换了,爸爸改成妈妈,妈妈改成爸爸。”
季芍觉得胸口窒息。
“你为什么不自己做呢?”
“抄作业只要十分钟,我没时间。”
“你时间留着干吗?”
“打游戏啊!”顾春野以为她不懂,贴心地解释道:“手机你有吗?现在有手机游戏,和电脑游戏,电脑你见过吗?电竞你听过吗?”
“我玩过贪吃蛇。”
顾春野生动的表情僵在脸上。
两人说着说着,忽然听到脚步声走进,他们以为是语文老师来了,于是默契闭嘴,但是却听见了班主任常乐的声音。
“最近家里还好吗?”
“还好。”
这声音,清冽冷淡,是沈山南的声音。
“这件事本来老师应该和你的家长去谈,但是他们留给我的联系方式,都打不通了。”
“老师,你找他们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我说。”
“是这样的……”常乐犹豫了片刻,然后对他说:“山南,你的学费,在学期初,你妈妈只交了一半,那时候她说,你父亲的生意周转不灵,手里面没有现金,让学校通融,你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学生,因此校长宽限了她三个月,但现在……”
“我知道了,老师,给我点时间。”他并没有解释自己父母弃养的事实。
等两人走了以后,季芍心不在焉,想到了昨晚母亲对自己说的话,顾春野告诉她:“我上次看见他家里开卡宴来接他,不会连三万的学费都交不起吧。”
他们这是一所远近闻名的私立学校,师资一流,每年都有国内排名前十大学的保送资格,高中三年,平均成绩排名前五十的学生,都有资格参加保送考试。
除此之外,还有学校拥有先进的育人理念,鼓励学生德智体美全面发展,这学校拥有全国排名前三的合唱团、交响乐团,每年的话剧节、诗词比赛、校园歌手大赛等等。
陈少雪和季天赐让女儿在这里读高中,是希望她高中生涯过得开心。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顾春野叫嚷着腿麻了,唧唧歪歪地主动找语文老师去认错了,让季芍意外的是,他一个人把锅全背了,说是自己强迫转学生,让她给他抄作业的。
张老师让季芍先回去,然后对着顾春野一顿狠批,“你不要以为学语文没作用,这是提高你个人素养的学科,你以为直播的时候不需要语文功底吗……”
“我的五百万个粉丝会原谅我的。”
“呵呵,那你的五百万个粉丝知道你欺负新同学吗。”
“没欺负啊,抄个作业而已。”
季芍回到教室,看到沈山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的头埋在胳膊下头,脊背的形状在白色校服下是那样的轮廓分明。
这时,上课铃响了,这节课是物理的随堂考试。
季芍把试卷传到后面一桌时,眼角的余光看见顾春野发现了这是场考试,掉头准备开溜,却被眼尖的物理老师发现,一声呵斥:“回来!”
顾春野夹着尾巴回到了位置上。
她把沈山南的试卷放在了两张桌子的中间,本来打扰他,但是他忽然抬头,眼睛惺忪地看着季芍,一脸无害。
“物理考试。”季芍不敢看他的眼睛。
“哦。”他拿起试卷。
过了十分钟,物理老师走到了她身后的桌子旁停下,季芍用余光看见,沈山南趴在桌子上又睡着了。
物理老师一脸严肃地检查着他的试卷。
季芍以为他要发飙,谁知道老师放下试卷,默默走了
顾春野也睡着了,物理老师拿起他的试卷,五秒以后,一声闷响,顾春野大叫着:“谁打我!?”
“就连ABCD都选错了,你好意思睡?”
全班发出了一阵哄笑。
到了中午午餐时间,季芍拿出了自己的便当,她的保温盒是父亲买的,电动的保温,因此饭到现在都是暖的。
教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她把饭盒一打开,香味四溢,剩下的同学都在看她,但是她不自知,拿起筷子正要夹菜,整个饭盒被人夺走。
“顾春野!”
“什么玩意儿,这么香,给我看看。”顾春野拿起自己的筷子,直接夹了一块蒜香排骨,眼睛发光,对季芍损道:“看不出你年纪轻轻的,手艺比食堂大妈还大妈,做得这么好吃。”
“顾春野,你还给我!”
“别闹。”他伸手点住了季芍的额头,他有一米□□,一米六七的季芍在她面前,就是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鸟啊,“我把我的寿司给你,你把你的饭给我。”
-
午餐时间,沈山南爬到了教学楼的楼顶,上楼的通道是封锁的,但他观察了孔型,配了一把钥匙。
天台上,他坐在阴影一角,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红豆面包,默默地啃着。
这时,手机传来一声震动,他打开一看,是一条添加好友的通知,竟然是骗自己骗的那个模特经纪人。
他通过了他的好友验证,那人立刻发来了道歉。
“现在有个活,需要你出差七天,你能接吗?报酬的话,一天一万。”
“什么活。”
“那个……你介意,陪年龄大的姐姐去旅游吗?”
“?”
“就陪姐姐们逛逛街,哄她们开心。”
“要陪.睡吗?”
“看她们需不需要……”那经纪人又立刻发来一条信息:“放心,睡一晚至少得一人一万。”
这不就是拉皮条吗。
沈山南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被皮条客盯上。
“也不是不行。”
“这么说你答应了。”
“鉴于你之前收了我的钱,就把我删掉了,所以我不信你,想要我接这个可以,你得付定金。”
“你要多少。”
“六千。”
“事成之后我加在报酬上。”
“知道订金什么意思吗?”
沈山南回了这一句,就把人给删掉了。
那经纪人一看,好家伙,这人好拽,连自己的三千都不要了,直接把自己删了。
他连忙把人加了回来,二话不说,转了六千给沈山南。
沈山南看到六千的转账金额,冷冷一笑,他信奉一句话,以牙还牙,敢骗他钱,让他抓住机会,必定会加倍报复。
他收了钱,把人给拉黑,删除。
班主任说他的学费,还剩一万五,现在六千到手,还剩九千了。
他回到教室,闻到了一股饭菜香,看见自己的同桌,一个近乎一米九的男人,抱着一个小兔饭盒吃得喷香。
他的肚子不动声色地滚动了一下。
他啃面包时,给自己洗脑,吃饱了就行,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但是闻到这饭菜香的时候,他又想起了饥饿的感觉。
回头位置上坐着,拿出今天的作业。
这时身边的顾春野开口问坐在他前面的转学生:“你这一顿花了多少钱啊。”
“二十以下。”
“那我跟你商量个事,我以后把我的外卖都给你吃,你把你的便当给我吃,怎么样,划算吗?”
“不要。”
“我的外卖很贵的,每餐都要一百啊。”
“外卖吃多了不健康,你当我傻。”
顾春野被拒绝了,气急败坏去薅转学生的短发,让她狗啃的头发,更加凌乱。
沈山南握紧了笔,他觉得,这两人既幼稚,又吵闹。
-
这天晚上,季芍早早回家,准备做晚餐。
陈少雪手里暂时没有案子,也暗示回家了。
母女二人在厨房里一顿折腾,锅碗瓢盆的声音处处皆是。
季芍在院子里洗菜时,隐约感觉到人在暗中窥探自己,她抬头,但沈山南的房间窗帘紧闭。
陈少雪炒了一个大盘鸡,一整只土鸡,满满一大盘。
“勺子,你去看看隔壁那个孩子在家吗?在的话喊他一起来吃饭。”
“好。”季芍嘴上答应了,出去门口溜达了一圈回来了,“喊了,屋里没人。”
陈少雪不知道女儿对自己撒了慌,“没人就算了,咱们吃。”
大盘鸡是陈少雪的招牌菜,鸡肉入味,汤汁浓郁,送饭神器,但今天季芍吃得并不开心。
她脑海中是他屋子里随处放着的泡面盒子,处境艰难,却不要别人的好意。他对自己的冷漠和敌意,让天生乐观的季芍,也很难靠近。
吃过饭以后,陈少雪和季芍在巷子里打了一会羽毛球,然后她开始研究毒杀后,体内毒物浓度和死亡时间的关系。
季芍似懂非懂地听着。
夜深了,忽然停电。
“坏了,妈妈忘记交电费了。”
陈少雪打开手机电筒,对着继续研究。
她的手机的电量不多,季芍拿上钥匙,出门去便利店买蜡烛了。
陈少雪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十二点了,出门喊住女儿,但女儿已经不见了身影。
季芍没想到,她在这家便利店中,竟然看见了沈山南。
而且他站在收银台后面。
这是什么意思,他在这里打工吗。
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蜡烛。
“你好……请问你们这里有蜡烛吗?”
“没有。”他的声音比在学校时更冷了。
“好的,那我走了。”她跟他打招呼。
“转学生。”
“嗯?”她回头不解地望着他。
“你跟我来。”沈山南快步走出来,领着她往一个漆黑的巷子里去了。
墙头上爬满了凌霄花和爬山虎,矮墙之下,他将她堵在墙边,警告她:
“今晚的事,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所以你真的在这里打工。”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
“如果你生活上遇到了困难,我可以帮助你。”她没有维护他的自尊心,直接挑明了他想要掩饰的真相。
“帮我?你打算怎么帮我?”
“我可以借钱给你,到你高中毕业。”
她的话像一根利刺,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眼前这个土气的女孩,竟然敢大言不惭地说这种话。
“一年学费多少你知道吗?”
“我有存款,足够你高中毕业。”
“我是认真的。”
季芍以为他不相信自己有几万块在身,正欲开口证明,谁知沈山南忽然失控地对她大吼道:“你他妈有病,我是你什么人,连我亲生父母都不管我,你要帮我!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深夜里安静的胡同里,响彻着他压抑了许久的怒喊。
这少女的眼睛大大的,清澈美丽,他不想多看,越看越觉得自己像个不知好歹的畜生,对待出手相助的人,恶言相向。
“季芍,你记住,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