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迷迷糊糊间,丹若的声音愈发清晰,也愈发焦急,春意微不可见的动了动唇想回应,可是后脑处先一步传来刺痛,随即白光一闪,缓缓睁开了眼睛。
还不等眼前景象清晰,丹若的声音又开始响,还掺上了一点喜极而泣的哭音,“小姐醒了!”
自从那天小姐被公子带回来,就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了,太医也来看过煎了药,说没什么大碍,只是人却迟迟不醒。
春意一天不醒,丹若心里也愈发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有看好小姐。
公子也是一反常态,往常温和的性子府中人人都夸,这几日却是黑着脸,除了上朝其余时间尽皆守着小姐。还是老爷实在看不下去了,才责令他回自己的院子去,该上朝上朝该练武练武,少来小姐院前溜达。
可公子眼中红血丝却丝毫不减,夫人也是每日叹气,只感叹造化弄人。好在小姐总算醒了,不然再这般下去,只怕她还躺着,公子便要先去了。
“丹...若。”春意想开口唤她,出口的声音却嘶哑不堪,全无从前的清软,这才说两个字嗓子便生疼,当下眉间便打了结。
丹若也是瞬时回神,抹了抹脸上的泪豆子,连忙往桌子旁去,取了温热的蜂蜜水回来一小勺一小勺的给春意润嗓子,“小姐,太医说你吸的黑尘多了些,伤了嗓子,让你这两日少说些话。”
几勺蜂蜜水过喉,春意顿时好了不少,闭了嘴丹若登时心领神会,搁下了碗,又去取了小枕扶她坐起,靠在她腰后。
靠着软枕,春意歪了头正想看丹若,还不待有什么眼神,那丫头唰的一下就跪在床边,“小姐,奴婢该死。”要不是她没有跟好...小姐又何必受这些。
小丫头是个感性的,只是略一想,眼圈便瞬时红了,泪珠顺着眼眶一个劲就往外滚。
春意顿时低了眉眼一副无奈之色,本就是她自己避了车夫视线想去寻清净,跟丹若有什么关系,这丫头净往自己身上揽。
但奈何这会嗓子还伤着,没办法同她讲道理,只得抬手示意让她起来,地上凉跪久了再伤着膝盖。
丹若吸着鼻子,抽抽搭搭的站了起来,而后看春意,“小姐,我去喊公子。”
春意半歪脑袋,眼神迷茫一瞬,喊夏延?
丹若开口解释,“你病着这些日子,公子就没再笑过,也没睡过一个好觉,眼里红红的瞧着着实让人心疼。既然小姐醒了,自然是要知会公子一声的。”
这会刚巧要到用膳时间,想必公子今晚总算是能好好吃饭了。瞧见自家小姐点了头,一得了准丹若立马露了笑往外去。
等门吱呀一声合上,春意顿时软了身子往下靠了靠,想来她那一下避得及时,没有见红,但这会脑袋还是昏着的,只想合了眼继续睡。
忽的又想到长安,春意眼神一滞随即暗了下来。他腿上还有伤,那时只喝着她出去,也不知道他自己怎么样了。
愈想愈是头疼,皱了眉吐了口气,春意干脆闭了眼养神。
晚些问问夏延好了...
再睁眼已是日暮沉沉,夏延在床边不知守了多久,定定看着她,见她醒了便起身点了烛,光摇曳着屋里也跟着亮起来。
见她歪头找人,夏延开口,“我让丹若先回去歇着了。”他想守着她醒来。
闻言春意停了动作,随即动了动身子,又躺的端正。
“对不起。”床边低沉的一声响起,春意一听着就皱了眉,怎的一个两个都要同她说句对不起,他们又没有做错什么。
夏延则是握着拳低着脑袋,当时的场景想起来仍是一阵后怕,天晓得看见那人抬刀时他的心悬到了何处。
好在她避了一下,好在太医说她无事,好在,好在...
春意撑着喉咙处的痛意,往外吐字,“哥哥,我说过,你不欠我的。”
跟着两声干咳又是往夏延心上戳了两刀,脸色忽的苍白了一瞬,随即抬起头,“你才刚醒,别想那么多,多休息。”
却见春意圆了眼睛看他,嘴唇一开一合,“柴屋,人?”嗓子生疼,只能往外蹦些单字,认真看着夏延等他回答。
“柴屋的人?”
春意颔首,她还不知长安是否逃了出去。
“屋外被泼了烈酒,烧的旺,火灭了之后,手下人进去,只剩一具焦尸了。”样貌不明,也不知身份,他让手下人敛了尸首,已经葬了。
春意听着,只以为是长安已经去了。被子下手渐渐收紧又无力放开,最终缓缓闭了眼,整个人精神顿时差了不少。
“春意?”夏延看她神色,登时心急,可是又头痛了。
春意抬眼朝他笑笑,随即落了嘴角一副困倦模样,“我累了。”
声音嘶哑,撕扯出薄薄一道屏障,挡了夏延抬起一半的手,最终,夏延苦笑一声,“那你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春意动了动身子,往里侧偏了偏,没回复他。既是回应不了,便不做那些给人胡思乱想余地的事。
随着门吱呀轻响,屋内只听得她一人的呼吸,春意这才卸下脸上神色,偏了脑袋一副无力模样。
水星舟被安排在城外驿站。且渠不能暴露自家小王子一同来了大胤的事实,因而只得把他放在了自己屋内。
好在大胤也还算有风范,给使者安排的屋子足够大,水星舟在里面床榻上躺着养伤,他则睡在外面小榻上,就在眼皮底下他也放心些。
只是...且渠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无半点生机的小主子不由得在心里犯嘀咕,跟着来的医师也已经看过了,说除了腿上的伤并无大碍。
那怎的会是这副模样,莫不是,伤了脑子?
念头一出,且渠便摇了头先一步打消,随即往前一步,“小主子,要吃点什么吗?”已经躺着发了一天呆了,不吃不喝的岂不是好的更慢。
水星舟歪了头,恹恹回声,“不想吃。”
被子之下,手则是摩挲着半截玉簪,渐渐收紧。
当日瞧见晴晴倒地,他登时就想往那边冲,只是还不及抬腿就被身边人拦了下来让他快走。
见他无动于衷,那人又瞧了瞧愈发大的火势和更激烈的战局,轻道一声得罪,随即一记手刀放到了他。
再醒来便已经是在驿站之中了。
再派人去,整座小院已差不多成了废墟了,院里的尸体也都被人清理过了。最终只带回来半截断掉的玉簪。
簪断了身,玉蒙了尘,水星舟也没了精气神,就这般浑浑噩噩在床上躺了许久。
且渠瞧着自家小主子这副模样,亦是心下着急,只是不清楚原委又想不到什么劝解之法。
担忧了两日才从手下人那里听说似乎是为了个女子。
女子有啊,不是刚给小主子定了亲定了位郡主吗。
且渠欢天喜地前去找小主子,只是听完他的话,水星舟牙磨了半晌,脸上神色变了又变好不精彩,最后一偏身往床内侧一转只给他一个背影。
且渠:嗯?不对吗?
不过不待他细想,手下人来传消息,说大胤那边说郡主近几日身体染疾,问原先定好的两国会面可否取消。
且渠闻言又偏头看了一眼自家小主子,又不是他和亲,这会面本就是想着让小主子先瞧一眼未来王妃,看眼下这形势,怕是小主子没什么瞧的**。
既然主人公都没什么见面的意愿,那他又有什么意见呢,当下派了人去回复好。
待人走后,且渠又看一眼水星舟,脸上神色难得认真,走近床榻,“小主子,您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就说一句。小性子可以使,只是这亲您乐意与否,必须得结。”
“您自己好好想想吧。”摇了摇头,且渠退了出去。
水星舟侧躺着,眼神虚虚的没有落到实处,道理如何责任如何他又怎会不懂,只是...
簪子的断口处抵在掌心,随着力气刺的愈发疼。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怎能才初初对一人动心,转头便要与另一人洞房花烛相伴余生了呢。
日光正好,今日本是安排好的与北漠使臣见面的日子,只是昨晚夏延同她说今日不用见了,春意先是松口气,随即不由得感慨北漠心大,王妃竟也不提前看一眼,若她是个歪瓜裂枣之类的,岂不是哑巴亏?
但既然得了闲,今日天公又作美,春意让丹若在院里放了躺椅,又备好了栗子糕花生酥,躺在躺椅上微眯了眼睛。
秋日的太阳不毒,晒在人身上恰到好处,迷迷糊糊间,春意又想起了长安,想起破屋漏下的雨和他的气急败坏,想起他发烧时呓语喊的母亲以及最后厉声让她先出去。
虽然不知他具体相貌,可是患难生真情,几日柴房一同关下来,她原先还想着待到两人都得救了,说不得以后闲聊投机还能成好友。
看着院角处盛放的一丛菊花,黄白相间开的正好,只是趁着这秋日,不自觉的便多了点凄凉的意味。春意定定看了会,在心里给长安祷念了一番。
愿他下辈子能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别再是个倒霉蛋了。
伸手取了栗子糕轻咬一口,凉了些,在嘴里抿开后先是一阵甘,最后又回出一点别的味道。
春意默默吃完一整个,随即又往躺椅上一靠,闭上眼睛。
有点苦了。
水星舟:我以为你死了
春意:我也以为你死了
柴房焦尸:最后只有我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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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