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祯祺深深地看了她离去的背影一眼,笑了,“还是跟她母亲像的,被她母亲教养的很不错,如若……她该是我的女儿!”
陆懋叹了叹气,“兄长,你放心,有我在,必定会保她无恙。”只是这一份保障里有没有他自己的私心,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李祯祺看着眼前这个人,又想起皇祖父和父王曾对着他们兄弟几人,却唯独只称赞陆懋,性资聪敏、才识优长、胸中有韬略,勋阀之杰。
也想起了那个高坐明堂的皇祖父,以及他们三人自幼年起一同在文华殿读书的时光,只是如今都已物是人非。
“都说因果循环,怕是欠下了这一份尘缘了,也只能托付你在将来帮我还了吧。”
他又道,语气里满是嘱托,“陆懋,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不然只会害了你,他如今是皇帝了,不再只是咱们的兄弟,你该恭敬时万不可忘了形!”
陆懋停住笑容,望着他,“我管你不是因为他,是因为你是我的兄长。”
“近日朝局恐会生变,我已然让严松在旧都安排妥当了,你还是回旧都去,也算是回家了······”
李祯祺敛眉垂首,然后又笑得风清云淡起来,“我怕是回不去了,放下自在,花开花落终有时,所谓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此番言论是否能与昔日释迦摩尼拈花一笑有异曲同工之妙?”说完他便高声大笑,只是笑声里的却满是苦涩和释然、畅快和心酸的交杂。
“兄长……”
“我无事,我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我只是不能辜负他们留下的这条命而已。”
他抬头望着天,日落西沉,薄薄的山雾缭绕着亭子间的那棵白梨花树,华华盖盖,想来不知该历经多少岁月,才长成这参天的大树。
繁花已碾落尘泥,枝桠会长出果实,来年又会满树繁花,这又何尝不是新的开始呢。
微风掠过一片梨花瓣,轻飘慢荡翩翩越舞,随风停落在了李祯祺的肩上,仿佛带着某个人一生的依恋未散……
吴锦婳其实也升起了一种茫然,她本心心念念要把母亲带回她心心念念的娘家,可是如今林家不要她母亲回去。
她也望着窗外那四方的天,母亲,我们无家可归了,再也无家可归了,如今我该把您带到哪里去呢?
她本想找着母亲心上人,并告诉他,母亲至死都没有忘记他,可其实她心上人全都知道,他不仅知道所有,他还看着她陷入困境,等待死亡。
啊,对,这也是母亲心甘情愿,甚至还衷心希望他这么做的,她的爱可真伟大啊!
父亲,她本还想着,若是所有的缘由,都只是因父亲仇恨母亲而毒杀了她,那她势必是要为母亲报仇的。
可最终,原来她的父亲也不过是个可悲可怜之人!
所以,她又算什么呢?在她和他之间的一生中,她对他们而言也算重要之人的,对吧?
“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还要回林府吗?”清音双手撑着下巴,坐在吴锦婳对面。
罢了,无所谓,她是她自己!
既然所有的人都并不顾及她,那么她为何不自己为自己而活,对的,在这里,所有的人不都是在为自己的心意、想法、信念而活吗?
她又何须在意别人的在不在意,何惧是否有被人眷顾,反正她从来依靠的便只有自己!
“对,回林家,还有些事,总得跟他们说清楚的。”她吩咐清音即可收拾包袱,她们马上回林府去。
“姑娘,国公爷在院子外头等着,国公爷说想见您。”小厮在屋外一丈远的地方,大声喊道。
吴锦婳皱着眉,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又寻了过来,“还请国公爷稍后。”
她走出院子外,朝着那个背对着她的人请安道:“请二爷安。”
陆懋转身望向她,垂下眼眸,看她,“怕你生气,过来道歉。”
吴锦婳抬眸看他,惊得瞪大了眼睛,只一瞬之间,似乎万物都忽然停滞不动了一般,“……”
陆懋有些无可奈何,嘴角却微弯,“怎的不说话了?”
她往后退了半步,杏眼轻轻眨动着,带上了几分疑惑,“二爷见谅,方才是锦婳太过无状放肆了。”
他轻轻地一笑,“自来,我们男子总是无法站在女子的立场中去思考你们的困境,对此,我很抱歉!”
她愣愣地看着他,有一刹那甚至感觉到喉咙的干哑,久久说不出话来。
陆懋却背手径直往廊亭方向走去,走了几步,发现吴锦婳还傻愣在原处,“陪我一同出去走走可好?”
“……好。”
他停下脚步等她上前,走到他的身侧,才又起步一同往前,“可是委屈了?还是感到愤怒?”
她缓缓地敛起那脸上的虚假笑意,脆弱和复杂便在那半阖的眼眸蔓延开来。
“回二爷的话,都有,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我身边的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立场和选择,却没有一个人选择我。”
陆懋側身看着她,“那你相同了吗?还是需要我提供我这个角度的看法给你?”
吴锦婳停下脚步,侧脸仰视着看他,“二爷与昨日判若两人。”
他轻笑了一声,“如今与你说话总得小心一些,免得又惹怒了你。”
陆懋携吴锦婳走到廊亭中间摆放的圆桌绣凳处,指着吴锦婳坐下,又吩咐人端了瓜果糕点,又沏了茶上来。
吴锦婳有些赧然,“二爷说笑了。”
陆懋此时倒是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拿着茶碗盖,轻轻拨着茶末,饮了一口,以便掩住嘴角的上扬,也省的这丫头又要恼。
“小姑娘年纪尚小,心思单纯,什么都显在脸上,若此刻知道他在笑她,必是又要生气着恼了。”
他柔声安慰道,“无事,咱们就一同喝喝茶,之后就派人送你回林家。”
“……谢谢二爷。”吴锦婳抬头,心中复杂和诧异交杂,不知该如何回答。
“往后遇着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不用担心,”他拿出一个玉牌,递给她。
吴锦婳看着这枚被轻轻放置在掌心中的玉牌,怔然,“对不起,二爷,昨日是锦婳放肆了。”
“这话方才不是已然与我说过了?”
“方才不是真心的,但现在这句话是,”吴锦婳低头,话出口,不免还是有种自我戳破的羞涩。
陆懋点了点头,把盛满盈盈茶汤的茶碗推到她的眼前,“往后可有什么打算?”
“先回林家谈完我母亲的事再计划下一步。”她确实还没有想好将来如何,她还是想把母亲带回京都,无论如何,兖州府已然不是她们的家。
男子看了他一眼,小姑娘此刻的眼神里的坚毅和勇敢倒也挺让人欣赏的。
只是怜惜之心又泛起,不由得他控制,这样不好,他收回看向她的视线。
语气和缓地又安慰道:“罢了,只是往后到底说话办事还是该稳重着些,不可再那般莽撞!”
位高权重之人,总是免不了喜欢教训人吗?让方才的那点子感激即可被收回,吴锦婳暗自撇了撇嘴,面上倒是规规矩矩答应着。
她以为他看不见这些小动作吗?
陆懋好笑地摇了摇头,“你也就只敢在我面前这般肆无忌惮罢了。”
吴锦婳愣了一愣,是吗?她在他面前很放肆吗?
是吧,好奇怪,他们之间其实统共也不过是见过几面罢了,可为何她却总感觉他们已经很熟络一般呢?
然后,便又一一想起,好像自她来了这京都,唯有他总是一直默默地帮助她、救她。
她微微地低下头去,“二爷,谢谢您这一段时间的照拂,锦婳是感激不尽的。”
“我如今可听不得这四个字,”陆懋好笑地睨了她一眼。
吴锦婳用力地眨了眨眼,对啊,昨日真的说的好像是有一些些的过分!
“嗯,我方才已然吩咐了人去接了吴妈妈过来,你今日不宜在奔波劳碌,该好好歇息,养养精神,明日我安排好了人陪你回林府,可好?”
吴锦婳抬眼看了他一眼,“好,谢二爷。”
男子目光如炬,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欣慰,“今日倒是知道听话了。”
茶烟一缕,风轻落花扬,陆懋叹了叹气,“若是在林府不开心,仰或是办完了事,不知该往何处去,便就回国公府,它可以是你一辈子的家,若是想回兖州府也成,我自会为你安排,都随你心意罢了。
“二爷,您自始至终都这般照顾我,是因为他吗?是他觉得亏欠了,却叫你来补偿我?”吴锦婳直勾勾地看着他,不允许他说谎。
他揉了揉发紧的额头,“他确实有把你托付给我的意思。”他若没有私心,何必巴巴地来哄她,只是这私心……却不可告人。
他也不允许自己有这私心!
吴锦婳不知为何,心里却陡然升起一股失落,可随即便被她立刻抛诸脑后,理应该如此的,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还是谢谢二爷,至少您是个好人。”
他却陡然一笑,他?是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