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说起吴锦婳的住处,本来林大太太给吴锦婳安排好了,与女儿一个院子同住,两姊妹间相处又亲近又方便。
老太太却坚持要吴锦婳就住在自己院子的后罩房里。
大太太无奈,只能颔首认同,又言,“在母亲房里住个几日便罢,姑娘如今大了,若是按长久来计,终究两姊妹在一处更方便些。”
老太太亦点了点头,笑言,“很是,大儿媳妇安排得很妥当。”
于是,吴锦婳等人整理好行李,又与众人用过晚膳,见了那两位表兄弟和表姐林见希。
林见希倒是和吴锦婳一见如故,她的性格爽朗活泼,算得上是极好相处之人,两姊妹亲热地坐在一起聊了一整晚,还尤未尽兴。
于是,林见希便死活一定要与吴锦婳同住一屋,还撒娇卖俏着叫嚷道,“妙妙本就是与我住的,现却被祖母抢了去,我可不依。”
大太太无法,笑叱了一句,“我的小祖宗,竟什么话都敢往外说的,没半点尊卑礼貌。”
老太太却哈哈大笑着,应了,“阿希说得也对,是我的错!便叫你在我这住一晚上罢,但是只许这一日,不然我可闹你不过。”
林见希见得逞,便开心地要丫鬟收拾了她的床铺衣物过来。
于是今天夜里,老太太的房里极热闹了起来,老太太也跟着两姊妹闹到了亥时初刻,才心满意足地安然歇下。
到了隔日,吴锦婳卯时初刻便要起身,想着去给老太太请安,却被睡眼惺忪的林见希笑着按了下来,“老太太才没有这么早起身呢,咱们家没有那个规矩,妹妹且再睡会子吧。”
于是,吴锦婳无法,被林见希按下又睡了一个时辰,才和林见希一同起身,陪着老太太吃过了早膳。
太太们都是各自在自己房里用早膳的,只有午膳才过来与老太太一同用。
至晚膳时刻,家中的爷们若是有空,便一家子一同用饭,大多时候还是两位太太陪着老太太。
吃过早膳后,吴锦婳听了老太太吩咐,随着老太太身边的丫鬟喜儿,到外祖父的云深院去请安。
老太太的丫鬟喜儿是个极活泼又爱闲话的小丫头,老太太十分喜欢她这性子。
她见吴锦婳性子实在太过沉稳,身边的丫鬟也是一样随了主子,今日倒是有意叫喜儿跟在吴锦婳身边,想着多个活泼的人儿给她解解闷也甚好。
这个喜儿倒是不负盛名,叽叽喳喳了一路,这样下来,再加上清音在一旁刻意地旁敲侧击下,吴锦婳基本上便也了解了林府上上下下所有的情况。
“三太太初嫁过来时,因她家世十分不显,娘家并无任何人有官职在身,当初老太太还多有不满,如今因着许太妃在太后跟前得脸面,三太太在这府里也算是挺直了腰杆子了。”
喜儿边说,那神情里却多少带上了一丝丝对林四太太的不屑,无法隐藏。
“说实在话,还是咱老太爷慧眼识珠,不然当初京城那么多名门淑女,怎的就非要让三爷娶了三太太呢。”
清音佯装崇拜地看着喜儿,惊呼道,“喜儿姐姐竟还知道这许多事?”
那喜儿即时喜形于色,“那可不是,我日日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什么事情不知道!”
清音敬服道,“我瞧着喜儿姐姐实在厉害的不得了,什么也逃不过您的眼睛。”
喜儿高兴的无可无不可的,又倾囊受来,俱把这家里头的人物皆列了一遍。
喜儿接着又说道,“那大太太,平时却是个最严谨守礼的人,又是嫡长宗妇,因此,平日里管家最讲究一套规矩道理,这府里不管是谁,滋要是有没规矩的行为举止,轻则便是喝斥,重则驱赶出府也是有的,但是下人们对她却是敬爱多于害怕的。”
清音不解问道,“这又是为何?”
“因为,不管是这府里的谁,不管是谁有个头疼脑热,或是谁家里出了什么事,只要求到她那里去,待她查明了真伪,大太太必是倾囊相助。”
清音深有感触的点了点头,“是呢,遇着这样菩萨心肠的主子,便是咱们的幸运。”
而此时,已走过了几重院子,不远处隐在这几重大院子后边的层层树木深处的一所小院,已然若隐若现。
昨日她们到林府时,还以为这林府就那五座院子,不曾想这后头还有这么一所小院子。
清音和喜儿交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喜儿姐姐,为甚老太爷要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僻静之地啊?”
那喜儿正说地兴起,还有什么顾忌,便一口气囫囵吞枣般把什么话都呼噜了出来。
“说到老太爷,就得先说说咱府里的我们二爷,才叫可惜,通身的才华,又是当时太子的詹事府洗马……”
这话还未说完,喜儿立马捂住了嘴巴,就像犯了什么忌讳般,后又忙尴尬地笑了笑,挽住轻言的手臂,“这些话不好说的!”
吴锦婳朝清音微挑了挑眉,示意她问下去。
清音忙搂着喜儿悄声撒娇道,“姐姐,你这刚提起我的兴,又不说了,可着急死我了,这位二爷怎么个了不得的嘛?”
喜儿左右顾盼看了又看,才附到清音的耳边,悄声回道,“我问你,你可知道咱本朝的皇家秘幸?先帝爷当初是怎么得到皇位的——”
这十几年前的陈年旧事,又加上当初皇家封嘴捆脚般强压下民间的传闻,清音也不过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如何能知道。
倒是吴锦婳曾在母亲和教导先生的口里知晓过一二,就在一十八年前,本朝曾发生过最惨烈的皇位之争。
当时的皇上沉迷于修道,多年不理朝政,而先帝凭借多年赫赫军功在朝堂逐步巩固权势地位,联合内侍宦官控制了皇帝,发动政变。
又因太子太过于愚钝无能,被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先帝抓住了把柄,被以此要挟废黜,并逼迫皇帝自动退位为太上皇,然后登基为帝。
其实就如同历朝历代皇位之争一般父子反目、兄弟阋墙,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悲剧。
当时的太子被贬为庶民圈禁,曾附庸太子门下的朝臣官员或被诛或被贬,革职入狱、抄家灭门的不尽其数。
很不幸的,林家便就是当时太子党中最坚实的拥护者,林老太爷的父亲为当时的内阁首辅,同时也是太子少傅,二爷更是太子的伴读,只可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时林老太爷的父亲自裁,二儿子被病逝,却也保下了这林家满门俱在,甚至如今林家几位爷还能在京中任着不大不小的官职。
“我跟你说,讨论这些可是要掉脑袋瓜的事,你可万万不能在外面乱说的!”喜儿紧紧揪着清音的袖子,嘱咐道。
清音忙答道:“自然如此,我全听姐姐的。”
“只是可惜了我们的二少爷,哦,这个二少爷便就是我们二爷的遗腹子,当年二爷病逝,二太太是拼死生下了二少爷。”
“我们二少爷可了不得,当年可是个远近闻名的神童,三岁熟读诗书,十岁那年初次上场便是考中了解元,那会儿人人都道,林府了不得,可是要再出个宰辅之才了啊!”
宰辅之才?吴锦婳略有些惊讶地瞥了一眼喜儿,那个时候还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怕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清音也十分震惊,忙问道,“那后来呢?”
喜儿却深叹了口气,“大家都等着二少爷考中个会元,只是可惜三年前贡院考院试之时,竟突然就没了。”
这喜儿悄悄附耳边说了句,“我只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他人去!”
“那是自然,咱俩谁跟谁呢!我定不告诉别人去。”
喜儿点了点头,“那日在二少爷床前近旁伺候的婆子是我婶子,她偷偷告诉我。”
“说是当时二少爷一张小脸通红肿胀,竟像是活活憋死的症状,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我就问你,这吓不吓人?”喜儿说完,却又偷偷地瞄了一眼吴锦婳。
见她陷入深思后,又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实在让人唏嘘不已,你说是也不是?诶,我可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将这些话传了出去,这可不是咱们能议论的。”
清音猛地点头,忙答了,“那是肯定的,喜儿姐姐放心罢。”
然后清音想了又想,问:“只是这与老太爷住到此处有何关系?”
“你听我说完啊,老太爷因此悲痛不已,几乎不曾也跟二少爷一同去了,身子也几乎全败坏了,连国子监的官职都辞了,然圣人仁心不许,终究留着老太爷官职,对我们大爷也是多有优待,破格擢升为翰林院侍讲呢。”
“只是老太爷再不理会的了,命人在这林子后头修了这云深院,一个人搬到了这院子里住着,竟隐世了起来,从此不愿见人。”
清音又忙叹道,“原是如此。”
可吴锦婳仍陷入沉思中,不对,即便就是因此她母亲必须嫁给国公府姻亲的吴家,以此投诚,可如今事情也过去了一十八年,就连先帝也都已驾崩五年之久。
为何外祖母还是不肯让母亲和离归家?又是为何呢?
这位外祖父又何必隐居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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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云深之处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