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萧翎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太清池,清风一吹萧翎的醉意也醒了不少,这时候他才懊悔自己为什么酒量这么差。
他低着头也没说话,靠在一边的老槐树边,落叶在月光下飘落了几片落在他的肩头,萧翎现在身上披着件大氅,整个人暖哄哄的。
月光四散,整个太清池在清光的映照下波光粼粼。满池的残荷颇有中衰败的凄凉,像是一卷残破的丹青画。
周围一圈金灿灿的菊花开得灿烂,花前月下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
也是最适宜相会,就是天冷了些……
不过——
“阿晏我们回去吧。”萧翎对着陆晏说道,这边也没个人,显得阴森森的,湖风一吹他现在也是酒醒了,就想着也不能陆晏陪着自己吹风,这边也怪冷的,指不定再吹吹还得得风寒。
最重要的是萧翎怕鬼啊!这里除了他们还有谁?!冷风一吹,呼啦啦地声音四起……实在是有点吓人……
再说,自己爹娘知道他和陆晏出来,要是时间拖得太久的话怕是回去后要挨打。
这么一想他不由的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阿晏是怎么面对萧缙那张快要吃人的脸还一脸镇定的。萧翎嘀咕道。
“嗯。”陆晏轻声应到。
萧翎本来对太清池有点心里阴影,现在更是觉得这池子可怖,只想着快点走了,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也有人来了。
只是萧翎这边还没走远那边就争吵了起来,声音很快吸引了萧翎的注意力,他疑惑地回头正好看到争吵中的二人其中一人应该是气急了,推了另一人一把。
结果没想到旁边就是太清池,那块石板是松动的,这猛地一推‘噗通’一声连人带石板都落入了水中,偏偏那人还是个不会游水,在水里惊呼着,两只手露出水面不住地挣扎,而在地面上那人似乎是怔住了,吓得一动不动。
月光下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水波四溅,呼喊声透过层层假山太湖石传到萧翎的耳中,萧翎耳朵动了动,停在原地观望着。
也可能是那落水之人不会游水,也可能是推他的人想报复,总之岸上那人只是怔怔地站了,丝毫没有想去呼叫或是下水救人的想法。
而落水之人像是濒死的鱼一样不停地扑腾着,惊起一道道水花。
萧翎现在酒也醒了大半,看着水中那人在拼命折腾,见死不救根本不是他的风格啊!
于是想都没想就想跳下去救人。
他一个转身就想往最近的水边跳下去,只是,他还没来得跳就被一条手臂拦住了。萧翎抬头对上陆晏的眼睛。
“我去。”陆晏拦住他,意思在明显不过,这么冷的天他不想让萧翎下水。
萧翎会以一个放心的表情,随后赶快说道:“等着我一会就回来!”说着就解下披着身上的大氅抛给了陆晏。头也不回的跑到了池边。
陆晏见拗不过萧翎也没有在阻拦,他知道萧翎的水性从小就好,自己也在岸边守着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他当然是支持萧翎见义勇为的。
这时也呼救声引来了一群宫侍,风灯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注目,岸上那人这才反应过来,慌不择路地跑了,此时离得最近的就是萧翎和陆晏二人。萧翎想都没想就就跳进了最近的水里。
*
等到萧翎一把揪着那落水之人的衣领游上岸的时候自己身上早就湿透了,鼻尖上还有几滴水,头发更是湿哒哒地披在肩头。
那人似乎是呛了不少水,一个劲的在那咳,他半跪在地上,不断有水从他鼻子里呛了出来。
良久落水之人跌坐在地上,双手撑着背后,像是终于是缓过来了一口气,这才分出神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他先是抬头看了眼萧翎,眼底的惊恐之色还没有消散,然后才喘着气感谢到:“多谢公子搭救。”
他想要起身,却差点又跌回地上,萧翎赶紧扶着他,陆晏赶紧将大氅披到了萧翎身上。
“公子要不先在这边歇一会?”萧翎看他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提议道。
那人却很坚持,虽然看得出来还有部分水呛在嗓子了,难受得一直咳嗽,但是语气确实意外的坚定:“不,我有要事要禀报陛下!”
这时候宫侍也围了上来,团团宫灯照亮了他们这边,萧翎这才注意到这人是今日来的其中一个进士。
他也在太学中读书,故而萧翎认识。
“你们快带我回到宴席上,我有要事要禀报陛下。”他抬头看着围了一圈的宫侍说道,神情是分外的严肃。
两个小太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今日来赴宴的都是主子,想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就一左一右地扶起了他,慢慢地朝着宴席走去。
萧翎在后面不知所措,听他这短短几句话……怎么自己这是又遇到了什么事儿?怎么自己每回凑热闹都能遇到什么不寻常的案子?他莫名的想到。
但是他这个时候还是想刀的还是他们私下有纠纷,那个人对他起了杀心,此番是故意推人下水的。
*
科举舞弊案是当着一众大臣的面揭发出来的,那落水的进士虽然是满身狼狈语气却是铿锵有力,他将同乡好友提前买了试题还在秋闱前借着温习的名义找自己互通策论的事情全都揭发了出来。
百官都在场,惊呼声不断,但是也有人提出了质疑。
面对群臣探究的目光,落水的进士沉声继续说道:
“当时他来找我秉烛夜谈,我只当他是担心明日的考试。他提了几个问题,我们但是聊得还算畅快……”他顿了顿,闭了闭眼,似乎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少倾,抬起头来正视萧缄,眼神中丝毫没有一点犹豫:“第二日到了贡院,那试题竟是与他前一晚与我探讨的一模一样!”
说罢他重重一拜:“下臣当时虽是心中万分惊骇但是也只能停下来专心提笔,想着之后再找他问个清楚,可是那日之后我便再也寻不到他了,方才我质问他他竟是想将我推入水中活活淹死……请陛下明察!”
这时宫侍们也将一身狼狈的那一个人找了回来。准确来说是被架回来的,那人甚至是跑丢了只鞋子,脚上沾满了湿泥和草点子,整个人像是没骨头般抖如筛糠站不住,面上是止不住的惊恐。
“萧翎,你说说刚刚在太清池发生了什么。”萧缄对于他所言并没有任何表示,反而是将目光转道一边湿漉漉像是只落汤鸡的萧翎身上。
萧翎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想着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于是只能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答道:“回陛下的话,当时我和阿晏在池边吹风,但是就当我们准备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争吵声,于是我就回头看到有人落水了,就跳下去救人了。”萧翎说得飞快,几乎是一口气说完。
他顿了顿,然后突然补充道:“他所说的我不知道真假。”
他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跟不是个人纠葛,而是这么大的案子!萧翎不是很想沾得上关系,免得他这位多疑的皇帝伯伯要怀疑他。
但是也有臣子表示质疑:“陛下,仅靠这一人一面之词难辨真假!”
“还请陛下明察!”“一人之言不可信呐!”
萧缄也不是个傻的,他当然看得出这些臣子跳出来那是和他们的利益有了冲突,简直都不用对峙了,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方才那落水之人说的都是真的。
他心中有些苦涩地想到这些自己信赖的臣子们竟然腐朽到了这种地步。
人在各个时间段的心情都是不一样的也许是最近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也可能是因为张熙牵扯出来的二十年前的舞弊案早就给了他一些心理准备。
如今面对今年的科举舞弊他竟是一点都不意外。
他无不在意的想到这些年来自己实在是太累了。
萧缄闭了闭眼,这事如果是以前他是会怒不可遏的,但是今年的情况实在是太特殊了。
他实在是感到太累了,好似积累了许多年的案子都在今年露出了马脚,他不经想到要是容瑾瑜也是买了试题的要如何是好?
容家也是江南大族,他也是令人打听过了,没有苛待过容瑾瑜,保不齐……但是他又想到容瑾瑜既然能够举荐到太学读书那本来学识就不凡。
按照前朝的旧例出了这么大的事应该所有进士的成绩都取消,恢复白身,今年算是没有任何人中榜,明年还要在补办一次,除此之外参与的大臣也是一个都跑不了。
但是……萧缄招呼来胡德,表面上依旧是那副威严的样子,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年到头几乎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他厉声吩咐近侍彻查今年的科举,至于剩下的进士他在做打量。说罢他就不留在宴席上了,一群侍从们簇拥着他踏出了琼林苑。
皇帝都走了,底下的自然是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几个大臣面上表情明显不对,像是整个人都僵住了,甚至有几个露出了苦笑。
其他真的不知情的则是看着这场闹剧一时难辨真假。
赵导自然也是在场的,他想到这天终究是来了。不过他没有想象中的慌张,反而是如释重负。
该来的终究会来。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啊。
他安然地坐在席位上,听着在场众人的惊呼,面色如常地喝完了酒盏中的薄酒。他此刻是无比庆幸的想到虽然方皓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但终归是家世显赫,自己给女儿备了那么多的嫁妆,即使不靠他们家也能将日子过得好。
日后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大不了出家当姑子,总归是能活的下去。
于是他紧绷了很多年的背终究是送了下来。他蓦然地想到自己是怎么踏上这条路的呢?他也不记得了,只是这就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了就根本脱不了身,即使是死了哪一天被揪出来也是要遗臭万年的。
但是当年只是一个小文臣的他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想着赚取些钱财就脱身……
他摇了摇头,早就记不得当年的那些细枝末节了。
如今知道方家早年也参与过贩官鬻爵的人不多,只要自己不说根本就不会有人揭发出来,至于高祜,他讥讽的想到,自己跟他斗了这么多年,怎么着临到头了他也别想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