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今天一大早就被王罗卿又揪到了青光寺,朝廷上发生的事儿他是一点都不知道,不过他平时也不关心这些事。
“娘,我能不能不去啊。”他又开始期期艾艾地央求了,刻意睁大了眼睛装可怜,还以袖掩面,状似哭泣。
“青光寺和山上面的崇安寺你选一个。”王罗卿不看他凉凉道。
萧翎还想着再说些什么,就听到——
“都是你上次跑了,才会招致诸事不顺!”王罗卿又猛地拍了下马车的座椅。‘砰——’的一声,那哪是拍在座椅上,分明是拍在了萧翎的心里啊。
萧翎吓得一哆嗦,心想他娘最近怎么脾气这么暴躁啊,吓得自己一惊一乍的。
不对啊……这不会又是想让自己去见哪家的小姐吧?萧翎心中警铃大作。
“娘,我……其实……”他犹豫着开口。
王罗卿只是斜乜了他一眼,“放心不会让你去见其他人的。”说着她还用手指指了指萧翎的脑袋:“这么大的个人了,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她其实经历之前那一遭也算是暂时歇了心,今天主要是看萧翎整天在大街上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看得她心烦,干脆将他送进青光寺静静心,祈祈福。
王罗卿倒也不是多信这些佛陀之说,但是总归是有些敬重的,有些东西也不可不信,就算是时常来拜拜总没坏处。
“对了,其实什么?”她转头看向萧翎,开口询问。
“其实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来小麦还没喂饭呢?怕它把自己饿着了。”萧翎赶紧胡诌,叽里呱啦瞎说了一堆。
刚刚他还想说自己早就有了心上人,王罗卿要问起来是谁他就说现在八字还没一撇。
只是如果今天不是要撮合他的姻缘的话,那倒是也不用说了,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萧翎正了正身形,正襟危坐,路过人声鼎沸的西市的时候他都没有探头去看。
王罗卿狐疑地看着他好一会,想着这小子今天又在发什么疯,怎么还说起胡话了?难道是有事瞒着自己?
*
方珏坐在禅房里,炉子里咕噜咕噜地烧着热水,秋风有些萧瑟,几片枯黄的落叶被风裹了进来。
老方丈见水烧开了,先是在茶盏里倒入了些茶叶再给倒入刚烧开的水,倒掉了多余的茶沫后推给了方珏:“还是上一年收集到雪水,就剩下这么点了。”
说着他也给自己倒了杯。
“许叔倒是也不由惋惜,在过个两三月就又到了下雪的日子。”方珏笑了,捧起茶盏轻轻地泯了口。
“嗐,这人老了,倒是容易伤春悲秋。”他看了看方珏欲言又止:“当初劝你父亲莫要在名利场的那团污泥里待在,可是他就是……还是被自己的亲弟弟、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当时早该知道,早该去……”他慢慢止住了声,只剩下叹息。
许绪是当年的户部侍郎,但是早就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想着归隐田园却是中年丧子丧妻,悲愤之下出家当了和尚。
被想到这却一定程度上免了他的杀身之祸。或许是方茹不知道他知道内情,又或许认为他早就不问俗事不足为惧,甚至有可能是因为没想到他会出家实在找不到人了。
不过他又为官谨慎没有一丝把柄在他们手上,实在想要陷害他倒是也没个突破口。
许绪揉了揉眉角,叹了口气,终于又开口:“往事不可追已,人还是活在当下。”他想劝方珏放下……最起码不要这么激进。
“我要是放下来了,又有谁放过我呢?”方珏突然就笑了,眼底闪过一丝狠辣。
见状许绪没再说什么,只是再叹了口气。
“好了,老衲也不多留了,约的施主应该快来了。”他说罢起身离开禅房,留下方珏一个人。
另一边萧翎正被王罗卿按着跪在佛像前:“虔诚点,双手合十!”
“知道了。”萧翎嘴上这么说着,身体也是这么做的,只是一直心不在焉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的鞋子。
许绪到的时候萧翎正老老实实地跪在蒲团上,虔诚地跪拜着。
“老衲来迟了。”他赶紧上前向王罗卿表达歉意。
“没事,大师,我们也才来不久。”王罗卿笑着将跪在蒲团上的萧翎拉起来:“大师看看,这小子这几天运势一直不太好。”
“那施主来拿一张牌吧。”许绪说着拿出一堆木牌子,都是背面示人。
萧翎左摸摸右摸摸,最后随手摸了张,翻过来拿在手里看了看,疑惑地看着许绪:“上上签?”
许绪接过牌面,盯着看了一会,突然沉声道:“是上上签没错,只是……是张姻缘签。”
“这么说他是能最近……遇到桃花?”王罗卿一听,不由地问道,脸上神情变幻莫测。
“怕是施主这姻缘早在身边了,应该跟施主算是早就相识,算是喜事吧。”许绪不在多言,这算是别人的家事,他也管不着。
王罗卿却看着萧翎,不由地想到:这小子不会背着他们在外边跟清白人家的小姐私相授受吧?还是说……对了这小子前些日子悄悄去了花楼!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愿意被安排亲事吧!
她看着萧翎的眼神逐渐变得怪异起来。要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倒是好说,只是要是秦楼楚馆的……要是品性温良倒也还好,他们倒是不愿意萧翎找个身份多高的妻子。只是要是没娶妻先把花楼里的姑娘接来府里或者寻死觅活地非要现在就娶来当正妻这不免落人笑话。
况且那些花楼的姑娘都精着呢,没准就是看中了萧翎的脸和钱!这小子还为了人家守身如玉!
她这么想着简直是气不打一出来,拉着萧翎就想回府好好问问。
“那大师我们就不多做逗留了。”她笑了两声,和许绪告辞。
“施主慢走。”
萧翎这边则想的是,这老秃驴算的还挺准的!他和陆晏是青梅竹马,可不是早就认识了?
不对啊,他不是个和尚吗,怎么也会算命啊?却没想到没王罗卿一把拉起来。
“天色不早了,我们快点回府吧。”王罗卿真的一刻都不想多留,拉着萧翎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娘,我……”他倒是还想再抽一次,算算他和陆晏到底能不能成?
“快给我回家,别逼我在这里打你!”她瞪了萧翎一眼,凶恶地说道。
萧翎缩了缩脖子,什么反抗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不过能早点回府倒也是好的。他倒是也不想在这里问香火味了。
只是他走出门槛时突然看到了掩在一堆落叶中的方珏。
准确来说他不是掩在落叶中,而是站在树下落叶落了满肩,枯绿和着草黄,整个人像是披上了一件大衣,显得格外消瘦。
他正在树下发着呆,丝毫没有发现萧翎正看着他。
萧翎觉得眼熟,好像也是在青光寺看到这个人吧,他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自己在贡院前看到过他。
不过这时候的萧翎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么巧,又遇上了这人,不由地多看了两眼,随后就跟着王罗卿回去了。
就连方珏现在都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昨天刚刚面见过圣上。
看着那个曾经抱过小时候自己的人,只觉得讽刺,他怎么会不知道呢?还是默许了他们的栽赃陷害呢?就因为那些人能助他登上皇位吗?
自己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再次站到了他的面前,在御书房时他差点控制不住地想质问他为什么,可是话都差点说出口了,硬生生又被自己咽了下去,还得装成谦卑的样子,一一回答他的问题。
他那时候觉得恶心极了。
自己这有算是什么?就像是许绪说的那样,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就算是报复了又有什么用呢?死去的人还能回来吗?
难道最该死的不是那个知道真相却还是放任了的萧缄吗?有的时候默许者比实施者更可恨。
可是自己就算是扳倒了方茹又如何能扳倒皇帝呢?
真正让他有此感受的是他那天回去后特地命翟闻他们去调查几个月前他们在暗道里准备献祭的孩童。
得到的结果却是他们都是些无辜的孩子,只是家中不喜便扯了谎送来他们这。
天下竟然真的有父母为了几两银子就送孩子来送死?!就连灾荒年间,那些活都活不下去难民在自己已经死去的孩子面前都不忍心吃他们的尸体。
虎毒不食子啊……
他这是头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对自己所做的种种感到疑惑。他这么做和那些谋财害命的贪官污吏有什么区别呢?
他站在树下这么想着,一时间思绪万千,不知不觉间落叶满肩,萧瑟的秋风中他的身体逐渐变凉。
直到傍晚时分他才落寞地离开了青光寺。
而此时的吏部侍郎家,张嘉正准备进房间掀了刚抢来来的美人的盖头。
他们张家也算是朝野老臣了,从他太爷爷那代就一直在朝野为官,最高时居丞相位,就连现在他爹也是吏部的尚书,家中还有个姑姑在宫中为妃。
实在是皇恩浩荡、繁荣不衰。
早些年有些人认为张熙也姓张,猜测张熙会不会是他们家的偏门亲戚,当时他爹还嘲笑过“就张熙这穷苦出身也配和他攀上关系?”
这也是为什么他敢和萧翎打起来的原因,张嘉根本不惧萧翎一个世子,就算是闹到皇帝面前也顶多被呵斥一番。
“公子,这抢亲不好吧?”下人来提醒他,他看着这抢来的新娘花轿非凡,看上去不是什么寻常人家。
“怕什么,婚闹自古有之,我不过是请人到家中来做客。”张嘉训斥下人:“这算是哪门子抢亲?! ”
他说着还摆开了扇子,摇着扇柄就要推开门进去。
前年他也是在人家花轿的必经之路上借着婚闹的名头拦截将人抢了回去,最后玩了几天觉得腻了就放人回去了,他怎么知道新郎家就不要她了,那女的竟然想不开一刀将自己刺死在他们家门口,为此他还受了父亲好一顿骂。
可是到最后还不是被父亲压下来了嘛,有什么好担心的。
况且这姑娘都没带几个下人仆从,花轿也是普通样式的,顶多奢华了点,能是什么得罪不起的人家吗?能伺候好自己还是抬举她了!
张嘉正在美滋滋地想着却没想到他爹正在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心里还暗骂了声‘逆子’。
就在今天的朝廷上,突然有御史检举张嘉前年假借着婚闹的名头玷污了人家新娘,最后致使新娘被退婚,自裁于张府门前就在今天早上,而如今张嘉又故技重施抢了人家新娘!
此话一出,张荇被吓得冷汗一下了就冒出来了,要知道这事儿要是一开始就被检举到皇帝面前还好,顶多被训斥一番,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在天子脚下,这事竟然能被自己压下来?!
这算是什么,自己在京城竟然能只手遮天?!
他立刻跪下:“陛下,这是臣的小儿子年少,看着人家在街上婚闹就觉得喜庆,非要凑这个热闹,只是请人家到家了喝了茶的功夫,没想到人家的丈夫心中猜疑,竟是不认她了,最后那女子想不开自裁在臣府邸前,臣也是好好安抚了那女子的父母,给了银两好生安葬的,故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他这话说的真假参半,萧缄最近心情好,倒是出乎意料的只是看了他一眼,冷哼了声:“你要是管不好你的儿子可以送进大理寺。”
张荇一听到这话就知道萧缄没有多生气,忙道:“是,臣一定会教育好他,切莫让他再犯!”
于是一下了朝他就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生怕来不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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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生辰(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