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翎从睡梦中醒来,此时天光大亮,外面鸟雀啁鸣,水声泠泠。身边的人早就不知去哪了,只留下些许余温。
应该是刚起来没多久。他如是想到。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又把被子踹到一边,但睡姿还是板板正正的。
萧翎:……
他有的时候也搞不清自己的睡相怎么会这么奇怪,他想想自己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睡姿不端的呢?好像是有一天大早上王罗卿一把纠起他去宫里拜年的时候,自己的那床被子正可怜地被他踹到了床边,岌岌可危的就要掉下去了……而自己正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要摔不摔地窝在床边。
他把被子薅过来叠整齐了才下床找鞋子,那双鞋正摆的好好的发在床脚。
萧翎长舒了一口气,简单穿了下衣裳打算去吹吹风醒醒神。此时陆晏端着碗小米粥配了点小菜进来,,在门口遇到了刚踏出门槛的萧翎。船上一切从简,萧翎只能暂时告别了他锦衣玉食的生活,可怜见的,偷偷出来衣服都没带,还是穿得陆晏的,有些不合身。
萧翎风风火火的出门差点撞上陆晏,还好临门一脚止住,才避免发生事故。
“哎,好巧啊,阿晏你又回来了。”萧翎讪讪说道。
不对,这不就是陆晏的房间吗?为什么要说‘又回来’?自己这样不是喧宾夺主了吗?萧翎在心中默默想到。
不过陆晏并不知道萧翎此时的心声,“正好你醒了,先把朝食用了。”他端着手中的粥。
“嗯,好。”萧翎接过陆晏手中的碗揉了揉还迷糊的眼睛。
也许是这几天在水里飘着,萧翎逐渐适应了,这顿早餐吃完胃里竟然没有翻江倒海。那碗被他舔的发光都可以当镜子照得萧翎那张白皙的脸。
“嗳,还几天了,终于吃了顿包饭……”萧翎摸着自己的肚子发出满足的叹息。
“不够我再去拿。”陆晏看他这幅满足的样子还以为他没吃饱。
萧翎忙摆手,“饱了饱了,再吃就得撑了。”
“那我们出去看看吧,快驶入青州境内了。”
经历半个多月楼船终于是驶入了青州。两岸琼山峻岭,猿啼不断。连绵的青山一眼看不到尽头。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萧翎扶着船舷喃喃道。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连绵的青山,不由感叹自然的鬼斧神工。
放眼看去一片欣欣向荣,好似那些水患、疫病、死伤无数都不曾存在。
“到了最近的码头我们转陆路。”
“对,我们绕路先去往琅琊,世子你就待在那,等我们在沂城处理完公务在一同回京。”张熙补充道。
这是一开始就说好的,萧翎也知道答应地好好的不能反悔,只能蔫头耸脑的应道。
※※※
长宁宫内,萧缙和王罗卿放缓脚步进入寝室。
太后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她被前几天的事吓得不轻,一时心疾发作,差点就背过气去了,前后来了好几波太医院正都是太后这是受了惊,又忧思过重。
一见到萧缙她仿佛有了主心骨,忙拉着萧缙示意他过来,一边眼睛还不忘盯着王罗卿,“王氏,你出去。”她语气严肃目光严厉道。
接下来的话她并不想让王罗卿听到,或者说是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没将这个儿媳妇看做自己人。
有些事必须提防着她。
王罗卿见怪不怪,也没想着和太后犟,规规矩矩得行了礼,看了眼萧缙什么都没说就准备出去。
“好了母后,有什么事就在这说罢,卿卿又不是外人。”萧缙拦住了将要出去的妻子,并拉住她的手一起走到太后床边。
“皇儿,你不懂……”
“这么多年了,您为什么还是提防着呢?”萧缙看着他的母亲,眼神中满是失望和不解。
太后一时语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南霜你去外面守着。”
“诺。”南霜带着寝殿中仅剩的几个宫女太监出去守着。
室内重新归于平静,长明宫灯的烛芯轻微摇晃着照着太后那张苍老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
“皇帝猜疑你……”她好像几天内苍老了好几岁,沙哑着嗓音,如鲠在喉。
“早就知道了。”她话音未落,萧缙叹了口气,怎么些年来他应付皇兄时不时的猜疑试探早就心累了。
“那你……”太后怔怔地看着他没了下文,似乎是在等萧缙自己说出来。
“母后,您好好休息吧,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走了。”说罢萧缙就拉着王罗卿准备走,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言语。
他很怕太后接下来的话,这么些年来他知道太后还是没有死心。他其实很想说‘母后,你说皇帝猜疑我,可是你不是也对那件事没死心吗?’
可是他看着太后衰老的面容,嚅嗫着还是没有开口,只是在踏出门时最后看了她一眼。
“不可不防呐。”太后还在低着头喃喃,那一刻,她意识到她好似从来没看清过自己的两个儿子。
一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她的两个儿子正在离她越来越远,又或者自己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那一刻真正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把握在手中过。
※※※
青州内,几辆马车疾行在官道上,那正是萧翎一行人。
此处道路狭窄,两边是绵延不尽的山峦,正值夏初,杂草丛生,他们的马车呈一条直线穿梭在这狭窄的山路中。
远处是看不到尽头的山峦,隐隐青山在薄雾中像是披上了一层纱般看不真切。萧翎拉开马车上的卷帘,透过小小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景色,随便透透气。
萧翎打了个哈欠,眼角积着生理性的泪花。他们一行人自昨晚下船在驿站住了一宿后又马不停蹄地雇了马车去往琅琊。此时距琅琊也不过有半天的行程。
一大早萧翎起来现在脑袋还有些迷糊,他揉了揉有些红肿的眼睛,颠簸的马车让他有些睡不着,但是困意不减。
“那是什么!”突然他好像看到什么后面有东西踏过薄雾朝他们的车队逼近!周遭的雾气涌动,吓得他顿时睡意全无。
此时驾车的小吏也发现不对,前方狭窄只容一部马车通过的山道中间竟是放着个半人高的木栅栏!
霎那间,一道尖锐的哨声陪随着蒿草簌簌的声音打破原有的寂寥。“兄弟们今天干票大的!”马车后几道人影紧随其后,除此之外,周围的山路上还接连不断地涌出人马!
霎那间尘土飞扬,萧翎没来得及放下卷帘,这回是真的被风沙迷了眼,顿时几滴生理性的泪水涌了出来,他还没来得及擦,马车就一个急刹,他整个人毫无防备的就要往前率去,还好陆晏抓着窗沿扶住了他。
“吁——!”小吏眼看着就要撞上那木栅栏赶忙拉住缰绳一个急刹,一行人被逼停。而那栅栏边有几个人看似已经守候多时。
而一开始因为重重雾气,他们竟是没看见!
后面追击的人此时也从雾中显现出来——为首的是个一身黑色劲装身材壮实的女子!
那黑衣女子骑在马上,鞭子朝地上狠狠一挥,“啪——”的一声卷起尘埃,光看着就已经让人心惊胆跳。
“这地是我龙虎山的地盘,各位要想从我们这过怕是不交开路钱说不过去罢?”她收回鞭子在手中摩挲着,眼底满是轻蔑。
驾车的几个小吏哪见过这阵仗,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我们这是遇到山匪了?”萧翎看了看外面围着的山匪又看了看陆晏,不确定地开口。
他们走的是官道,又是天子使臣,那个不长眼的山匪敢拦截他们?这太匪夷所思了。
那女子见他们不下来再次挥舞着手中的鞭子,“不下来是吧?来人将他们请下来!”
他身后的几十个壮汉瞬间围了上来,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逼近。
陆晏拉起萧翎的手,“先下去吧。”他看着越来越逼近的山匪说道。
随后张熙、吴禾等人也纷纷下了马车。
“敢问姑娘需要多少银钱才可放我们离开?”张熙问到。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若是给些钱财就能解决何必动手能?况且他们人数上也不占优势。
不过这青州也真是乱,官道上都有土匪拦截。
那女土匪先是看了看陆晏又将目光放在张熙等人身上,随后眼底浮山一层浅薄的笑意,似乎是很满意。她勾了勾嘴角:“好说,我也不用收你们的钱财,大当家我还缺个压寨郎君,我看你们就不错,也给山上的姐妹们开开荤!”
“来人请他们上山!”她扬声道。
“放肆,我们乃天子使臣,岂容你在此欺辱!”张熙见状看来是破财消不了灾了,打算搬出身份来让对方知难而退。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女土匪毫不在意慢条斯理说道。
她身后的几十个壮汉上前,似乎他们不同意就得把他们绑上山去。
“现在是你们自己上山呢?还是我叫人把你们‘送’上山呢?”
“你、你……”吴禾一介纯文臣资历也尚浅还没遇到这种事过,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
其余人皆是一脸不可置信,不相信此地山匪竟穷凶极恶、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
“还有你,上我的马,我亲自带你去山上。”她转头看向萧翎,用鞭子指着萧翎道。
萧翎先是疑惑地看了看周围,确定她是指的自己,随后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望向那女山匪:“什么!?你看上我了?”
难道他就算个是逃到青州也避免不了成亲吗?!还是个看着就怕的女山匪!就那手臂萧翎都怀疑她提溜起自己来毫不费吹灰之力!
陆晏挡在萧翎身前,一边还不忘安抚萧翎:“阿翎,别怕。”
女山匪见状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后一鞭子快准狠地就要抽向陆晏。
“唰——”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那鞭子就要带着劲风打到陆晏身上,陆晏却一个急伸手握住了就快落到身上的鞭子。
萧翎眼皮子跳了跳,看着女山匪就要再来一鞭子,他喊道:“我跟你走!”
他看见陆晏手上鞭子打出来的红痕,也知道他们就十来个人断然不是这一窝土匪的对方。他不想陆晏因为自己受伤,况且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就算被掳上山又能发生些什么呢?
大不了舍生取义,反正吃亏的又不是自己……应该不是吧……
说着他走到陆晏身前,还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可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大手拦住腰,霎那间双脚离地,失重感传来,一阵头晕目眩。
那女山匪竟是见萧翎自己跳出来就一伸手拦住萧翎的腰,随后就像捉小鸡似得提溜他上了马。
“啊啊——”萧翎还没反应过来,女山匪一夹马肚子沿着山路就往山上跑,瞬间只有萧翎的惨叫声回荡在山林中。
果然那粗壮的臂膀提溜自己简直是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