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辅领着严无怜回来,已是未时,萧上烟在院中接了几封从西边弟兄们来的急报,此行也近一年了,萧上烟知道自己又该回边疆了。严昭听闻,来到萧上烟身边。“这是又要回去了?”
“嗯,这一走就不知道下次是何时回来了。”萧上烟看到刚回来的徒弟,把信收好朝他看了一眼。严无怜看到师父神色严肃,不知发生了什么。
严昭偏头看向单纯的严无怜,提出了新话题。
“无怜过了生辰就是十四岁了吧,再等几年到了二十岁就成年了,之后有什么打算吗?”严昭笑着看向严无怜。
“我想跟着师父打仗。”严无怜垂下眸,神色认真,似是下了很大决心。
萧上烟皱着眉反驳他道:“你个孩子上战场能干什么,胡闹!”
“无怜,我知道你想证明自己,可上沙场不只是说说而已,你师父也是为了保护你。”严昭的表情也凝重起来。
“师父是要回边疆了吗。我不怕吃苦,也不怕死,我只是想跟着师父。”
萧上烟脸色黑的快跟煤炭一样了。“不行,说什么都不行。雁门的事情岂是小孩之间的打闹,我这一去说不定都回不来。再说平日里我都难把你照顾周全,你跟着我去是准备寻死吗!总之我不会允许的。”
严昭看着这师徒俩,叹了口气。
“无怜,你来我这边一下,咱爷俩也聊几句。”严昭拍了拍小孩儿的肩膀,朝着自己的屋子去了。
“是。”严无怜跟着身前人,在彻底走出院子前回头看了看萧上烟。萧上烟脸上似乎没什么表情,站在原地望着自己执意要跟着自己的徒弟,两个人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严昭察觉小孩儿没跟上来,转身招呼,严无怜这才转回身。
严昭带着严无怜走进主屋,让他随便一些不必拘束。
严无怜坐在屋子里的一个椅子上,严昭就坐在他对面,始终温润地微笑着。严无怜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忐忑地等待他开口。
“长大了哈,想去参军?”严昭的手指敲着桌面:“你知道有多少人马革裹尸,你能坚持下去吗?看见伽兰人杀过来的时候有勇气上去吗?况且你现在才十三。”
“娘被伽兰人杀死的那一刻,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我不怕。您就让我跟着师父吧。”严昭看到了孩子里满眼的认真。
“无怜,是我对不起你,但凡我早点知道这件事情把你和你母亲接过来……”
“不,您不用自责,这不是您的错,出错的那个人还在宫里呢。”
“我知道了,看来怎么劝你也没用,你和他真的很像啊,不管是性格还是长相。”
“在我心里他早死了,您不必再说了,我只想跟着师父。”
严昭无奈的点点头,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严无怜起身,对着严昭拜了拜,然后离开了屋子。
萧上烟这边已经开始准备收拾行李了,叠着衣服呢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严无怜过来求自己带他走。
“说什么也没用,我不会带你走的。”萧上烟声音十分冷淡。
身后人没有出声,萧上烟也不管他,自顾自的整理东西。
“师父是嫌我吗。觉得我没用,排不上用场吗?”严无怜接着追问他:“您之前跟我爹说过的,你说我…”
萧上烟冷冷地打断他:“对,我说了,是又怎样。你才跟着我多久就想舞刀弄枪了?”
“所以您早就想把我丢下了吗。”
“你如果这么想,我也不否认。”萧上烟一次头也没转过,接着刚才的话说:“你想死别拖累我,到时候你死战场上我可就难逃死罪了。”
“怎么可能,我刚和爹说了……”严无怜急忙回答。
可还没说完就被萧上烟的话打断了:“皇上可不会由着他的子嗣因为我而死。哪怕你不是正统来的,可你身上毕竟流着他的血。”
“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到你的平安扣我就知道了。”萧上烟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瞒不住我。”
严无怜这下彻底没话说了。
“三日之后我就启程回边疆。如果还能活着回来,你若愿意,我可以接着教你,咱俩还是师徒。”
“师父永远是我师父……”
“认我还是师父,那就在严昭身边乖乖的,不管怎么说他至少不会让你受到危险。”
“师父……”
他不明白,明明自己照顾严无怜不经心,只是提供吃食住行,再教他几个本领,小孩就离不开他了,像一条小狗一样跟在身后缠着自己。
“好好地待着,听话。”萧上烟摸摸他的脸,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温柔对待严无怜:“好孩子。”
严无怜眼眶都有些红:“您回来还要我吗?”
萧上烟听见这句话微微一愣,逐渐露出笑容,蹲下身轻声细语地说道:“怎么不要你呀,你就是让人拐卖了,为师都能从山沟里给你捡回来。”
小孩子低着头看不清脸色,但萧上烟猜得出来严无怜委屈极了,只得细声安慰:“别哭,过几个月师父就回来了。到时候教你用剑,你一定要听你皇叔的话。”
“过段时间我会让人提前把你的生辰礼送过来,严昭应该会给你找新老师,之后好好练武读书。”萧上烟拍拍他的肩膀:“真的不能带你去。”
严无怜吸吸鼻子说道:“我真的很想去。”
“不行。”萧上烟假笑着的脸终究是绷不住了。
三日后寅时,萧上烟亲手抱着那托人打造的上好玄武剑进了王府,用丝绸包着放到了严无怜枕边,那剑是特殊打铸的,极轻,剑柄上面雕着金龙盘柱,威严无比。萧上烟当初托人刻时,想要这把佩剑能时刻提醒着严无怜的命运难逃万里皇城,望他保佑自己。和玄武剑一同被包进丝绸的是一张萧上烟写给徒弟的纸条,字不是很好,但也能看出大概形状和其中含着的浓浓情谊: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还没走出门,萧上烟就听见严无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现在就走吗?”
“卯时启程,睡吧,我不会不告而别的。”
“不,我这就起…”
萧上烟没再管他,自顾自地回了房,接着收拾行李。由着严无怜跟在自己身后。
吃朝食的时候,严昭在一旁讲着玉溪花楼内的趣事,引得萧上烟频频投去目光,连今天新做的菜都不怎么看。严无怜安静地听着严昭像说书人一般的表演,师徒俩各怀心事都格外安静,严昭讲不下去,放下筷子叹了口气:“你们两个怎么了?”
无人应答。严昭一边起身一边唠叨着:“一个两个都让人操心坏了,都任性,没有道理的。”
说罢,他走出门外,还不忘说那师徒两句:“拼个你死我活算了,像仇人一样。不管你俩了。”
严昭早已走远,萧上烟才开口:“你在哪里都好,就是不能跟我走。”
“师父,我不想跟…皇叔走。”严无怜闷声说道:“我不想回去,那里哪都不好。”
“有吃有喝,锦衣玉食供着你,什么不行?你知道之前有多少人被抓去西北,你还想主动去那,你想让你亲爹杀了我是不是?”
“那我…您把我带去,我在军帐里练武,练到您同意我也能保家卫国。”
萧上烟蹙着眉缓缓开口,语气不容置疑:“不准。”
最后的时光特别短暂,萧上烟觉得好似自己坐在院中,那天上的太阳不一会儿就落下山。他想自己的命是从西北的黄沙里发芽成藤的,所谓宿命,都是有神灵在指着他心向大漠,迎州再美也不是家。
临走时还是白辅帮忙置办的车马,严昭帮他搬了些衣服,叮嘱几句,惟有严无怜坐在王府高高的门槛上,看着众人忙活,待一切都置办好,他转身进了府内。
马车渐行渐远,严昭扭头环顾了几圈,看了看对萧上烟依依不舍的白掌事:“无怜,没有送别吗?”
“这…方才世子在搬东西时,貌似已经回去,没有来送别。”
“气性真大。”严昭摇摇头:“回去吧。”
严无怜此刻躺在彼时他曾躺过的地方,萧上烟的温度早已散去,他却紧紧抱着被褥,眼泪悉数落在上面。
萧上烟刚准备骑上马启程回营,就听见后面有人在喊自己。扭头一看,是言宿、衔月和柳相渡三人匆忙赶来。
“诶呀,每次我们都晚那么一点点,将军大人还请不要介意。我听王爷说您要回边疆,特意喊了衔月和相渡来送您一程。”言宿依旧是老样子,带着那副对待生意的笑脸。萧上烟说不上喜欢,但毕竟帮过严昭,看在他的面子上勉强接受了这个师兄认识的新朋友。
萧上烟点了点头。
“萧将军可要注意安全啊,等您凯旋,小女子留个包场,给您表演几首。”衔月的笑容还是如此耀眼。
“诶诶诶,那我也要看,万一衔月阿妹唱完没人保护可怎么整。”柳相渡急忙插嘴,言宿看了看他,摇了摇头说:“你就算不来我也不会让衔月遇到这种事情的,你当我这个老板是白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