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好 第72章 压力

周锦悦思及此处，反握住陆裕川的手：“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陆裕川对上她的眼睛，知道她也想到了。

这并不难猜。

周锦悦只是因为和帝后亲近，所以没有往那方面去想，但上辈子阿滢都被送去和亲了，她怎么不能被送出去呢？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她已经离开书院，嫁给季承平为妇了，自然不在和亲的人员名单之上。

还有皇后娘娘，阿滢说皇后姨母最近经常和皇帝吵架，如果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自己呢？或者说，太子也想要打仗，说来说去是同一件事，所以皇后和皇上才会发生争吵。

那么就都解释得通了。

皇后因为担忧自己和太子的政治立场，所以才和皇帝吵架，但又不希望是阿滢，所以此时没有向任何人透漏过，就连之前陆家老太君的赐婚圣旨都没有请下来，想必是遭到了皇帝的阻拦。

陆裕川显然看到周锦悦的眼中浮现出的凝重，他心疼的把小姑娘揽入怀中：“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尽管有着上辈子的记忆，周锦悦还是有些惊惶。

上辈子是阿滢去和亲，这辈子会轮到自己么？

她把头埋入陆裕川的怀里：“我们应该早一点成亲的。”声音里已然有了哭腔。

陆裕川安抚的摸着她的头，轻声哄着。

周锦悦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哥哥，我们成亲吧？现在成亲也来得及，我们不需要赐婚，只要家里人同意就行了，我会说服家里人的。”

陆裕川也想先成亲。

可是方才被人提出来，皇帝拒绝了，若是无视他的意愿直接成亲，会不会惹恼这位帝王？

然而看着小姑娘泫然欲泣的脸，陆裕川心中发狠，这点子事情就算皇帝不悦，但也没有公然忤逆他，不至于丧命，值得一赌。

两人的眼里都有些跃跃欲试：“那我们和家里人说！”

陆裕川自然希望两人成亲，但其他人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他若是一不小心，死在战场上了呢？央央岂不是要当寡妇？毕竟他虽然读了很多兵书，但也只是纸上谈兵。

“如果......如果我们成亲了之后，我回不来，你就再嫁.....”

陆裕川的话还没说完，周锦悦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别瞎说，你会回来的。”对于这一点，周锦悦从未怀疑。

行吧。

陆裕川不再说话，毕竟他们能不能成亲，还不确定。

*

两人都和家里人提出要尽快定下亲事，两家人中，除了陆裕川的祖母以外，其他人都极力反对。

但好在家里人疼爱周锦悦，在周锦悦的死磨硬泡之下，还是同意了。

但周、陆两府都不是寂寂无名的小卒，两家纳吉下聘的动静不小，尽管两家人都没有刻意在外人面前提起，风声还是传到了宫中。

皇后及她的三个儿女是知道的，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都当做没有看见。只有白晟滢对后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嚷嚷着表姐的婚事不叫她知晓，又办得不体面等诸多抱怨，被皇后及太子严厉喝止了。

好说歹说，才让白晟滢安静下来。

白晟滢知道皇帝的意思之后，不可谓不震惊，但也明白了为何表姐要这么急着嫁人。虽心底有埋怨，但看着皇帝费心费力的给她和大公主找驸马，又不好说些什么，只是郁郁了许久。

皇帝那边就不一样了。

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脸色不太好看，第二日就把陆鸿参和周淮单独留下谈话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臣子嫁女，皇帝不说添妆，但也绝对不应该阻拦的。所以皇帝尽管不悦，却也么有表现出来愤怒，只是意味不明的听着两个臣子的阐述。

听陆鸿参和周淮的意思，是两个小辈自己提出来的，当然，主要还是周淮透漏出来的。

皇帝在那一瞬间是不太相信的，周锦悦一向是个守礼的孩子，怎么突然会自己掺和婚事？但事实就是这样，周淮在他面前跟透明的一样，有没有说谎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皇帝摆摆手，让他们回家了，只是通知陆鸿参，传召陆裕川立即进宫。

整整一下午，陆裕川不知和皇帝谈了一些什么，第二日，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

周锦悦是周淮回家之后才知道皇帝要传召陆裕川，还没来得及去问陆裕川皇帝和他说了什么，圣旨就下来了。

不知情的周家人都很开心，只有周淮察觉有异，更别提，皇帝让两孩子完婚后就让他也跟着一起去战场。

他毕竟和皇帝相识了那么多年，不说能准确揣测皇帝的心意。但皇帝高不高兴，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不过他也没有人可以商量，毕竟他的妻子和老娘都不是很相信他的智商，尽管知道他能感受到皇帝的情绪不对劲，但依着目前的情况，这个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一个女儿家，偷摸着成亲和有圣旨赐婚，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更别提皇上和中宫都送上了极其丰厚的添妆，这对一个臣子之女来说，已经是顶了天的荣耀了。

京中风向也变了不少，一向对周家那不冷不热的态度，一瞬间大转变，周家一时间又成为各府的座上宾。一时间先去对两府那些不好的传言一下子就被压过去了，再也无人提及他们是因为什么定的亲、这门亲事定的有多么的不光彩。

周家人舍不得让周锦悦这么早嫁人，她不过十六岁，离及笄礼节才过去没多久，再加上如今的陆裕川一事无成，甚至将来可能有战死沙场的危险，但实在拗不过周锦悦，在加上圣旨已下，心中再多不舍，也只能欢欢喜喜的筹备起婚事来。

周家其他人尚且如此，周锦妍那个脾气更是把周锦妍好生骂了一通，完全忘记了周锦悦是姐姐，每天下学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周锦悦的清辉苑数落她。

因着周锦悦理亏，纵然再想震一震姐姐的威风，也没法子强硬起来，憋屈的很，只能悻悻的一边绣花，一边听周锦妍的唠叨。

好说歹说，总归是到了成亲的前一夜。

直至此时，周锦悦和陆裕川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对于两家人来说，一个月的时间着实太仓促了，但陆裕川似乎急着上战场，赐婚旨意也明明白白的写着成亲的日期，谁也不敢怠慢。

陆裕川一边欣喜于终于就要把心爱的女子娶回家了，他的央央不会在面临去和亲的窘境，一边又对于未来的事情倍感压力。

陆裕川在皇帝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一定会把突厥人赶回老家，但其实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他在遇到周锦悦之前，是个实打实的混子。

唯一值得夸赞的就是他每日练武，但那又怎么样呢？陆裕川这一个来月没有见过周锦悦，但是却见过他的岳父很多次。

他知道周淮到时候会和他一起去，算是他的老师。

因着对周淮的刻板印象，他想象不出来这样一个人是如何能在军事上有天赋的。但大家都说周淮擅长打仗，他好生学习就好。

他不畏惧战场，只是有压力，怕做不到自己的承诺，也怕......死在战场上，那样的话，他的央央又该怎么办呢？

他对于上战场之前就娶她一直是犹豫的。

“你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一道拘谨的中年男声从身后传来。

陆裕川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自他在猎场上提出要去军中，陆鸿参回来的时候又把他骂了一顿，包括他的大哥，也颇为不赞同，祖母更是哭成了泪人儿。

但话已出口，眼前的情势也容不得他反悔，只能歉意的安抚着老太太，再三保证自己一定没事。

至于陆鸿参，陆裕川素来不把他的话听在心里，这一次甚至没有强有力的反驳回去。还是陆鸿参自己意识到什么，慢慢消化了这个事实。

陆鸿参意识到，虽然儿子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府里，但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发过火，像是看不见他这个人一样。

这比儿子一直和他呛声还要可怕。

随着成婚的时间越来越近，陆鸿参在面对次子的时候也越来越安静，儿子就要成亲了，成亲之后，立刻就要奔赴战场。

他才十八岁，还那么小，就要奔赴凶险万分的战场了。

他们见面的时候总是吵架，几乎没有平和的时刻，但细细数来，他们甚至连吵架的时间都没有多少。儿子在很小的时间就自己搬出去住了，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每次回来都是吵，无尽的争吵。

以至于他甚至没有发觉，自己的儿子已经要成亲生子了。

孩子长大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甚至记不起来次子上一次朝他笑、喊他爹爹是什么时候。

脑海中只有儿子小时候模糊的记忆。

那个时候儿子还很小，长得可爱极了，比现在的修儿还要可爱，谁见了都要夸赞一句，小川儿还喜欢撒娇，每次背了什么功课总要来他这里求夸奖。

他当时是怎么回复的已经记不清了，似乎......他也很久没有夸赞过这个儿子了。

谁能想到呢？那样一个小不点，就那么长大了，要成亲了，要上战场了，连和他这个父亲商量一下都没有。

没有提前说，没有讨论，没有争辩，没有解释，也没有单独告知，甚至连一句争吵都没有。

见陆裕川没有想回答意思，陆鸿参只好没话找话：“你什么时候去边境？”

“成婚第四天。”皇帝是想让他第二天就走的，他争取到了第四天，怎么着也要陪她回门。

陆鸿参皱紧了眉头，常年的操劳让他的眉心起了很深的褶皱，他的样貌比他的实际年纪看起来要老上许多。

“这么着急？”

陆裕川“嗯”了一声。

不知道为何，陆裕川此时竟没有多余的心情对他冷嘲热讽，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办，这么多年，自己单方面的怨愤似乎毫无意义。

不得不说时间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自己和他竟然也能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