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喜可贺,周锦悦这段时间因为有人监视,她自己也有心,花了大把的时间把朝上这些复杂的关系给捋清楚了。
周锦悦上辈子嫁人之后,先是替季承平操劳家事,后来一直被囚禁,从未有机会接触这些事情。但这一世因着白晟宁这个大敌,不得不把这些东西弄清楚。
她对这些事情并不算特别敏锐,但只要一个人不蠢,整日里埋头研究,也是能弄懂一些的。
此时,周锦悦竟然也能了解到白晟宁的一些目的了。
裴文东被郭阳如此不客气的质问呵斥,面上便有些不大好看了。他也不想得罪孟阁老和郭阳,但想起那日得知的消息,裴文东看了看四皇子,不论是因为答应了四皇子还是为了日后的荣华富贵,今日的事,必须要让穆佑临再无翻身之地。
他看向郭阳:“下官只是依照我大乾律例把这件事的不妥之处指出来,郭大人何必如此恼怒?是非曲直,自有皇上裁决。”
郭阳的脾气火爆,刚刚被污蔑一时情急才会在皇上面前失礼,眼下被裴文东这么一说,也感到有些不妥,便想明毅帝告罪:“皇上,方才是微臣失态了。但臣绝对没有徇私,今日之前,微臣并不知晓穆公子和孟阁老的关系,还望陛下明察!”
孟阁老也起身,咳嗽了几声,也禀报道:“皇上,穆佑临的母亲,的确是当初老臣过继给秦家的长女。但自从秦家出事之后,她便失去了踪迹,老臣也让人寻过,一直杳无踪迹。还是在殿试的那日才知道穆公子的身份,和郭大人更是没有关系。”
裴文东语气逼人:“无关?孟阁老,此时说无关,怕是不好评断吧?”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孟阁老是穆佑临的外公,而孟阁老既然在殿试那日就知道穆公子的身份,到今天之前却从未和人提起过?难道不是心里有鬼?”
“孟阁老既然能验证身份,说不得早早的便知道秦氏的身份。看亲女如今生活困苦,孟阁老却因往年旧事不得相帮,便想给外孙谋一个前程,所以故意隐而不发,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起来也是人之常情。
因着穆佑临搬去官舍的事情,大家大概都知道他家中潦倒,想来秦氏也过得不怎么样。毕竟是亲生女儿,孟阁老想让女儿的后半生有个依靠,一个优秀的儿子自然比什么都强。
况且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穆佑临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在殿试那日便得了皇帝和考官的夸赞,也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孟阁老令郭阳在会试上略微放点水,也不会被发现的。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状元、探花和榜眼之间的差距,其实界限并不那么分明的。会元和第一、第二名也是一样的。
若是考官或者阅卷人有私心,稍微偏向一点,那么便足以影响名次。毕竟每个人的看法不同,评卷也不像武举,是会带有一点主观的偏好的。不然为什么每次考试,都有学生会费心打探主考官的风格呢?有的主考官喜好务实,有的喜好辞藻华丽,每个人各不相同。
只有身为主考官的郭阳在相同水平的几份卷子稍微偏向穆佑临,那名次就会有改变。而对于郭阳来说,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事,穆佑临本就有才学,主观上偏好他的文章也实在正常,根本算不得作弊。
但其中差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同样的,如今裴文东非要揪着这件事不放,郭阳和穆佑临也很难自证清白。
孟阁老没法证明自己是在任命郭阳为主考官之后知道秦氏的身份,郭阳和穆佑临也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郭阳朝裴文东怒目:“既然是你要检举的,你自己不想办法证明,却要我们想办法证明自己根本没有做过的事情,不合理吧?”
谁提出,谁举证才是最合理的。
裴文东道:“下官有证据证明孟阁老和秦氏的关系,孟阁老刚刚也是亲自承认了的。至于其他的,微臣只是根据大乾律法提出质疑。”
根据大乾律法,孟阁老和郭阳就是要避嫌的,而没有避嫌下的成绩,也是应当作废的。
众人心底暗道,穆状元和郭阳今日恐怕是赢不了这一局了。今日过后,两人的名声势必会受到影响。
即便今日穆佑临还是状元,他日后在仕途上也必然要带着这个无法说清的污点。至于郭阳,若是今日确定,他的晋升无缘不说,便是以后在仕途上也难以再有更大的建树了。
孟阁老又咳嗽了几声,喉咙里似乎含着口浓痰,有些沙哑:“裴大人说错了,秦氏如今已经不是戴罪之人,当初处罚的年限早已经过去了,老臣要接济,直接给银子也可以,并没有不得相帮一说。”他抬起松弛的眼皮:“至于有没有和人提过,应当和裴大人无关?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事了,老臣是半截入土的人了,这种事情,难道要宣扬得满城皆知?”
皇帝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几人,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这个裴文东,是被他的哪个儿子拉出来当枪使的?
拿出的证据只能证明穆佑临和孟阁老的关系,却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新科状元作弊。
明毅帝瞥向几个看戏的儿子,问道:“你们几个怎么看?”
几位皇子陡然一怔,随即反应便很快了。
二皇子是最不羁的那一个,当下便道:“这事简单,按照我朝律例来办便好了。若是这位穆状元真的是孟阁老的外孙,他这个任命郭大人为主考官的行为便有待考证,便是没有作弊,没有避嫌,也应当作废了。”他想纳孟阁老的孙女为侧妃,居然被拒绝了?既然如此,他外孙今日的事情,就当收个利息好了。
明毅帝在心里叹气,他的第二子,眼里心里装得怕都是美人。
大皇子道:“此举是不是太武断了些?若是穆状元在考试的时候对这些陈年旧事一无所知,岂不可惜?依儿臣看,不若让几位德高望重的先生现场出题,当场考较一下穆公子的水平即可。”
周锦悦摇摇头。
大皇子看似是在帮穆佑临说话,但若是真的这样做了,岂不是说明穆佑临在考试中的成绩是不作数的,所以才要当场再来一次,这样岂非间接承认了穆佑临舞弊、孟阁老和郭阳徇私吗?
四皇子微微一笑:“儿臣觉得,此事很难论断,但我大乾正是缺人之际,略有一二不足之处,也是可以酌情处理的。”意思便是就这么算了。
看样子似乎是认可了穆佑临的成绩,可这样论断,穆佑临和郭阳就永远也解释不清了。最重要的是,郭阳也不能晋升了。
明毅帝又看向底下的大臣:“诸位爱卿的意思呢?”
陆鸿参表示,此子之前拜访过他,他应当避嫌,不予评论。他若是开口,怕是有人会攻讦他故意偏袒穆佑临了。
于是杨次辅便道:“皇上,微臣以为,还是应当问问穆公子有什么要说的。”
此言一出,众人这才发现,这件事的主人公从头到尾还没说过话呢。他们一伙人在这里争论得如火如荼,当事人却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当下都往那个才穿上崭新朝服的年轻人看去。
郭阳冷笑道:“裴大人好生威风,把这新科状元吓得的不敢说话了。”这话便是再说裴文东刚才在大殿咄咄逼人、欺负新人了。
明毅帝也看了一眼穆佑临,似乎是才发现穆佑临一直没开口。但究竟是真的没有注意到,还是考验他,就不知道了。
“穆佑临,你可有什么话要说?”明毅帝问道。
穆佑临这才站起身来,走到了大殿中央。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发现这个年轻人模样出挑,身姿挺拔如翠竹。现在这样的场合,他这么小的年纪,居然也没有着急忙慌的反驳,这等气度被不少大人看在眼里。
眼前这个年轻人,若是能过了这一关,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穆佑临道:“对于裴大人说的,除去孟阁老和我母亲认亲的时间不同以外,均为事实。”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吃了一惊。
这个人,算是认了吗?
郭阳虽是个文人,却是个暴脾气:“你小子怎么回事,你都不知道反驳一声吗?”他自然愤怒,好端端被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去了,事情的主人公却还一片淡定的认了?
穆佑临朝明毅帝和郭阳行了一礼,才道:“郭大人,这件事根本没有办法澄清,因为我们无法证明自己没有做过一件事,更拿不出证据来。认亲的时间同样也没有办法证明,阅卷之时,郭大人你也的确是主考官。这件事情,不是我说有或者没有就能说得清的,便是说得清,也会有人觉得他没有说真话。”
的确如此。
裴文东的唇角勾了勾,他也是因为这件事没有办法解释清楚,才敢说出来的。虽然会得罪人,但是比起清远侯府的爵位,这些都不算什么。
但紧接着穆佑临道:“我虽无法解释清楚,但是却知道裴大人为何会在大殿上如此咄咄逼人的检举这件事。”
为何?
众人也疑惑,这个裴文东是个小角色,平日里虽然不说极会做人,但也绝对不会轻易得罪人。他今日究竟是发了什么疯,这般死咬着不放。
按照裴文东平日里的作风,若是知道了,隐下不报也就是了,还能做个顺水人情,本来这件事和他就没有什么关系,何苦在大殿之上得罪两位有实权的重臣呢?
难道是这位穆状元和他之前有过什么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