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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旧雪 第91章 求助有门

作者:似鸦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4-08-04 23:19:38 来源:文学城

盛夏的雨,转瞬即逝。

干燥的泥地才刚被打湿浅浅的一层,那片乌云便换了张脸,慢悠悠地飘远了。

陆秦弓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声惊醒的。月光皎白,铜鉴中的冰已化了大半,还有零星几块飘浮在冰水上,仿佛失了方向的舟。他撇了眼漏钟,隐约看见才刚过五更。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侯爷,江教官有要事求见,小的已经将他请到书房了。”是阿照的声音。

陆秦弓自床上坐起,心底闪过一丝疑惑,他扬声道:“打盆水进来。”

阿照连忙吩咐下去,却听陆秦弓又道:“让江大业进来回话。”

不多时,阿照领着江大业进来,这时陆秦弓已洗漱完毕,正在束发。他披着件远山紫绣云纹的深衣,昏暗的烛光下,那张转折分明的脸依旧熠熠生辉,英俊得像下凡的神祗。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却见江大业一额头的汗,风尘仆仆,神色焦急。陆秦弓倒了杯微凉的茶水递过去,“你不是在卫所吗?出什么事了?”

江大业忙接过,来不及道谢,仰头一口饮尽,只听他急道:“侯爷,属下原本是在卫所,昨个夜里,属下那婆娘找了过来,说、说赵姑娘失踪了……”

“你说什么!”陆秦弓转过身准备换上朝服,闻得此言,猛地一回头,平静的面容闪过一丝慌乱。

江大业一字一句道:“赵姑娘已经失踪七日了。”

陆秦弓没说话,他伫立在原地,高大的身影将他身后的烛光都遮了大半,以至于江大业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为何现在才来禀报!”陆秦弓沉声道,不等江大业回答,他轻轻推开阿照拿着朝服的双手,大步流星走到他面前,面上依旧没多余的表情,那双眼睛却黑沉沉的,里头是浓得化不开担忧与阴鸷。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

他命令道,抓过阿照手里的朝服换上,又命他遣人去喊卫聪。

江大业一五一十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昨日戌时,他原要歇下,忽听底下人来报,王氏找了过来,说家中出了急事,让他即刻出来相见。大晚上的,江大业知道王氏不会无缘无故抛下狗儿一个人跑到城郊的卫所找他,定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忙去见了王氏。

“属下那婆娘说,忍冬姑娘有孕身子不适,七日前,银溪庄的管事遣了马车来接赵姑娘过去为忍冬安胎。可……可是昨晚,忍冬入了城,一问才知,她根本未有喜,赵姑娘更不在银溪庄。”

江大业说得笼统,可他每说一句话,陆秦弓的心便跟着沉下一分。凭着敏锐的直觉,他几乎是断定她被人劫持了,而对方定是有备而来。

七天了,人海茫茫……

陆秦弓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头涌上来的慌乱,越是这个时候,他越不能自乱阵脚。

竟敢动他的人!如果清焰不能毫发无损地回来,他必要将那人挫骨扬灰!

卫聪这时也赶到了,同行的还有贺永与雷炎。陆秦弓即刻带着他们几个赶到了昭园。

空无一人的街道,只余如疾风骤雨般的马蹄声。几人才刚勒马,大门便从里推开了。王氏与昭园的一众望眼欲穿,见了陆秦弓,愁肠百结的面上露岀了一丝喜色。

陆秦弓几步便跨进院子里,他环顾四周,也不啰嗦,开门见山:“你们说她是被人派了马车接走的,当时可有见着是何人驾车?”

一句话问得在场几人面面相觑,陆秦弓见状拧起浓眉,“莫非你们压根没见着那人?!”

“禀侯爷,我们几个回来时,只看见桌上有一篮菌子,还有姑娘所留的书信一封,她屋里还少了几件平日里常穿的衣裳,所以,我们就真的以为姑娘是去了银溪庄。”慕春红着眼眶上前道,声音里混着浓重的鼻音。

“书信呢?”陆秦弓道。

慕春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字条递过去,陆秦弓展开细细看了一遍。

上面的字迹确是清焰的,只道忽闻忍冬有孕,身上不适,她十分担忧,得随何丰赶往银溪庄探望,过几日方回,还道事出匆忙,让慕春明儿一早去医馆告知一声。

目光停在这薄薄一张纸上,陆秦弓陷入了沉思。

这一纸书信乍看并无任何不妥,一手柔美清丽的簪花小楷,却太过工整严谨,仿佛每落一笔都细细斟酌,慎之又慎,根本不像一个心急如焚之人所写。

有人仿了清焰的笔迹!

凭着直觉,陆秦弓几乎可以断定,有人溜进昭园再留下这一纸书信,目的是为了迷惑众人,让他们自以为,清焰的确是去了银溪庄,从而让他们错过追踪的最佳时机。

“你们仅凭这漏洞百出的几个字便断定她去了银溪庄?”陆秦弓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双眸冷厉地扫过面前的几个人,觉得她们实在愚蠢。

慕春嚅嗫道:“这字迹怎么看都是姑娘的,且当日隔壁赖大娘也说,她老人家曾见过何丰,所以、所以……都怪奴婢粗心大意……”

慕春哽咽着跪下。她真怕清焰有个三长两短,可这已经是第七日了,她又生得貌美,就算人找了回来,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慕春越想越伤心,与忍冬几个抱成一团,若非卫聪劝阻,只怕哭声都要把屋顶给掀翻。

陆秦弓对几人的号啕充耳不闻,他看了眼卫聪,后者会意,径自翻过西边的墙跳进了隔壁赖大娘的院子。

老人家本来就觉少,这会子赖大娘早以穿戴齐整,正在厨房里烧热水,猛不丁跟前蹿出个高大威猛的年轻人,魂儿都差点飞到九霄云外。就着蒙蒙亮的天光,她认出了卫聪,待卫聪说明来意后,她是又惊又慌又担心,忙将手中的活计丢开,跟着去了昭园。

卫聪看向陆秦弓,对赖大娘道:“老人家,这位是镇北侯,您的话,是能否找到赵姑娘的关键,请您务必要将您当日的所见所闻一句不漏地说与侯爷知晓。”

赖大娘既认出了卫聪,那自然也能认出陆秦弓,况且他长相俊美气宇轩昂,简直让人过目难忘。此时听卫聪自报家门,赖大娘暗暗讶异,心道清焰真是攀上高枝了,瞧那年轻人的神色,看似镇定,可一张俊脸绷得跟弹棉花的弹弓似的,可见内心是多么地焦灼。

可急归急,礼不可废,赖大娘上前两步欲要行礼,却被陆秦弓抬手扶起。

“老人家,里面说话。”

陆秦弓率先进了屋里,大伙连忙跟上。赖大娘在陆秦弓的示意下坐定,这才细细回忆一遍七日前所发生的事。

“那日有人敲我家门,我当时还觉得奇怪,这大雨天的,不好好在屋里待着,跑到外面做甚?开门后才发现,那是一个自称何丰的年轻人,他说他是忍冬的夫婿的四哥,这趟是受何年所托,来接赵小娘子去银溪庄给忍冬安胎的。”

当时赖大娘没想太多,只道他敲错门了,隔壁才是清焰的住处,但此刻里头没人。那名自称何丰的男子便又回了车上。

“后来我见雨下大了,请他屋里坐,他说不用,说身上湿透了,别脏了我屋子,让给口热茶便行了。”

赖大娘说完,偷偷拿眼去瞧陆秦弓,却见他一双冷沉如深潭的眼眸正钉在自个身上,仿佛只要她嘴里吐出一句讹言,他便会抽出佩在腰间的长剑将她这副老骨头劈成碎渣。她忍不住打了寒颤,飞快地垂下眼睑。

很快,陆秦弓低沉的嗓音响起,听着还算和善:“您可有看清那男子的长相?”

赖大娘忙不迭点头:“看了看了!二十三四岁,模样挺俊,就是有些怪,高鼻深目的,倒像塞外那边的人多些,个子也挺高,听口音也有几分像上京人。他还送了我几把菌子,说是家里人去山里挖的,鲜美得很。”

赖大娘说到这,面上露出一丝窘态。

众人不禁失望,自大历与北凉停战后,多有外邦人入关做买卖,这种带有异域样貌的男子,上京城不说成千上万,百来个总有的,想要将其揪出,既费时又费力。

忍冬哭着上前道:“侯爷,且不说近半月庄里一直忙着,四哥压根未出过门,就算要接人,也合该公公来才是。四哥并未娶妻,孤男寡女,怎么说也于理不合。若不是我婆母惦念着姑娘爱吃菌子,早早上山采了些让我送来,只怕到现在我们都还蒙在鼓里。这一环扣一环的,侯爷,那人定是摸清了姑娘平日里的习惯,才能做到这般滴水不漏。可怜我家姑娘一介弱质……”

忍冬说着,豆大的泪珠自红肿的眼眶泊泊而下,一声哭号就要从喉间逸出,又被她咬唇咽了下去。

王氏忙宽慰道:“莫要哭了,这不是还有侯爷吗?你家姑娘定能逢凶化吉的。”

忍冬点点头,泪眼依旧罩着层化不开的愁雾:“我总觉得,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是啊,背后那人先是等芸姑不在昭园之时才去敲赖大娘家门,又是自报家门又是送菌子,因为她们几个,除了清焰,便只有忍冬与芸姑认识何家人,而这几人皆不在场。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先入为主,占据主导地位,如果不是忍冬回来,他们还要更久才会发现清焰根本未去银溪庄,而是被掳走了。

再看这封跟清焰的笔迹模一样的书信,可以想见,那人定是将清焰的过往与习性查了个一清二楚。陆秦弓已经能断定清焰的失踪绝非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

“会不会是哪一路盗匪绑了赵姑娘?”江大业道。

卫聪摇头:“你傻啊,若是盗匪,绑了肉票,总得通知家里人交赎金吧?可都这么多天了,也没见有消息递来。”

江大业:“大娘不是说了吗?那人疑似外邦人士,万一他们是瞧着赵姑娘生得与众不同,掳回去卖予权贵富商什么的……”

他越说越小声,忍冬几个听完倒抽一口凉气,登时六神无主。芸姑一头雾水,她拉着忍冬的手,眼里透着急切。忍冬只是摇头,眼泪又断线似的往下掉。

卫聪见状,白了江大业一眼,提高了声线:“胡说八道!哪个绑匪掳人之前又是送菌子又是仿写书信的?他要有这能耐,还会做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

众人一听,觉得也有道理,清焰生得极美,难免会有男子对她生出觊觎之心。可不是山上的匪头子,又会是谁呢?

江大业一拍脑门,“莫不是张牧那厮?他前几日不是被那顾娘子告上了衙门,被打得哭爹喊娘的,京兆尹还勒令他十日内归还顾娘子借他的八百两银子。我看哪,八成是他拿不出来,又看赵姑娘弱质纤纤,便生了歹念,雇了个人将她掳走,一旦生米煮成熟饭,赵姑娘便是掏空了家底也得帮他还债了。”

他越说越觉得事情便是他所想的那般,那张牧一看便是上过几年学堂的,仿写几个字对他来说不轻而易举?

“老子现在就去揍趴那孬种!”江大业撸起袖子,露出肌肉紧实的双臂,顾不上微跛的腿脚,大步流星往外走。

“你给回来!”王氏大喝一声,“别在这听风就是雨,且听听侯爷怎么说。”

江大业讪讪的,又折返回来,望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陆秦弓,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唉呀!瞧我这记性!”一直在一旁颦眉不言的赖大娘忽然拍掌道:“侯爷,那人是个左撇子,左手还断了根尾指!”

陆秦弓猛地抬头:“大娘,您可记真切了?”

“万万错不了。”赖大娘甚是笃定:“他接茶水时用的是左手,拉缰绳亦是。”

赖大娘不过一市井小民,八卦心重,见眼前的年轻人长相有异,又少了根指头,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哪知那人竟开口解释,说是儿时割麦不慎伤了手,因农忙疏忽了,到底是没留住。

王氏疑道:“一个左撇子割断了自个左手的小指,难道那镰刀还会拐弯不成?”

陆秦弓早已从赖大娘的话中抽丝剥茧,找到了慕后主使,他冷笑:“会拐弯的可不止镰刀。”

还有人心。

他命慕春拿来笔墨纸砚,笔墨挥洒之间,一张年轻男子的肖像呈现在大家面前。

陆秦弓将画像递给赖大娘,道:“您看看,这是不是那日冒充何丰的男子。”

赖大娘接过,细细端详,点头如捣蒜: “错不了,便是这人。”

那便好办了。

陆秦弓收起画像,漆黑的双眸闪过一抹狠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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