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似海 第8章 08

贺鲤觉得，她和周斯羽之间除了纹身这层微弱的联系之外，没有其他的关系。就好像现在，她的纹身一旦恢复之后，二人便再无交集，而她的生命里仿佛从未有这个人出现过。

早上，她照常清理完展池，将准备好的饲料喂给几只帝企鹅，便开始观察它们今日的状态并做记录。

周末的缘故，来海洋馆游玩的游客明显比平日里多少许多，因而周末都会有大学生和一些结对单位的员工来做志愿者，负责帮忙引导游客。

今日企鹅馆门口的志愿者是一位女孩子，卷翘的茶棕色长发编着几只小辫子，看模样最多二十出头。

她身上套着红色马甲戴着马克风，站在玻璃前同贺鲤微笑招手。贺鲤手上拿着纸笔，微微点头以示回应。

志愿者几乎每周都会轮换，贺鲤与他们也并无工作上的实质交集，因此对他们都没什么太多的印象。

打完招呼，两人各自投入各自的工作。

有许多家长趁着周末的时间带孩子来玩，顺便增长见识，几乎是海洋馆一开门就涌进了一大批人，让志愿者忙得焦头烂额。

而贺鲤一直到将近中午的时分之前才再次出现在展池内，完成午休前的另一次记录。

海洋馆的光线普遍较暗，而展馆内的光线则十分明亮。贺鲤站在靠后的位置，除了能看清外面有乌央乌央的一大片人之外，其他的就什么也看不清了。

因此她根本无法察觉到，在那块玻璃之后，有一双眼睛始终在注视着她。

“舅舅，你在看什么呢？”小女孩奶声奶气地问道，用手扯着牵住她的大人。

“看你舅妈。”

“舅妈，球球也要看舅妈，嘿嘿。”

“等会儿带你看，我们先去找零零。”

贺鲤将东西收拾完，从休息室出来，准备去食堂吃午饭。

走在展馆里的通道上，在昏暗的光线中，她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而凭她对他的印象，他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人。

她怀疑自己多半是认错了，向前走近了几步，试图确认对方的长相，而此刻他身前一个蹦蹦跳跳的小人影吸引了贺鲤的注意力。

小孩一把冲向刚才同她打招呼的志愿者，扑到她身上，向她索取拥抱。

小姑娘毫不抗拒，顺势蹲下身，将小孩子抱了起来，站起身后还颠了她两下，看那样子极为熟练，和这小孩也并不陌生。

贺鲤并不觉得奇怪，毕竟现在的年轻妈妈实在都很会保养，让人难以分辨她们的真实身份。

没想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向前走了几步，随后站定在这一大一小两人面前，同她们说起话来。三人举止亲昵，看上去像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那人大概是感受到了贺鲤注视的目光，转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

果然是周斯羽，她没认错。

一股怒意刹那间涌上心头，她脑海中除了觉得自己被骗，没了其他念头。

他明明暗示她自己没有女朋友，现在又算怎么回事儿？

还是说，他说没有女朋友是因为他已经有老婆了，而她却没有领会到那层意思？

到底是遗漏了哪一点，千头万绪，贺鲤一时之间也无法捋出来。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突然放弃了。

她何必要生气呢？她又以什么身份生气呢？

此时此刻，他们之间只是没有任何关联的陌生人而已。

她生闷气，除了伤身体，没有任何帮助，她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于是她睁开双眼，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抬腿离开。

还没走出两步，周斯羽就追了上来，而贺鲤并未因此放慢脚步，他只好出声喊她的名字，“贺鲤。”

这回她无法佯装没见到他，只好停住脚步，回头面对他。

她故作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你明明看到我了。”

“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我来玩儿，没想到你在这里工作。”

“哦，是啊。”

“一起吃午饭吧，我在餐厅订了位置。”

“不用了，我下午还要上班。”

“吃个便饭而已，不耽误时间。”

“我跟同事已经约好去食堂了。”

“食堂哪天都能吃。”

“是啊，你就跟我们一起吃吧。”

企鹅馆门口的志愿者姑娘抱着怀里的孩子走过来，帮着周斯羽一起邀请贺鲤，弄得她愈发尴尬，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真不用了，你们去吃吧。”

“舅妈，跟球球吃饭。”小孩儿突然开口，拿软乎乎的手指指向贺鲤，瓮声瓮气的。

“舅妈？”贺鲤满头雾水，和志愿者面面相觑，两人都对这个称呼摸不着头脑。

唯有周斯羽倒是坦然自若，揉了揉球球的脑袋，眼里看的却是站在他对面的人，“你看她都叫你舅妈了，能不能赏光一起吃顿饭？”

等坐在餐厅里，贺鲤的脑袋依旧有些发懵，还在对刚才那声“舅妈”耿耿于怀。

周斯羽点完菜，才正式介绍她们相互认识。

他指了指对面的小姑娘，“零零，我表妹，她是S大的学生，周末来这里做志愿者抵学分。”

他又转向儿童座椅上正陶醉于喝水的小孩，“球球，是我们表姐的孩子，今年刚上幼儿园。”

被点到名，球球乐了，一个劲地傻笑，张牙舞爪地跟“舅妈”挥手。

“她知道零零在海洋馆做志愿者，吵着要来玩，我表姐和表姐夫没时间，就把她委托给我了。我带她来玩，顺便请零零吃饭。”

听完这一长串解释，贺鲤算是理清楚了他们几人之间的关系。幸亏她刚才没乱说什么话，否则要是被他们知道了她是怎么想的，还不得笑话她。

“你不能光顾着介绍我们啊，我也想认识漂亮姐姐。”

零零的震惊程度不亚于贺鲤，毕竟她知道周斯羽身边一向美女众多，可除了尹子芹这样的革命战友以外，她还真没见过其他人。

他们俩的关系肯定比她想象中的更亲密。

“这位是贺鲤。”

“没了？”

“你还想听什么？”

“你们俩进展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见家长？”

“我之前去过他店里，算是……他的客人吧。”

这位零零也是个语出惊人的主，贺鲤赶忙补充，生怕周斯羽胡编乱造，在晚辈面前造成不良影响。

“那球球怎么会突然喊舅妈？好神奇。”

周斯羽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道：“可能是合她眼缘吧。”

零零自然知道他们中间有猫腻，但当着贺鲤的面说话不好太放肆，好歹还是得给她哥留点面子，只能秉持着看破不说破的原则保持缄默了。

周斯羽给球球点了份儿童套餐，她吃饭用不着人喂，也不用人催，一个人在专属座位上吃得美滋滋。

夹在他们一家人之间，贺鲤多少有些不自在，“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一起吃饭了？”

零零似乎是对这个嫂子感到很满意，始终满眼冒星星地撑着下巴看她，“才没有，我们巴不得有个人收拾周斯羽。”

“别没大没小。”

“你以大欺小的时候怎么不提这茬了？”

“幼稚。”

“切。”

原来刚才的其乐融融只是假象，贺鲤想。

“我说他怎么这么好心，愿意带球球出来玩，原来是为了来见你。”

“啊，不是……”她之前从来没跟周斯羽聊起过自己的工作，看他当时的反应，应该也是刚知道她在这里工作，只可惜零零对她所说的话充耳不闻。

“没事，不用解释。他一向重色轻妹，我习惯了。”零零卷着盘子中的意面，“不过我还真是头一回见他女朋友。”

“是吗？”

“是啊，虽然听起来像假的，但我可从来不说谎。所以球球喊你舅妈的时候吓了我一跳。”

“那你也太不禁吓了。”周斯羽愣是要在她们俩中间插一脚。

“周斯羽，我能不能好好跟贺鲤说会儿话？”

“不能。你没听球球叫她什么吗？怎么也该轮到我先跟她说话吧？”

“不会吧，连我跟她说话你都要吃醋?”

贺鲤正在喝柠檬水，听到这话呛了一口，周斯羽替她拍着后背，她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

零零将同情的目光投向她，“贺鲤，我发自内心真诚地为你祈福。你说他浑身上下也就长得好看这个优点，除此以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不然，我给你介绍其他帅哥，好不好？”

“哎哎哎，没见过你这么当面挖墙脚的。”周斯羽漫不经心地敲桌子。

“我今天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吃饱了赶紧回去做你的志愿者，别迟到了。”

零零看了眼时间，志愿者的下班时间比普通工作人员要早许多，因此午休的时间也比他们略微短一些。

“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你记得看好球球。”

“小小年纪，那么操心。”

她转头亲了亲球球肉嘟嘟的小脸颊，“球球宝贝，看好你舅舅和舅妈。”

“知道了，零零。”球球说完还挤眉弄眼地给了她一记飞吻。

零零临走时不忘跟周斯羽做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