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似海 第8章 08

周斯羽抽完烟在洗手间门口的走廊上逮到了贺鲤，她正徘徊着默默盘算回去的时机，没能分神注意到一旁的人影。

“喂。”还是他叫住了她，才不至于让两人擦肩而过，“你可真行。”

对上促狭的打量，她猝不及防。

“你就这么对我视而不见？话也不说，消息也不回，真成陌生人了。”

“不是……”她还没来得及想好用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只能摸着耳垂试图转移话题，“你怎么也在这儿？”

“当然是等你了。”他理直气壮。

“……”

“你不认识他们，都能看出两人之间的苗头，我留在那儿合适吗？”

“他们俩，什么故事啊？”大概是有求于人，不自觉就加了点撒娇的尾音。

“想听？”

贺鲤犹豫着该不该点头，毕竟打探别人的**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是俊男美女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勾得人心痒痒的。几番思想斗争之后，她还是放弃了高道德标准的自我约束，没原则地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有点难办啊。”他凑得近了些，而她身后就是泛着蓝光的墙壁，无处可去，“想听的话，是不是得拿出点诚意来？”

她爽快道：“要什么？”

周斯羽笑得明朗，从口袋里伸出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指向自己的左脸，“亲我一口，我就讲给你听。”

“……”

“不愿意亲脸的话，别的地方也行。”

他今日穿了件黑色卫衣，款式是宽松的连帽类型，淡淡的木质调香水格外温暖清新，如同看不见的藤蔓缠绕着将她紧紧包裹，要她鬼使神差地就顺着他眼神示意的方向看下去。

挺翘的鼻梁下长着一张薄唇，唇形漂亮，唇峰明显，不知是刚喝过水还是因为灯光的映照，看起来水润又粉嫩，分明就散发着诱人犯罪的气息。

“想亲吗？”嘴唇一张一合，灵巧的舌头舔上唇角，像是蛇吐着信子，虎视眈眈地觊觎着面前的猎物。

贺鲤目之所及除了他还是他，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肺里的空气，张开嘴才能勉强呼吸，小口小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周斯羽落空的右手抚上她的肩头，他清晰地记得那个位置，圆润的指尖隔着衣物摩挲着掩盖在布料之下的纹身，似是安抚，又像是挑逗。

他略微偏着头，阴影完全将她笼罩，而她不停地眨着眼，眼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像是被人下了咒一般定格在原地，无法将他推开。

“在那边吧？”

“不是，应该往这边走。”

走廊尽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群人叽叽喳喳的吵嚷声，贺鲤一个激灵把手搭在周斯羽的手臂上，整个人缩起来躲进了他怀里。

那群人喝得不少，走路的脚步都在有些虚浮，又或者是走廊光怪陆离，他们只顾着自己闲聊，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的存在。

周斯羽的余光瞄到他们从身后经过，低眉望着怀里受惊的小猫，笑着嘴角裂开了一条缝。

人群嬉闹着走进洗手间，脚步声逐渐远去，贺鲤幡然醒悟，闭着眼睛暗暗痛斥自己方才的行为，连头都没抬就一把推开对面的人，甩着袖子大步流星地跑远了，留下某人无辜地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回味着刚才的一切。

周斯羽的这根烟抽出了雪茄的滋味，贺鲤的洗手间暂停也比常规时间漫长许多。

等他们俩一前一后回来，尹子芹就匆忙急着离开了，李磷刚想起身追上去又被工作人员叫走，只得无奈望着远去的背影草草同剩下的人道别。

“人呢？”叶宁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还没等坐下，嘴上第一时间就关心着不见踪影的两人。

“走了。”

“哪种走？”

周斯羽不耐烦，“各回各家的那种。”

“啊？他们俩好不容易见一面，都不多呆一会儿。下次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再见面了……”

“当事人都没你伤心。”

“我这不是替他们俩惋惜嘛。”

他们俩像在打哑谜，贺鲤越听越觉得心头痒痒，叶琇莹也是同样地来劲，“到底有什么故事啊？听起来很精彩的样子。”

“这还真不好说。”叶宁并非存心糊弄她，谁叫李磷和尹子芹之间的事三言两语的根本说不清呢……

“不好说的话……”叶琇莹凑到他耳边低声呢喃着什么，贺鲤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原则，礼貌地转过去，眺望远方。

叶宁却一下子从原地蹦起来，向后撤了着身子，好让两人之间空出些距离，双手挡在面前来回摆动，频率快的出现了残影，“别别别，那不行。”

被他推开的人几乎是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好笑地翻了个白眼，拎起包拉着贺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会儿等会儿，我实在跑不动了。”走出1991，贺鲤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撒开她的手叫停。望向那张充满怒意的脸，她一头雾水，“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

“说出来都嫌丢人。”

叶琇莹观察四周正巧没有经过的人，凑到她耳边用最轻到快消失的声音复述刚才的话。

她听完脸上浮现的是一样的不可置信，“然后他就拒绝了你？”

“他那反应跟见了鬼似的，至于吗？”越想越不服气，叶琇莹借着街边车辆的后视镜照着自己的脸，“我的妆明明很完美。”

“你不化妆也是大美女，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那种。”

“所以他为什么会拒绝我？他审美有问题？”

“也许……他觉得驾驭不了你吧。”

人生第一次被拒绝，这口气叫叶琇莹难以下咽，接下的日子但凡有朋友约她出去玩都来者不拒，只为了忘了那天晚上的烦心事。

这日下午，她拉上贺鲤去体育馆看朋友的篮球比赛。比赛是街道举办的，相对小型，场地在室外，观众席的座位数量有限，于是两人比参赛选手还积极，早早就到了场，占了个绝佳的好位置。

已是深秋，纵有骄阳也算不上烈日，倒是吹上面庞的风有些刮得生疼。贺鲤拉高衣领试图捂住下半张脸，好让呼吸顺畅些。她对这些事情向来不是特别感兴趣，但叶琇莹想要她陪着，她理所当然就答应了下来，打发时间也好，放松心情也好，总好过闷在家里。

等两支球队的所有人热身完和裁判一同出现在球场时，叶琇莹热络地介绍着哪个是自己的朋友，还没等贺鲤分辨清楚号码牌，她已经“噌”地一下站起来，高声为他们欢呼打气了。

全场的目光旋即汇聚在了这一侧，贺鲤愈发无地自容地牢牢捂着脸，另一只手佯装遮阳挡住视线，恨不能挖个地洞钻下去。

好不容易到介绍裁判和双方参赛选手的时候，大家才分散了精力不再关注她们，只是在一堆陌生的名字中，贺鲤居然捕捉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名字。

她猛地一抬头时，叶琇莹的声音传来：“那个不是叶宁的老板吗？给你纹身的那个。”

“你怎么知道？”她分明记得自己没提起过与他们之间的渊源，毕竟那晚场面太过混轮，她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去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听叶宁说的。”

“哦。”

“算了不提了，说起这名字我就来气，我们还是认真看球吧。”

周斯羽所在的队伍跟叶琇莹的朋友刚好是对手，两支队伍的比分始终你追我赶，彼此紧咬不放。任何竞技体育项目，一旦你有了倾向，比赛便会异常紧张激烈，即便贺鲤除了了解基本的规则之外对此一窍不通，还是难免手心流汗，心跳加速。

第四节的末尾，比分依旧打平，最后的压哨三分才让周斯羽侥幸帮助队伍赢下了这场比赛。

贺鲤用手掌捂着嘴避免尖叫出声，毕竟叶琇莹支持的队伍惜败，心情肯定不好受。她不知道周斯羽有没有发现自己，混在观众里假装若无其事地给两支队伍一齐鼓掌，心里却由衷地为他一人高兴。

胜败乃兵家常事，叶琇莹虽然丧气，但也不至于为此不高兴。她的朋友走到场边跟她招呼，她便介绍他们跟贺鲤互相认识，几人寒暄了一番，叶琇莹提议，“看在你们输了的份上，待会儿我请你们吃饭。”

对方欣然承了她的美意，盛情邀请贺鲤，“一起去吧？”

“我就不去了。”

“对，她还有事，就我们几个吧。”叶琇莹笑得不怀好意，推着大汗淋漓地几人迈下座位席就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贺鲤毛骨悚然地坐在原地，发现周斯羽在浑然不觉间已经离开了。

来的时候是叶琇莹开车接她的，现在不讲义气地丢下她逍遥快活去了，她只能自食其力。时间尚早，她不紧不慢地从篮球场逛到体育馆门口，拿出手机准备打车，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聊天软件，进了和周斯羽的对话框。

本想说句“恭喜”，又或者找个合适的表情，翻来覆去也没有满意的，最后摇着头，什么也没发送。

正准备切换界面时，面前停下了一辆车，而她并没有在意，甚至向后退了半步，免得挡住别人的路。

见她没反应，车里的人探出半个身子，胳膊懒洋洋地搭在车窗上，大声吆喝，“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