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似海 第6章 06

这回补完色，贺鲤彻底长了记性，日夜都是小心再小心，终于没有再让伤口出什么岔子。

随着纹身的慢慢恢复，她心中难过的情愫似乎也随之慢慢愈合，生活和工作回到了按部就班的轨道上。

周五晚上，叶琇莹约她去酒吧小酌一杯。

算着时间，虽然距离她纹身还没满一个月，但也差不了几天，贺鲤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1991一如既往的火爆，外加今晚有乐队演出，全场更是座无虚席，好在她们提前订了位置才不至于跑空。

叶琇莹的上下班时间规律，等贺鲤姗姗来迟的时候，她已经在同一个年轻的陌生男子谈天说地了。不知她最后对对方说了什么，总之男人离开时眼神里是说不完的意犹未尽。

“怎么来这么晚啊？”还没到演出开始的时间，说话暂时不需要费嗓子。

“下班晚高峰，路上太堵了。”

“喝点儿什么？”

“威士忌吧。”

“服务员，两杯威士忌。”

叶琇莹隔着桌子，借着绚烂的灯光仔细观察贺鲤，打量的眼神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怎么了？”

“找找你的纹身。”

“在肩上。”

“难怪。给我看看。”贺鲤的衣服宽宽大大，扒拉两下就能清楚看见。

“手艺确实不错。”

“纹身感觉如何？疼不疼？”

说起来，纹身店最初还是叶琇莹介绍的，而她是从一个特别热衷纹身的好友那儿听来的。她一直对纹身特别感兴趣，奈何工作不允许，只好就此打消这个念头，但关于未知领域的那些事始终保持着好奇。

“疼，”哪怕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疼，“但忍忍也就过去了。”

“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快好了。上次睡觉的时候不小心被我抓坏了，后面还重新去补色来着，否则应该早就没事了吧。”

“喝酒不影响？”

“不影响。”来都来了，她才不想扫兴。

“行，今天我请客，就当给你庆功了。”

两人边喝边聊，时间转瞬即逝，趁叶琇莹去洗手间的间隙，贺鲤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看，许久不来也不知道现在都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这不看也就罢了，一看就在茫茫人海中发现了一颗熟悉的脑袋。这么毛茸茸让人想蹂躏的脑袋，可不就是周斯羽的吗？

他坐在另一侧深处的沙发上，和她隔着一整个舞池，翘着二郎腿，手臂随意搭在椅背上，一副极其懒散的样子，而坐在他身侧的显然就是他的那位跟屁虫。

贺鲤倒吸一口凉气，趁对方还未发现自己，立即就心虚地撤回了目光。她实在不想被他认出来，更不想跟他打招呼，那种场面光是想想都觉得尴尬到不知如何是好，把问题掐死在根源中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好在演出很快开始，全场的灯光由明转暗，齐刷刷地集中在了舞台上，其他的区域的视野就变得模糊起来。

贺鲤顺势换了座位，和叶琇莹并排坐着面朝舞台，顺便背对周斯羽。

“这支乐队是什么来头？”两人挨得更近了些，方便在嘈杂的环境听见说话。

“听说他们给很多知名歌手的演唱会做过伴奏。”

“这么厉害？”

“这段时间XXX来S市开巡演，乐队就是他们。”

“那他们还能见缝插针地来这儿演出？”

“估计这间酒吧的老板来头不小。”

“那我们今晚还真是赚到了。”

来1991玩的大部分还是为了喝酒消遣，现场演出充其量是锦上添花，算不上什么噱头。平日里每晚也都有人在此驻唱，没人会特别在意这晚的嘉宾到底是不是换了人。

但这并不妨碍有少数人就是奔着这支乐队来的。

人群中一眼便能看见站在前排的几个年轻女孩子手中举着横幅，虽然看不清上面具体写的是什么内容，画着的又是什么图案，但从她们的反应不难看出她们的身份是乐迷。

贺鲤倒是羡慕这些人的热情，如果能有一个人，一件事让她付出如此多的热情，她一定甘之如饴。

演出的上半场暂时告一段落，现场的光线又恢复了最初的清朗。守在舞台下的那几个女生小步慢跑地赶到舞台侧边，难掩激动之情地等着乐队下台，好问他们索要签名。

他们下台的方向刚好在贺鲤坐的那一侧，因而她看得很清楚。

几人兴高采烈，毫不吝啬地抒发着自己对他们的喜爱之情，而乐队的成员也热情回应，签名合照一样不落。

唯一有些不同的是那位鼓手。

他刚才在台上挥汗如雨热情洋溢的模样，当真将音乐的感染力具象化，连她一个门外汉都能从中感知到快乐与热爱，而此时此刻和其他人合照时，冷酷的感觉却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一下子就从刚才的投入中抽离了出来。那几位乐迷应该是很了解这一点，唯独没与他过多攀谈。

往往是这种两极反转最能吸引人，贺鲤第一次见他就对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哪怕她一点儿都不了解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中场休息时，叶琇莹嘴上说着去补妆，实际不知又去哪儿花天酒地去了。反正贺鲤对此见怪不怪，一个人倒也乐得自在，要是被强拉去玩儿，她才会觉得别扭。

下半场的节目比上半场更为丰富，独自欣赏音乐，仿佛沉浸到了崭新的世界，更能理解音乐所传递出来的情绪。

演出接近尾声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打开手机一看，是叶琇莹发来的消息，问她要不要过去坐坐。

她捏着一根薯条，伸进蘸碟里蘸满番茄酱塞进嘴里，用纸巾擦完手正打着字，手机紧接着又振了起来。

消息并非来自同一个人，而她还没想好如何义正言辞地拒绝，留下编辑了一半的对话先退出了两人的聊天界面。

那个从未有过交流以至于她都忘了曾经还加过的这么一个人，突然带着红点出现在了列表顶端，言简意赅：【不是叫你别喝酒？】

早在贺鲤甫一进门时，周斯羽就已经发现她了。

今日她一如既往穿着休闲，和身边打扮性感成熟的女性风格迥异，然而两人看上去极为熟络。对方等了很久她才姗姗来迟，到了之后二话不说便要酒喝，像是早就把他的叮嘱忘到了九霄云外。

其实那时他就想给她发消息，可瞧见她看见他之后的反应像是刻意躲着他，他就难得大发慈悲地顺着她的意，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她形单影只，他不知怎么的就不想放过她了。

贺鲤没来由的手忙脚乱，不停朝嘴里喂着薯条，连番茄酱都顾不上沾了。

周斯羽既然这么说，就表示他看见她了，不仅如此还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要是她不回他的消息，多少显得小气；可要是回，又不知该回说些什么，毕竟她真没遵照他的嘱托忌口，狡辩起来未免有点儿心虚。

叶琇莹的消息成了她仅存的救命稻草，她灵机一动打开二人的聊天窗口，问了一句：【在哪儿？我去找你。】

索性换个地方逃避一下，等明天找个由头回复，这事就不了了之了，量他也说不了什么。

叶琇莹了解贺鲤的性子，不过是在旁人的建议下随口一问，没料到她破天荒地答应了，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着：【对面，最靠里的位置。】

贺鲤收到消息，没喝完的酒和没吃完的零食都不要了，二话不说就拿起两人的随身物品埋头小跑过去。

她边跑还不忘边用包挡着脸，凭借着昏暗的灯光摸索着最终找到了叶琇莹。此时她正背对而坐，贺鲤用手轻轻拍了拍她，她随即回过头拉着她的手大方地向对面的人介绍：“这是我朋友。”

贺鲤还没来得及放下东西，在暧昧又模糊的光线下感受到一股异样的凝视，回望过去，忽然就傻了眼。

那双漂亮的眸子此刻正噙着笑意，在黑暗里就如同猫的瞳孔，散发着亮晶晶的光彩。

微妙的情愫在空气中流动，叶宁坐在叶琇莹身侧，识相地往里挪了挪，好给贺鲤腾出位置，与此同时还不忘与她打招呼。

贺鲤没说话，皮笑肉不笑地挥着手坐下。周斯羽也没说话，照旧翘着长腿，微微点头权当是回应。

很快身边两人就聊得忘了她的存在，她又不好当着周斯羽的面玩手机，生怕刚才没回消息的事露馅，全程如坐针毡，只能盼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再快一些。

演出进入尾声，最后一曲演奏完毕，漫天彩带飘落下来，将氛围推向全新的**。贺鲤本想借着这个由头先行离开，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逼近，径直走向她对面的位置拎着裤腿就坐下，和周斯羽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你来得也太晚了吧，演出都结束了。”谈笑风生时，叶宁还不忘朝对方抱怨，话里话外充斥着不满。

“嫌我来得晚，那我走了。”尹子芹盯着一张臭脸，语气波澜不惊。

“能来就不错了。”周斯羽瞪他，对方委屈巴巴，也只能夹紧尾巴做人，“别听他的，消消气。”

这是贺鲤今晚听周斯羽说的第一句话。

他拿起酒桌上的空杯子夹了块冰进去，斟上小半杯递到尹子芹手里，她深吸一口气，想说什么似的，最终又没开口，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重重地砸在了桌面上。

喝完之后，情绪大抵是找到了出口，正想宣泄一番，偶然发觉贺鲤坐在对面，也顾不得发脾气，转而一脸八卦地看向身边的人。

他神色坦然地看了回去，眼神里是警告，是制止，明显要让她收起泛滥的好奇心，别惹是生非。她只得乖乖收敛起打探的目光，不再盯着贺鲤看，继续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毫无节制。

相反，贺鲤倒是盯着她发起了呆，觥筹交错之间，她陡然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他们时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