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青玉翻了个身,将被子扯了过来,往日在乡野时,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睡,无人约束,无人管教,自然比不得京中贵女的端庄娴静。
幸好,郭尚书早早派了人来教导她,只是这睡觉的习惯难改,便由她去了。
沈望舒睁开眼睛,喜烛已经燃尽,屋子里黑乎乎一片,他侧目看向身侧的女子,默默叹了口气,两个被绑在一起的人,就这么说了短短几句话。
虽已入春,但屋子里还燃着银炭,倒也没有那么冷,沈望舒便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廖青玉再次醒过来时,时辰已经不早,身侧也没了人,她慌张间坐了起来,青棠听到里面的动静,赶紧推开门。
“青玉,青玉,你醒了。”
“他呢?”
“一大早就出去了。”
廖青玉揉了揉额头,昨夜有些匆忙,不是个说事的好时机,但有些事情必须要跟他说清楚:“过会儿我们去找他。”
廖青玉换好衣服,推开房门,青棠早就将这里打探清楚了。
她抬手接着屋檐下不断流下来的雨:“下雨了,拿把伞。”
“刚才还好好的,说下就下。”青棠有些嫌麻烦,不满的嘟囔道。
廖青玉到不觉得这雨厌烦,反倒是庆幸,有了这场雨,压在泥里的草木才能重见天日。
廖青玉一路经过几处花园,随还未开花,王府的花匠倒是收拾的不错,再过几个月想来必然又是一番景色。
雨越下越大,王府豪迈,但越走到里面却有些寥落,仿佛无人看管。
青棠手中抱着伞站在廖青玉身侧,忍不住说道:“偌大的王府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引着王妃。”
“怎么这儿看着竟也比不上尚书府?”
廖青玉站在侧扉的屋檐下静静等着,闻言转头说道:“慎言,我们等一会儿雨也无妨。”
“是。”青棠颇有些难受的小声嘟囔,“本就是瑜王府中的人无礼。”
“好歹也是王府,若是说错了话,行错了事,惹人不快,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廖青玉看着眼前的雨帘,平静说道。
青棠闻言抿了抿嘴:“知道了。”
雨滴如珠,落在脚下的穿石里,四溅的水渍落在了女子脚边的裙角,她低头看去往后稍退了两步,眉头微蹙,又抬起头望向厚厚的雨帘,面上发起了呆。
雨水浸湿了半边裙角,廖青玉算了算这雨下了该有一会儿了。
廖青玉正打算冒着雨回去,面前却有人来了。
隔着厚厚的雨帘,有人持着一把松青色的纸伞映入廖青玉的眼中,后面陆陆续续跟着两位小厮,几人一齐快步走了过来。
“雨天扰人,来的慢了些,望王妃担待。”
“无妨。”廖青玉将青棠往后拉了拉,示意她跟在后面别乱说话。
几人走到廖青玉的面前,身后的小厮将伞举到两人身旁,挡住了乱飘的雨丝。
“在下是王府中的管家宋见山,王妃久等了。”
宋管家腾出一只手,做出请的姿势:“王妃跟我来。”
廖青玉朝着宋管家微微点了点头,无视他若有若无的打量:“劳烦宋管家。”
廖青玉由宋管家引着,往东走去,穿过东跨院便是前庭,相比于侧扉的寥落这才看看窥见王府浑然的气派,四处花草虽不惹眼却不是俗物。
几人穿过回廊,廖青玉抬眼便看见摆在前庭两侧的松柏,雨水顺着翠绿的针叶滴落。
“到了,里面等着王妃的便是殿下。”
“多谢。”
廖青玉带着青棠走在前庭的板路上,行至庭前,她示意青棠在外面等着。
廖青玉慢悠悠走近,入眼便是男子侧坐在矮桌前动作轻缓,筛着茶沫,玉冠墨发,脸色染着病气却显贵气,虽已入春但还是披着花青短毛大氅。
几声轻咳,廖青玉回过神。
“王爷。”
沈望舒手中罗筛茶沫,随着轻咳将手微挡在唇前,耳边听到一声女音,沈望舒放下手中的东西看过去,微微一怔。
过了一会儿,沈望舒恍知失礼,连忙抬手示意。
“你坐吧。”
廖青玉看着沈望舒重新筛起了茶沫,便静静坐在一旁等着。
男子手指修长,指尖泛着粉,白玉一般的手背上沾了些乱跑的茶沫,格外显眼,廖青玉暗里打量着对面的人,玉鼻高挺,眼尾欣长,黑眸认真的看着手中的动作。
廖青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连忙收回了乱看的目光。
片刻之后,沈望舒将茶沫倒进了茶锅,才开口说道:“你还未用过早膳?”
清朗的声音传入廖青玉的耳中,她有些尴尬的回道:“今晨起的迟了。”
沈望舒转头看向外面的候着的宋管家:“去备份早膳。”
沈望舒正眼看着廖青玉,唇边带笑:“你是府中的王妃,若是有人慢待你,你可以自行处置。”
“多谢殿下。”
沈望舒黑眸极快的看见那一抹笑意,屋檐下躲雨的女子又多了几分生动。
他又轻咳几声,恍然笑道:“染了风寒失礼了。”
廖青玉此前听闻瑜王体弱,现在看来倒真的是一副病气缠身的模样,有些担忧道:“无妨,王爷应该保重身子。”
沈望舒手下一顿,轻点了点头。
早膳很快被呈了上来,廖青玉慢悠悠吃了几口,便让人撤了。
她看着沈望舒手中的动作,相敬如宾也是不错,若是这样日后脱身离去时,倒也轻松些。
沈望舒说完后,手中搅着茶汤,似是不经意间继续说道:“我有些新奇,陛下赐婚时,姑娘为何会应了这幢婚事?任谁都知道瑜王无前程可言。”
一声一声传入廖青玉耳中,她抬眼看向四周,不远处就是一处阁楼。
廖青玉闻言也不想胡诌,答道:“殿下说的只是别人眼中对殿下的看法,殿下如何并不会示于人前,京中除去太子,余四位皇子,淮王、瑜王、昌王,除还有一位年幼的平王对殿下暂无威胁,昌王乃是太子胞弟自然站在太子一脉,而这淮王对殿下可是虎视眈眈。”
“现今虽然已立太子不过是皇后母家势大,而淮王强势,京中朝中晓知淮王与太子如今势不两立,可唯独殿下独坐寒潭,不争不夺。在青玉看来一切都不过只是保全自身之策,两虎相争,若是靠的近了,无论是哪一方都必然会牵连殿下。”
“殿下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
沈望舒闻言注视着眼前的女子,英气的眉眼之间藏着锋利,与昨夜的伪装不同,不过这锋利下面又藏着什么呢?
“你说的不错。”
廖青玉温和的笑了笑,慢悠悠说道:“殿下还想听青玉谈一谈殿下如今的处境吗?”
沈望舒挑眉,手中的茶汤渐渐煮沸:“请便。”
“可明哲保身的久了,便会在朝臣心中渐渐失了一席之地,他们会敬重殿下,但久久看不到殿下的前程时只会等待观望。我想殿下这几日头疼京中两事,一是春闱,再者就是春猎。”
沈望舒耳边传来女子断断续续的清声,伴随着手下的茶锅煮的沸腾。
“可朝中鲜少有人支持殿下,如今只能隔岸观火般看着太子与淮王相争。”
“廖姑娘说这么多,不怕引起我的忌惮?”沈望舒抬眼看向廖青玉的明亮的黑瞳。
廖青玉反而说道:“殿下若是忌惮我,便不会让我这么顺利的入府了。”
沈望舒抬手就要拿起桌上的白瓷杯,廖青玉适时抬手拿起一个递给了他。
沈望舒触及廖青玉手上的冰凉,微微一怔。
茶锅中的茶汤煮的正好,沈望舒盛起一杯热茶递给廖青玉:“春寒料峭,饮些热茶。”
滚烫的杯子拿在手里,廖青玉才发觉自己的手有些凉意,许是在侧扉站的久了。
“多谢殿下。”
沈望舒暗里注视了廖青玉一会儿,主动说道:“听郭尚书说你前几日刚入京?”
“陛下赐婚的消息传到我手里后。”
“为何会这么着急呢?”
廖青玉一顿,斟酌了一会儿细细说道:“我需要一个安稳的靠山。”
“郭尚书不能帮你吗?”
“殿下天潢贵胄,若是再近一步便是万人之巅,郭尚书是臣做不了君,且我并不想牵连伯父,我想殿下也清楚,我的父亲是罪臣。”
沈望舒眉头一挑,胸中轻咳几声:“所以你就来牵连我了。”
廖青玉低头看了一眼这上好的白瓷杯,斟酌道:“我与殿下,相敬如宾。”
沈望舒忽的笑了出来,又给廖青玉添了一杯清茶。
“你倒是看的明白。”
廖青玉看向不远处的那座阁楼,位置高度恰好能望见东跨院的扉门,不出所料,片刻就能从阁楼走到这里,想来自她站在扉门下开始,瑜王就开始在高处俯视着她。
沈望舒瞥见廖青玉的动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喉咙轻动咽下去一口清茶,似有被发现的心虚后又淡然一笑。
沈望舒低下头想了想还是说道:“抱歉。”
廖青玉摇摇头,不在意道:“殿下不相信青玉实属常事。”
沈望舒将身上的大氅拉了拉,起身后咳了几声,廖青玉随着他也站了起来:“殿下不如移步屋内。”
廖青玉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沈望舒,若不是他早有此意,便不会今日将此事说了清楚,
“殿下,时辰差不多了,该用午膳了。”
宋管家站在外面说道。
两人离开前庭后,宋管家便引着两人:“殿下这几日染了风寒,我便命膳房做了些比往日更清淡的。”
宋管家忽然犹豫了一会儿,朝着沈望舒说道:“不知道今日做的王妃可还吃得惯。”
沈望舒闻言看了一眼宋管家:“现在去让膳房添。”
“是殿下。”
两人坐在桌前,侍女先是端上来一些清淡的菜,陆陆续续有传了几道菜。
沈望舒拿起筷子先吃了几口,廖青玉自顾自的夹起菜送到嘴里。
“府中的厨子手艺精湛,这菜做的不错。”
飘洒的雨丝渐渐停了,廖青玉透过窗户看过去,今日一见可见这位瑜王殿下是个好说话的,不过身处囹圄不辨真假,有些摸不清瑜王的性子到底如何。
青棠是青鱼的好朋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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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0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