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蜜缃若是说有什么是她努力了也做不到的,大约就是写出来的字了。
她在西厢房写了几天字,麟王殿下从一开始带着她的手写过一次后,就以为她能看得懂怎么写字,亲自给她写了一幅字让她自己临帖。
临了一天帖,酉时明玉泉来检查她的作业时,抖开那一叠纸,从上到下找不到一点足以面对授业老师的良心。
明玉泉拎着一叠纸在徐蜜缃眼前晃了晃:“你去京郊农户里瞅瞅村子里老奶奶发髻上的布,绣的花都比你这字精致。”
徐蜜缃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写的很认真。”
“嗯,很认真,那就更可怕了。”明玉泉姑且认同了这一个说辞,转而把纸拍在徐蜜缃的脑袋上,“看来本王不单要教你写字,还要让大夫给你看看有没有变聪明的药。”
熟悉的刻薄味。
徐蜜缃抿着唇垂眸滴溜溜转了一圈,小声提出:“上一次,殿下教我写字的时候,我好像学起来要好一点。”
明玉泉垂眸看了她一眼,轻哼了声转身就走:“多写十张,写不好就多练。”
徐蜜缃瘪起了嘴:“殿下不盯着我写字去哪里?”
明玉泉裹上裘衣离开的背影很是决绝:“去找大夫给你开方抓药,治脑子。”
她目送明玉泉离开,烦躁地想揉纸,犹豫片刻,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烦。”
比她更烦的是每天都要目睹她毫无长进字迹的明玉泉。
在经历了一天比一天没有进步的作业摧残,明玉泉自己写了几幅帖,甚至还又一次手把手教徐蜜缃写了一个字,认真拆分笔画教她,得到了毫无长进的字迹后,麟王殿下冷静地挽起袖子在桌边亲自研墨。
徐蜜缃在旁边亲眼目睹麟王殿下将镇纸磨出浆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大气没敢出,更是不敢吱声询问麟王殿下这一出到底是想恐吓她还是提前预演什么。
明玉泉磨了许久终于低头看了眼砚台时,手微微一顿,而后从容不迫地放下缺角的镇纸,将砚台里的浆液倒入茶碗中,又重新研墨,这一次研的墨没有错,同样倒入茶碗中。
“来,过来。”麟王殿下嘴角勾着一抹堪称和善的笑容,端着弥漫着书卷香味的茶碗朝徐蜜缃招了招手。
“本王思考过是不是你肚子里太缺墨水了才会如此,缺什么补什么,那些脚对你没用无妨,你多喝点墨水就好了。”
徐蜜缃哪里敢过去,麟王殿下嘴角带笑眼角低压,眉心汇聚煞气,一眼看去就是要扒了她一层皮,她傻了才过去。
但是……
徐蜜缃脚下磨磨唧唧还是一步一步蹭了过去。
行吧,她现在是傻子。
徐蜜缃看了眼坐在交椅上的麟王殿下,他手中的茶碗有些低,她犹豫了下,弯腰伸出嘴去咬茶碗边。
一只手抵着她的额头。
明玉泉难以置信地咬牙切齿:“你真喝?”
徐蜜缃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眼泪哗哗在眼眶里打转了。
她哽咽了下,抽抽搭搭地回答:“殿下让我喝,我就喝。”
明玉泉盯着她看了片刻,把自己看得恼火又头疼,绷着脸放下茶碗。
“本王头一次教人没分寸尺度拿捏不住,你自己也不会拒绝,再这么继续下去不是本王给你揍了就是你给本王气死,”明玉泉黑着脸起身,“在本王想出办法来之前,你自己写。”
徐蜜缃手戳装着墨水的茶碗,喃喃低语。
“怎么又搞砸了……”
独自一人写字也不过几天功夫,徐蜜缃今儿晨起来练字时发现西厢房外来了一群外人。是一群穿着僧袍手持木鱼的和尚。
徐蜜缃懂点礼貌,从游廊走过去时把手从暖筒里掏出来,客气地行了个礼。这两日雪停了,庭院中化雪过后反而更冷,阿彤和折柳将她打扮成毛绒团子,远远地过来不小心还会被人当成会走路的巨型毛绒兔。
和尚们明显知晓她是谁,远远地还了一礼,也不靠近,只在西厢房外的走廊驻足,各找各的位置坐下。
侍女打起厚厚的帘子,徐蜜缃走了进去脱下兔绒裘衣,搓着手回到她的刑罚受难地,带给她各种刑罚的男人往日都是比她要早上一刻钟抵达,在暖阁的卧榻倚着。唯独这几天不见人。
然而今天进了暖阁,徐蜜缃一眼就看见早先一步抵达的麟王殿下,他穿着一身青竹锦衣,难得规整的戴上玉冠,广袖垂着,整个人瞧着文质彬彬到几乎让她难以相认的模样。
“殿下,早。”
徐蜜缃晕乎乎地问候后,自己落座,桌上她昨日写的字不知被人翻看了多少遍,已经快要揉成一团。徐蜜缃心虚地把纸捋了捋,没敢去找罪魁祸首问话。
明玉泉这几日里头一次心平气和地回应了她。
“先写二十个字。”
明玉泉拿起他清晨阅读的书盖住自己的眼睛。
没有人盯着,徐蜜缃松了一口气。认认真真在纸上书写下一个又一个……鸡爪体。
过了半个时辰,徐蜜缃照例休息,顺便从座位上挪开步伐去请麟王殿下来审阅。
明玉泉早有准备,寒冬腊月给自己灌了一杯冷茶,确定能心平气和时才落座翻开徐蜜缃写的字。
他的表情在最短时间内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徐蜜缃察觉到一股来自麟王殿下的杀伐之气,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安静等待着又一轮的训话。
谁知等了片刻没有等待训话,反而是明玉泉手在桌上敲了敲。
西厢房外响起了整齐的诵经声。
和尚们一边敲木鱼一边诵经,徐蜜缃不敢置信地扭头盯着窗外,她仿佛都快闻到一股檀香味了。
“殿下您……何至于此?!”
徐蜜缃用尽自己的涵养,只小声蛐蛐了这么一句。
这还只是第一步,麟王殿下毫不动摇自己的决定,抬起手拍了拍。
“接下来教你写字的另有其人。比本王合适。”
徐蜜缃听到这话慌张地看向明玉泉,然而今天的麟王殿下根本没看她,不过片刻,侍女打起帘子,一个一身儒装的年轻学子抱着书缓步而进。
年轻消瘦,但腰背挺拔,面容清秀,气质清雅。
“学生见过麟王殿下。”
少年学子主动拱手与明玉泉行礼问候,而后站直了身体,转向徐蜜缃。
徐蜜缃根本没看见他,还盯着麟王殿下等着要一个答案。直到少年主动对她拱了拱手。
“徐姑娘,又见面了。”
徐蜜缃闻言扭头看去,陌生的少年学子,看她的眼神中却有两份含蓄的亲近。
她眨巴着眼:“薛陡莨?”
她见过的人少得可怜,能说又,算来算去也只有这位了。
“是我,姑娘还记得学生,深感荣幸。”薛陡莨露出了笑容,有些腼腆。
“殿下吩咐学生前来为姑娘启蒙教学写字,姑娘请执笔。”
薛陡莨三言两语温柔哄着徐蜜缃在桌前又一次落座。在外人的面前徐蜜缃不好意思使性子,只好认真写着字。
而本就是年轻学子的薛陡莨脾性是真好,哪怕目睹了徐蜜缃亲手写出来的丑字后,依旧能面不改色夸赞。
“徐姑娘坐姿端正,被教的极好。”
“徐姑娘握笔姿势恰到好处。”
“徐姑娘落笔轻重有序。”
“徐姑娘书写不疾不徐,性情平稳,如此极佳。”
徐蜜缃从开始展露写字上的天赋后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夸过,短时间内肉眼可见的明媚了许多,抬头看薛陡莨时,笑得也真诚了不少。
麟王殿下抱着手臂站在书架旁,冷眼看着他们。伴随着窗外传来的清心咒,他烦躁的轻啧了一声。
薛陡莨和麟王殿下的教授方式截然不同。他始终就坐在徐蜜缃的身侧,每一笔都会盯着却不出声,直到她写完之后先夸两句,再委婉的表达自己的看法。
徐徐又婉转,的确是很容易让人听得进去的老师。
只是徐蜜缃在书写的过程,总下意识抬头去寻找麟王殿下的位置。
按理说有了新的教授先生,明玉泉在西厢房就没有别的事了,他却并未走,在矮几那边坐着看书,时不时也会回头看一眼这边的教学情况。
两人的视线偶有交缠。
徐蜜缃心虚被抓包,蒲扇蒲扇眨巴着眼,明玉泉则理直气壮许多,嘴角勾着笑与徐蜜缃四目相对,坏心眼地提醒。
“薛举人,你学生眼珠子又瞟错地了。”
徐蜜缃大囧,慌慌张张收回视线,咬着笔杆坐端姿势。
薛陡莨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他也没问麟王殿下为何陪同在侧,只是想了想,放下书来。
“徐姑娘写的久定然胳膊酸疼,稍作休息也无妨。”
徐蜜缃得意地瞟了眼明玉泉,学着他的样子挑眉。
明玉泉笑意收敛,扭头看向窗外,敲了敲窗棱。
“念大声点!”
窗外清心咒的诵读再次加大音量。
一点用都没有。
麟王殿下手托着下巴,感觉到身侧有一股书墨味的毛茸茸钻了过来,一回眸,本该休息时间的徐蜜缃悄悄凑到了他衣袖旁落座,见他回眸立刻讨好地露出笑脸。
“我休息了,殿下。”
明玉泉懒洋洋看着她:“所以?”
“所以,”徐蜜缃紧张地舔了舔唇角,“可以陪殿下说说话吗?”
明玉泉扭头看向窗外一群光秃秃,笑意在眼底微微荡开,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随你。”
教孩子写作业哪有不疯的
镇纸磨出浆:某抖上的一个梗
充分说明你不干的有的是人干。你不夸妹妹是吧,别人夸了,你又不高兴了。
某人:妹妹好听话,喂什么都喝。
阿缃妹妹:懵懵懂懂
来哦,吃好喝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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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