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三婶带着大哥三姐出门相看。
年前做的腊肠已经吃完了,春水整日同文桂芬嚷嚷要她做腊肠。
正好这两天日头回暖,文桂芬便叫上几个小的一起做腊肠。
把三肥七瘦的猪肉切分肥瘦,肥肉切成丁块,在丁块里加入白糖抓匀;瘦肉剁碎倒入白酒、酱油、盐、白糖和胡椒粉红曲粉,揉捏均匀,最后把肥肉块加进来搅拌,腌制一上午。
下午腌制完成,将去了腥的羊肠衣套上通心竹筒,往竹筒里灌肉陷,若是灌得不严实可以用小勺、筷子戳严实来。
灌完一长串打结肠衣头尾,用麻绳捆紧分出几节腊肠,再用针在肠衣上戳几个洞排气,挂在阴凉处风干。
做完一切,春水起身伸了个懒腰。“咚咚咚”几声,有人在敲门,“眠春水姑娘在吗?”
春水挑眉,听声音并不熟悉,会是谁来找她?
打开门,一位男子笑吟吟递上来一封红帖:“眠姑娘好,我是崔府的小厮。我家小姐前些日子定了婚期,写下这帖子让我送来,告知您一声。”
“多谢。”春水接了帖子,从兜里翻出十文钱赏给他。
“谢谢姑娘!”
待小厮离去,春水关上门,回屋里翻开帖子,里面还夹着一封信。她先扫了一遍红贴上的内容,新郎是县城的一位富商之子,叫苏名意,婚期定在四月十四。
打开信,上面写着崔芙霜邀请她做“送喜娘子”,和现代的伴娘差不多,中间就是一些想念她的话,最后写明天想约她去镇上挑首饰,如果她有空就晌午来,一起吃个饭再出去逛。
春水笑着折好信,和红帖一起放进柜子里。
她才来这里一年,竟然要参加第三次婚席了,想想都觉得神奇。
第二日,春水带上剩下的三千七百两去县城。
晌午来到县城的崔府,她和崔芙霜相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踏入她在县城的家。
这座崔府比大鹏镇的豪气多了,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院墙隔着院墙,林荫小径、山水庭院,雕花精良的亭台楼阁,错落有序的青檐白壁,无不彰显其中的华贵气派。
这里的侍从婢女也比镇上的更严谨肃穆,问话都是规矩不沾泥带水的回答,给春水整紧张了,不敢多问显得自己太蠢。
一边走一边垂眸好奇,崔府这么大,为何崔芙霜还要搬去镇上住?
春水见过崔芙霜她爹两次,很典型的富商,三五个月才回来一次,她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和离了,至今未有联系,也不知芙霜姐婚宴她会不会来。
弯弯绕绕好几圈,终于到崔芙霜的厢房。
崔芙霜刚换好衣服,正在给脸润肤,瞧见春水进来,眉眼含笑:“春水来了,快坐,给我上个漂亮的妆。”
春水扯了椅子坐她身侧,用粉扑给她上底妆。
眉毛画个水湾眉,弯度比柳叶眉低,略平整,但给人的感觉很温和恬然。
以橙色调最淡的扶光色上眼影,再在面中扫腮红,一点朱红抹于唇畔,面若朝阳,春光明媚。
春水搁了笔刷,拿起铜镜照映她的脸:“姐姐你看,可还满意?”
崔芙霜连连点头,“妹妹手法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是姐姐天生丽质,我不过是将韵味画出来而已。”
“就你嘴甜!”崔芙霜弯着唇,伸手捏捏她的脸颊,转头对青莲道,“青莲,钱袋戴好没,我们出去了。”
青莲忙上前道:“都妥当了,小姐。”
“行,那走吧。”崔芙霜拉着春水出门。
两人走出崔府,在大门坐上马车,春水疑惑道:“怎么没见崔汐姐姐一起?”
崔芙霜回:“她没空,在房里闷头苦读呢,三月份要考女院。”
“女院?那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入女院者可为朝廷任用,大都被派去协助各县县令办案,监察贪污**、赋税涨低等等,因此称她们为督辅官。”
春水点点头:“听起来挺像御史台的。”
“倒也不是,御史台没那么闲还要帮忙管一县的琐碎事务。督辅任职满五年可以升上县令,调派到各地。”
“这么说,女院还是官家设立的,和科举一样了?”
“可以这么说。”
春水啧啧两声,“没想到大楚还挺开明的。”
“全靠竹县令,没她也没女院。”崔芙霜一脸崇拜。
又是竹县令,难道她也是穿越前辈?春水对此人都要好奇死了,同时还带着几分钦佩。
一名女子在极度的礼教男权下,凭一己之力青史留名,整个临云县无不称奇。此人该是何等才华横溢,何等精明能干?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崔芙霜给春水科普了竹县令的生平伟绩。
春水越听心越澎湃,完全确定以及肯定——这位绝对是她的前辈,都是穿来的!
车夫“吁”一声,马车缓缓停稳,外面响起青莲的声音:“小姐,眠姑娘。翡玉楼到了。”
随着车门打开,青莲撩起帐帘,伸手扶着崔芙霜下车,随后转身接应春水。
踏入翡玉楼,内置装横华贵万千,各类珊瑚珠宝、翡翠玉钻映入眼帘。
还有美女店员一对一接待,接待她们的是一位名叫若珊的姑娘。
若珊找出符合二人气质的璎珞、耳坠、流苏金钗等等首饰,放上托盘端给她们挑选。
见崔芙霜捏着赤色珊瑚耳坠细细打量许久,露出微笑上前讲解:“姑娘好眼光,这对珊瑚珠从南海来的,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精心打磨后镶上纯金丝构边,雅致又不失贵气。”
“整个临云县就两对珊瑚坠,其中一对被一货商带走卖到北方了,您手里的就是最后一对。”
崔芙霜点点头,放到耳垂边比对,转头问春水:“怎么样,好看吗?”
春水端详一番,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凑近她附耳说:“适合你成亲时戴!”
“哎呀,你!”崔芙霜小脸腾地漫上一层红晕,羞恼地轻推春水,“正经点!”
春水当即正了脸色,无比认真地说:“真的好看,非常适合你。”
扭头问若珊:“这对坠子怎么卖?”
若珊回:“二百三十两一对。”
瞧见春水蹙眉,忙道:我没筐您,一般的珊瑚珠怎么也要二百两,这对成色上佳,又看姑娘面善合我眼缘,这才往低了给。”
春水偏头看了眼崔芙霜,见她点头正要喊青莲结账,春水摆手制止:“我来付吧,这对珊瑚坠,还有红玉金珠璎珞、凤蝶銮金簪、青玉镯一起多少?”
“回姑娘,一起六百七十两。”
春水抢先一步交钱,朝崔芙霜俏皮地眨眨眼:“姐姐以前帮我这么多,这些就是我送你的添妆礼啦,别嫌弃!”
崔芙霜嗔她:“瞎说啥呢,我怎么可能嫌弃。”
买完首饰,又逛到成衣铺买两套衣裳,才去牙行看铺子。
接待她们的还是上次的田牙人,欢欢喜喜拉二人入座,殷勤奉茶:“眠姑娘这次想看什么?铺子还是宅子?”
“都看。”春水抿一口茶,嗓子清润许多,“有没有上下两层楼都宽敞的铺子?最好本来就有隔间的。”
“有!怎么没有,”田牙人拿出册子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道,“就这家,前头做茶楼的,隔间多,地方宽敞。”
春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纸面上画着那间茶楼的格局。一楼为正常布局,墙面都打了窗,能观景饮茶;二楼全是隔间,只留一条走廊,四周都是隔间,尽头是一方小小的赏风观景台。
“田婶子,能否带我去看看这铺子?”
“能啊,走走,我带你们去看看。”田婶子当即揽着二人出去。
到实地一看,春水满意更甚,一楼还带一个后院,有茅厕澡房和三间屋子,册子上没画出来。
春水环顾四周,目光落回田婶子脸上:“这铺子开价多少?”
田婶子伸手比了两个数:“一千八。”
春水脸刷地拉下来,冷冷睨她一眼。田婶子见状露出一副为难之色:“实话跟你说吧眠姑娘,卖家给的底价是一千六,你每次来牙行都找我,也给我拉了不少生意,就看这情分上我给你最底价,我赚个人情费,成不成?”
春水摇摇头,长叹一声,略带失望道:“本来还说您做牙人这多年,价格上定不会蒙骗我,没想到……我本来还想再买一座宅子,算了。”
“芙霜姐姐,咱们走吧,另寻一家。”说着挽上崔芙霜的胳膊抬脚要走。
“哎哎哎,”田婶子忙上前拉住春水,“眠姑娘,是婶子错了!婶子给你跪下道歉成不,别这样。”
“这样,婶子带你看看宅子,若是有满意的宅子铺子一起买我都给最底价!”
春水微显动摇,田婶子一瞧便知有戏,也不管同不同意,直接拽两人去街上看宅邸。
看了三座宅邸,春水最喜欢离长月街最近的那座。苏派建筑风格,二进院子,内置小园林,亭台水榭,一步一景。
问了价,田牙人给的是二千六两。
春水双手抱胸,斜斜给她一个眼神自己品。
“哎哟姑奶奶,两千六真的是最低的了,再低我就得自掏腰包卖你了。”
见春水无所动容,她哀叹一声:“那你给个价吧,若不是怕得罪你,我都不想接这活了。”
春水弯弯唇:“和那间铺子一起抹个零头三千九。”
“不成!你这是要我老命呀,咋能这么砍,最少四千一!”
“我一会还想在你这挑几个人回去,你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
田牙人眼珠子一转,心中盘算起来,神情逐渐松懈。
再看春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咬咬牙道:“最低四千,你不要我也不卖了,已经赔够多的本了!”
“行。”春水点头,“你得等我一会,我去钱庄领钱。”
“哎好好好,我在牙行等你!”田牙人笑得脸上堆满褶。
春水带崔芙霜去钱庄领了二千银两出来,到牙行签下两张契书。
春水收好自己的那份契书,对田牙人道:“给我挑四个干活麻利的丫头来,嗯……若是厨艺出色的也一起带过来。”
“哎,我马上去!你坐这等着。”
田牙人步履生风奔向后院。
没一会带来六个姑娘,站成一排让春水挑。
她拍拍最左边的两个,“眠姑娘,她俩是所有丫头里厨艺最好的。”
春水上下打量二人,问:“你们都会做什么菜?”
左一姑娘先答:“回姑娘,我擅长做家常小炒,南北方的都会。”
左二姑娘等她答完才说:“我擅长做甜食糕点,最拿手的是龙井酥。”
春水点点头,再扫一遍剩下四个丫头,看着都挺伶俐乖巧,递给田牙人一个眼神,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田牙人立即扬起笑:“厨艺好的两个十两,剩下的都是五两。”
“田牙人,我真要骂你了……”
“八两和四两!”田牙人老实了,一拍嘴巴,弱弱地说,“干习惯了就喜欢瞎报价,眠姑娘别和我这老妇计较。”
春水高傲地仰起下巴,“行,就八两和四两,我都带回去。”
六个姑娘神情明显激动起来,碍于新主子和田牙人都在不敢放肆,只得悄悄捏紧指肉,强压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