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野火 第6章 第 6 章

话一出口，全桌人都愣了下。

陆昇不痒不痛地指责:“晚晚你不要这么不懂事，别闹脾气，听爸爸的话，岑霜姐姐怎么说也是你林秀阿姨的侄女，你不跟她一起去学校，人家总不能自己去吧。”

陆晚晚筷子一丢:“我不管，爸爸你别偏心，反正我只和哥哥坐一辆车，你要么重新为土……为岑霜找一个司机，要么，她就自己去学校。”

林秀低头喝粥，陆昇想了想，还是决定妥协，毕竟自己女儿最重要，况且要是不顺着这小祖宗，改天她又跑她爷爷奶奶那儿告状去，陆昇就又要被叫回老宅听训了。

思及此，他好声好气地道，“行行行，爸爸听你的，那就今天，就今天一天，让岑霜跟你一块儿去学校，明天我重新派个司机过来，这总行了吧。”

陆晚晚抱着双臂，神情傲慢:“不行，我说了，不跟她一起，明天是明天的事，今天她自己想办法去学校。”

陆昇有些为难，看向林秀，林秀注意到他的目光，慢慢放下手中的白瓷勺，双手撑在餐桌上，脸上露出调解的笑，“没事，晚晚和斯白先去学校，一会儿我送岑霜过去。”

她不紧不慢的，陆晚晚站起身冷哼了声，嘴里小声念叨了句:“不要脸。”

林秀的笑僵在脸上，陆昇转头去安慰她，顺便假意训斥陆晚晚:“你女孩子怎么说话的？”

陆晚晚当然不怕陆昇，闻言只翻了个轻蔑的白眼。

两人离开时，陆斯白看了眼一旁不出声的岑霜，似是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陆晚晚走在前面，不耐烦地回头喊他:“哥哥你快点，等什么啊。”

陆斯白收回视线，弯腰勾过自己的书包，转身出了门。

这边林秀开始哭，闹情绪，说自己嫁给陆昇委屈，两个孩子不听话，还总骂她。

陆昇心疼的跟什么似的，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慰道:“这两孩子就这样，晚晚心里压不住事，说话不忌口，我下回说说她，我看斯白挺好，一直都没说你什么，好了好了，别生气了。”

林秀还在不停抽泣。

岑霜看了眼时间，快迟到了，而这边两人还在含情脉脉，她抿了抿唇，沉默地背起书包，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看来今天是非迟到不可了。

出了门，看着前面的路，岑霜才意识到一个很大的问题，她之前两次都是跟着坐车去的学校，完全不记得司机怎么走，她站在原地，回头又望了眼陆家别墅，别墅门外安静如许，岑霜眼睫微垂，神情有些沮丧。

送陆晚晚的车子早已驶出庭院，岑霜双手紧紧抓住书包两边的肩带，低着头，认命一般往前挪动着步子。

昨夜一场大雨，今早天晴，地上竟不见丝毫痕迹，看不出一点下过暴雨的样子，只太阳出来，空气里便留了些轻微的闷热感。

岑霜闷声往前走，忽然面前出现一双笔直的腿，她没留神，差点直接撞了上去，堪堪稳住脚步，顺着长腿往上，是黑色的休闲服，拉链规矩地落在颈下，再往上，是微凸的喉结，以及冷□□致的五官。

是陆亭舟。

岑霜刹那间心脏突然漏跳半拍，呆呆地后退半步，惊讶地看他许久。

男人双手闲散地插在口袋里，唇边始终勾着笑，“岑霜，你这样慢悠悠去学校可不行，要迟到的。”

他明明知道，也看得出来她目前的处境，偏还要这样说出来。

岑霜忽然朝他弯弯眼睛，用一种特别温软的语气开口:“陆哥哥……”

“既然非迟到不可，那哥哥你可不可以带我认一遍路，这样我以后记得路，就不会在上学路上耽搁时间了。”

树叶晃动，空气里花香过境，宽阔的道路旁，巨大林木下，有光从叶隙间洒落，地上落下一地碎星，陆亭舟微愣，桃花眼里浮起好看的笑意，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存着些许逗弄心思，说:“岑霜现在学会使唤哥哥了，不错，有进步。”

他声音实在温和，似乎他所有的好脾气都用在了这里，除外婆外，面前这个男人是这个世界上第二个对她最好最好的人了。

可能之前受过的冷嘲热讽太多，真笑假笑一眼就能看出来，陆亭舟笑起来的那一刻，岑霜真恨不得时间就此定格在这里，或者，或者，她要是再早生几年就好了。

去学校的路不远，过了别墅区，下面有现成的公交站台，521路车，直接到北外附中正门口停。

六点那一趟已经过了，岑霜只能老老实实地等下一趟，下一趟来期未定，公交站台做了遮阳棚，两人并排站在遮阳棚下，岑霜侧眼偷看陆亭舟。

男人神色很淡，目光游离在过往的车辆中，日光从斜上方落下来，在他头顶凝成一层光晕，路面上车水马龙，岑霜什么都看不见，眼里只容得下她身旁的这个男人。

“哥哥，你说人会一直这样苦下去吗？”

陆亭舟随口问:“怎么会这么问？”

岑霜摇摇头，低头看着脚尖，说:“就是觉得人一生太长了，要是生活里只有苦，那得多难熬啊。”

陆亭舟微愣，侧头看向女孩，女孩手指抓着书包的两边肩带，低着头，规矩老实，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心里闷闷的，有些心疼这个女孩。

从偏远乡镇一下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没人对她释放过善意，她小心翼翼，惶恐度日，眼里始终藏着卑怯与懦弱。

想至此，陆亭舟微微叹口气，一只手在女孩头顶轻轻压了下，用放松的语气道:“小丫头，想太多。”他往周围看了看，说，“你在这儿等哥哥一下，哥哥马上回来。”

岑霜低低嗯了声，乖乖站在原地没动。

不多时，陆亭舟回来，手里抓了一大把糖，他站在她面前，逆着光，唇角勾着，低下头温和对她道，“来，给你。”

岑霜“啊”了声，楞楞的看着他。

陆亭舟拉过她的手，将手里的一大把糖果轻轻放在她掌心，岑霜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下:“哥哥，这…”

陆亭舟剥开一颗糖递到岑霜嘴边，:“尝一颗，试试怎么样。”

他手指细长，皙白如玉，岑霜眼睫颤了颤，正要开口说我自己来吧，然而下一秒，她张嘴的瞬间，一颗糖果顺势被他塞了进来。

他动作轻柔，似是料想到岑霜要说什么。

“怎么样？”

甜。

水果味的糖，外面包装精致，陆亭舟剥的这颗应该是橙子味，微酸，甜味占大头，岑霜感觉眼睛有点不舒服，忽然转过头去揉了揉眼睛。

“很甜，谢谢哥哥。”

陆亭舟笑，揉了揉她头发，说:“要是再觉得苦，就吃点甜的东西，再不济，你还有哥哥呢，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可以和哥哥说，知道吗？”

岑霜红了眼睛，怕被陆亭舟看见笑话她，索性就低着头不看他，“知道了，谢谢哥哥。”

两人没再说话，等了会儿，521姗姗来迟。

“哥哥，521。”

“车子直接到校门口，不用我再一起去跟老师求情吧？”

岑霜忙摆手，“不用，我成绩好，老师不会责怪我。”

开车的司机是个中年大叔，见岑霜还磨蹭着，便开口催促:“快上车，我开快一点，说不定还能赶上。”

岑霜抬脚往前迈出一步，又停住，转身从口袋里摸了一颗糖出来，对陆亭舟道:“哥哥你也尝一尝，很甜，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也会努力的，不会再这样消极了，谢谢你。”

陆亭舟接过那颗糖，等公交车走远，他转身回去，路上剥了那颗糖，甜中带酸，清新的橙子味，他唇角微微翘起。

早饭等了许久不见儿子回来，宋女士开口数落陆先生，“儿子早饭没吃，又走了，老陆你看看，你儿子今年二十七岁，女朋友女朋友没着落，家家也不回，非要自己一个人住，住得离我们远远的，我们念叨不了他，他心里才舒坦。”

老陆坐在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拿了份财经杂志挡住脸，假装看杂志听不见念叨。

宋女士拿起鸡毛掸子，指着老陆道:“我不管，你今年必须给儿子安排一个女朋友过来让我看看，我们俩都五十岁的人了，还要操心儿子的性取向是不是有问题。”

说到这儿，宋女士话音一顿，凑近老陆小声道，“儿子不会真喜欢男人吧？”

老陆呛了一下，“停停停……你看你，成天瞎想，亭舟心里有主意，那么大的人了，会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女朋友的事你也甭操心了，我们哪儿还操心的上，他要不愿意，你强按头也没用。”

宋女士鸡毛掸子一扔:“我不管，我就想抱孙子孙女。”

陆亭舟进门，听见里头声音，索性没打扰，倚着墙光明正大偷听，老陆和宋女士两人说的太过认真，愣是没发现儿子进了门。

眼见话题越走越偏，甚至还把他往后的女朋友和孩子全都安排的明明白白，陆亭舟听不下去了，故意弄出点动静，宋女士这才抬头看过来，一看儿子这副悠闲的表情，就知道他什么都听见了，索性，她也就趁热打铁，问:“来的正好，都听见了吧，我和你爸现在就一个愿望，这一个愿望你要帮我们实现了，爸爸妈妈就不叨叨你了，行不行儿子？”

陆亭舟漂亮的眉微微挑起，似笑非笑，“哦，说说看。”

宋女士见有希望，立刻开口:“也不难，带个女朋友回来。”

陆亭舟回答的毫不犹豫:“不可能。”

宋女士很卑微:“……儿子，你真的不再想想吗？”

陆亭舟闭眼想了想，似乎在认真思考，半晌，他睁开眼，眸中含笑:“想了下，觉得你们的提议也不是不行，不过实现愿望这事，得等。”

宋女士追问:“等多久。”

陆亭舟慢悠悠道:“不长，大概两三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