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
从高处看去,北燕王宫里已经点了重重灯火,宫人们提着几盏四角宫灯从大殿前匆匆走过,不作停留。
“公子去了何处?你们为什么不跟着他?”
女帝慕容安此时站在前朝皇帝的寝殿里,面色清寒的扫视着殿中伺候的宫人。
“回陛下,公子去了月华台,说是去赏月。”那宫人顿了一下,“公子向来不喜我们跟着。"
自从慕容安登基以后便下令宫中只可称前朝皇帝夏侯瑾轩为公子,还特意赐居熙和宫,任谁都看得出女帝对这个前朝皇帝不一般。
“瑾轩……”
女帝慕容安思忖了半天,觉得心中不安,想着得去月华台看看。
月华台上,前朝皇帝夏侯瑾轩半倚着桌案,拎了壶温酒。
他时不时的抬起手,抿一口,任凭弥漫着醉香的佳酿顺着脖颈流下,浸湿了华袍。
有时他微微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清冷的脸上浮现出自嘲,“夏侯瑾轩,你看看,除了狼狈,你现在还剩些什么……”说着他又猛灌了几口酒。
女帝慕容安只是远远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安慰夏侯瑾轩的话,是她利用了他的感情去覆灭了他的王朝,到底如何化解他心中的结女帝慕容安也不知道。
女帝慕容安慢慢走近:“瑾轩。”
前朝皇帝夏侯瑾轩扔下酒壶,站起身来,他不敢靠近,只是在原地站着,这个方向看不到慕容安,“安儿……”
底下伺候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喘,公然唤出女帝的名字,他们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多看多言。
好在慕容安没有怪罪。
"瑾轩可是想起了往事?"
"你上来,看看这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属于我的,我的那盏还在过去的王宫中飘荡。"
女帝慕容安心知他难过,却没什么法子让他开心起来,只能顺着他。
她屏退了宫人独自登上月华台,顺着前朝皇帝夏侯瑾轩的目光看去,哪里有什么万家灯火,只有四方的城墙。
“瑾轩,别怪朕,是你的父王做的太绝了,国仇家恨,寡人不得不报。”
“是啊,我父王灭了你的母国,你自然要讨回来的。”
“你醉了。”
“我没醉,我还记得当年你女扮男装来到东宫……”
借着酒劲,前朝皇帝夏侯瑾轩开始回忆起了往昔。
“那个时候的你纤弱的身形却透着一股坚韧,虽是女子胸襟却比男子还要开阔我情不自禁的被你吸引将你带在身边。后来我继位大统你也成了侍郎,因为你的能力与才学皆是出众,我力排众议破格提升你为女首辅。”
“本来以为我和你能一辈子举案齐眉,共创盛世,可你却发动了政变……”
女帝慕容安心痛万分,将前朝皇帝夏侯瑾轩用力圈在怀里,“瑾轩,不要难过,你还有寡人,寡人会陪你一辈子。”
"我想家了……"
"瑾轩,北燕就是你的国,熙和宫就是你的的家。”
慕容安轻轻的拍着夏侯瑾轩的脊背,"瑾轩,从前你从来都不会哭的。"
那一夜,前朝皇帝夏侯瑾轩睡得极不安稳,女帝慕容安始终环着他的腰,试图给他一丝飘渺的安慰。
……
前朝皇帝夏侯瑾轩住在宫里己经一年,外面传成什么样子女帝慕容安不是不知晓,朝中的大臣们三番五次联名上奏,要求慕容安将前朝皇帝送出宫,移至别府之中。
但慕容安能隐忍多年一朝夺位,又岂是轻易妥协之人。
……
不知怎的,今年北燕的冬天出奇的寒冷,民间渐渐有传言是宫中的妖孽所致,朝中的大臣也开始向女帝慕容安施压,要求将前朝皇帝驱逐出宫。
北辰殿中,君臣似乎闹的不是很愉快,
“陛下还是早做决断,自古以来便没有如此对待前朝废帝的先例啊。”
“寡人早说过,夏侯瑾轩不是废帝。”
对于民间的传闻和朝中的压力女帝慕容安不是不知道,她也明白确实不该如此做,可她只想多留夏侯瑾轩在身边罢了。
“你们的心思寡人知道了,可你们也要明白寡人才是这北燕的王,是寡人许了你们的荣华。”
女帝慕容安随手将桌案上奏折的扔到了殿中,那奏折上的桩桩件件都是在场的朝臣结党营私,散播谣言的罪证。
“你们搞得小动作寡人都很清楚,其实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小事,何必为了这些伤了咱们君臣的和气呢?”
“陛下说的是……”
面对这些罪证朝臣们噤若寒蝉,女帝的雷霆手段他们都见识过的,政变之后这座王宫里的杀戮持续了整整七日,除了废帝子书,前朝后宫凡是和废帝子书父王有瓜葛的一律斩杀殆尽。
淋漓的鲜血染红了青石台阶,恢弘的宫门高傲的俯视着一次又一次的朝代更迭,没有人听见百姓的叹息。
“你们一直催寡人广纳后宫,寡人早都拟好了旨意,封夏侯公子为后,如何啊?”
虽然是问句,可在场的朝臣无不感受到了女帝的威压,为了一个废帝和女帝作对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左右是个掀不起风浪的后宫之人了,便随女帝的心意而去吧。
“臣等悉听陛下的旨意。”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女帝慕容安也不再为难这群朝臣顺手赏了些东西便让他们退下了。
暮色四合,北燕王宫里早早便掌了数盏宫灯,远远望去,如同雪夜中的几颗星辰,寂寥又清远。
女帝慕容安从北辰殿一出来,就急匆匆的赶往熙和宫,后面跟着的宮人来不及为她撑伞。
熙和宫中早早的就修葺了地龙,内室里的暖炉整日烧着,但在床上躺着的夏侯瑾轩却依旧觉得冷,彻骨的寒冷将他拉入了噩梦,其实无非就是些陈年旧事,但却魇了他,不得挣脱。
女帝慕容安解了厚重的大擎,围在暖炉边去了身上的寒气,才掀开重重的帷幔进入内室。
炭火烧得极旺,寻常人待的久了都要流一层薄薄的汗,女帝慕容安亲自拿了一柄扇子慢慢地扇着,怕惊扰了床上的人。
“如何了?”女帝慕容安小声点询问着伺候的宫人。
"回陛下,今日公子什么也没吃,喝药的时候又全吐了出来。陛下先前让太医新配的药,公子更是一口未动,说实在是苦得厉害。”
"哪里是药苦,分明是心苦,你们都下去吧。”女帝慕容安屏退了宫中伺候的宮人。
“是。”
女帝慕容安竖眉注视着在床榻上昏睡的人,面无血色,长睫微额,躺在柔软的被褥中,脆弱的像一捧琉璃,往日凛冽的眉眼只剩下一片温软。
“瑾轩,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明年开春就封你为后。”她坐在床边,轻轻的描摹过夏侯瑾轩的眉眼:“你可高兴?”
“陛下还想着我这个废帝做什么。”
榻上的人悠悠转醒,也不去看女帝慕容安只是盯着床顶的帷幔发呆。
“瑾轩又说气话。”
……
时间过的飞快,冬日的冰雪已经消融,新年伊始,万象更新。
在北燕的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的日子里,上至大臣下至宮人都在为封后的事情忙碌。
夏侯瑾轩经过太医院的调养身体也是好了很多,女帝慕容安龙心大悦,好好的赏赐了一番。
“瑾轩,明日礼部就会把吉服送到,是你最爱的兰花样式。”忙完了朝政,女帝慕容安带着夏侯瑾轩来到一处凉亭中闲坐。
“都好。”对于这次封后,夏侯瑾轩没有抗拒也没有多欢喜,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态度。
“以后这北燕就是你我二人共治。”
受了点冷落女帝慕容安也不气恼,自顾自的替夏侯瑾轩批上了披风,落在宫人的眼里当真是一片情深似海。
夏侯瑾轩抬手拂开了女帝慕容安的手自己拢了拢披风,对她终于有了活人的反应: “权柄下移,陛下当真舍得?”
“自然。”
“陛下,我累了,您请便吧。”
又是一次不欢而散,一直伺候的宫人叹了口气,陛下一片情深,公子真的无动于衷吗?
可帝王心思又有谁能看得清呢?
……
是夜,北辰殿里灯火通明,女帝慕容安的手上拿着一封密信,底下跪着的暗探正向她汇报。
“你们做的很好,寡人一直都知道,他不会坐以待毙受这样大的屈辱的。”
“陛下圣明,一个前朝的废帝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这才是寡人认识的他啊。”
女帝慕容安深深的叹了口气,夏侯瑾轩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这样也好,是时候作个了断了。
“切不可打草惊蛇,寡人要好好的接受这一份大礼。”女帝慕容安默默的将密信烧掉,火苗摇曳明灭间映衬着她冰冷的眼眸。
“陛下,公子请您去用晚膳。”
殿外宮人的声音响起,刚才还冰雪面容的女帝慕容安又是一派的明眸善睐。
“你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话音刚落那密探倏的隐于黑暗中,了无痕迹。
“寡人知道了。”
子书,或许这是你我二人最后的温情了。
熙和宫内,夏侯瑾轩少有的穿着一套淡紫色的长袍,腰间的玉带更衬得他长身玉立,风采卓然,女帝慕容安一进到内室,恍惚间似是看到了多年前风华正茂的‘牡丹太子’
“瑾轩,今日备了什么吃食啊。”女帝上官熙拉过夏侯瑾轩的手,言笑晏晏。
“是汤圆。”
女帝慕容安不由得一怔,汤圆,原来他还记得。
那是慕容安的母国被灭的第一年,作为一个亡国的公主,慕容安每日都在痛苦中挣扎,国仇家恨压在她单薄的背上。
可亡国之人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
夏侯瑾轩的父王将她罚入掖庭为奴,身体上的摧残慕容安尚能忍受,可心理上却不能,胜利者还要她每天在正午时分瞻仰他们的功绩——那些被斩杀的皇室的头颅。
“父王,母后,儿臣定会报仇雪恨。”
这样屈辱的日子慕容安过了很久,久到已经忘了年月。
时年冬至日,慕容安依旧跪在宫门前瞻仰夏侯瑾轩父王的功绩。
天寒地冻,她的身上却只有一件单衣,过往的宮人也都用鄙夷不屑的眼神打量着她。
是啊,亡国之人在他们眼里连蝼蚁都不如。
慕容安的心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再加上跪的太久,她倒在了这片冰雪琉璃之中。
恍惚间,慕容安看见台阶上有人朝着自己走来,如果她没记错,那应该是‘牡丹太子’——夏侯瑾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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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