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神说:“时间可以逆转,生命的轨迹会逆向运行。”
少女颤颤微微地伸出双手,圆润的掌心,短胖的手指,白白嫩嫩似新出的藕芽,她冷吸一口气,翻来覆去地仔细端详,最后确定那是一双婴孩的手,也是自己的手。
荧猛然睁开双眼,惊觉自己竟然坐着睡着了。面前是客栈房间里的原木四角方桌,上面陈放着的是残局未了的棋盘,而那名唤作魈的少年,则坐在对面蹙眉看着她,脸上写满了无言以对。
荧拉拢着不合尺寸的衣袖,隔着衣布搓搓脸颊,自嘲道:“这修身养性的事情,果然不适合我。”
魈没理她,默默地拾起地上掉落的棋子,放回面前的棋盒。他从没想过有人会在落棋途中睡着,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你若觉得无聊,倒也不必勉强自己。”
荧点点头,很爽快地接受了他的建议。
魈:“……”
待魈离开后,荧从椅子上站起来,窗外是春意盎然的风景,一如几日之前的璃月街巷,纷纷扰扰迷人心窍。
她走到窗前,想着那晚发生的事,眼神渐渐冰凉。
魈说受人所托照看自己,说是照看,实则监视,荧只要一离开房间,那名少年就会立即出现,两人过了几招,荧确定自己打不过他,于是被变相地软禁在了望舒客栈里。
而这一切都与钟离有关。
钟离,往生堂请来的客卿,擅长“送别”一道。往生堂做的是死人的买卖,倒也不见得只接凡人的生意,公子找上他,怕是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看来请仙典仪上是真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荧低头从怀里掏出一只迷你玩偶,这是离开蒙德时安柏送的临别礼物,说是遇到危险时可以拿来急用,荧没事研究了一下,发现跟兔兔伯爵的功能有些相似,说不定今晚能派上用场。
很快,日落月升,望舒客栈褪去了白日里的喧嚣,沉浸在温柔的烛火之中,在这旷野之地显得十分祥和静谧。
荧从房间里面出来,手里紧紧攥着玩偶,目光扫视周围,果不其然,魈就立在几米之外的楼梯入口,一副神佛皆挡的模样,看到荧从房间里出来,便立即朝她走了过来。
“真是够敬业的。”荧小声吐槽。
而魈走到她跟前,问:“有事?”
荧笑吟吟地看着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身高竟不及对方肩膀,不禁满腹疑惑,她有那么矮吗?
“没什么事。”荧伸出爪子自作熟稔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几下,对方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眼里泛着丝丝戒备。
“上次在璃月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了,”她踮起脚尖,尽可能地往魈的耳朵边上凑, “你——长得真好看!”
魈:“……”
就在魈愣神的空隙,荧像一只跳脱的兔子般猛然蹿了出去,魈立即伸手,扯住少女的后衣襟往回一拉,却突然间周身烟雾四起,等到眼前重获清明,才发现自己手里抓着的竟是只玩偶。
“……”
魈冲到窗前,只见月光底下的少女正朝着璃月港的方向撒足狂奔,他目光一凛,越窗而出,直直追了上去。
荧扯着裙摆跌跌撞撞地跑着,这误事的装束,都是钟离那家伙造的孽,她边跑边骂,不时回头看看后面的情况。她看见客栈楼上有道人影跃了下来,速度之快,像一阵风向她袭来,眼看就要追了上来,荧心中暗叫不好,脚下步子越发紧张起来。
突然,渐渐逼近的人影被另一道身影阻截,剑光凌厉,隐隐闪烁着金色的光,荧心底闪过讶异,却也来不及思考,她拼命向前奔跑,直到身后的缠斗声越来越远消失不见。
※9※
站在城楼一隅,荧总觉得璃月港的气氛似乎变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几日前还人来人往海灯漂浮的码头,如今悄若玄霄,海风穿过大小街巷,悬挂在屋檐底下的灯笼忽明忽暗,在这空荡荡的街头显得有些萧条。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通缉令,上面的画像是一名金发褐眸少年,那面容与她何其相似,只是年龄略长,眉宇间透着少年特有的英气。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荧抿嘴一笑,眼底浮动着冷意,头也不回地道:“我就知道,来这里定能找到先生。”
少女略显宽大的衣裙灌满了海风,像只准备展翅而飞的海鸟,她收起手上的通缉令,转身看向来人,倾长的身影笼罩在她面前,隐隐透着一股压迫之感。
“几日不见,竟变得如此生分了吗?”钟离的声音带着笑意,低柔暗沉,温雅如玉。
荧仰着头,笑得眉眼弯弯:“先生对我不也诸多提防,不然也不会让我签下那份契约。”
“哦?”
“那天晚上,真的好疼,先生还真是下得去手。”
荧也不打算跟他虚与委蛇,直截了当地挑明:“我一直在想,往生堂里都是生意人,我一个一无所有的流浪旅人,何以能够搭上你们这艘船?”
她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尔后又故作恍然道:“一定是我身上有你们需要的东西吧?”
荧想起那天晚上听到的怒吼,将手里的通缉令缓缓展开,看着上面画像说:“请仙典仪上刺杀岩神的人,是哥哥,而这段时间千岩军一直在找的人也是他,你让我随你行动,是为了方便监视,也好作为用来牵制哥哥的一枚棋子,一份筹码。”
“我说的对吗?岩神,摩拉克斯。”
荧仰头看向钟离,而对方则沉默着,脸上的表情隐藏在夜色中无法看清。
荧撇撇嘴,这几天她在望舒客栈想了很多,比如公子突然找上她的目的,他估计以为岩神已经死了,往生堂除了送凡人上路,也有送别神明的业务,而其中的佼佼者自然就是钟离。
联想到愚人众在蒙德城的所作所为,公子的目的不言而喻,他想要的是神之心,一种象征神明力量与权柄的宝贵之物,至于岩神是死是活其实根本不重要。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目的相同,拿来利用一下倒也说得过去。
荧最终想要的是寻找哥哥的踪迹,他们分开得太久了,虽然岩神骗了她,而哥哥的事情也还是一头雾水,但她也算得到了一点线索,这桩买卖倒也不算亏。
只是…荧心里就是莫名地觉得不爽!在璃月城里陪玩了大半个月,到头来还被摆了一道。
荧愤愤地想着,抬头对钟离说:“哥哥的事我很抱歉,既然先生与我是敌人,那还是就此别过吧!”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却不想才刚跨一步,就被人从身后猛地拽住。
钟离拉着她,指节用力到荧的手臂泛疼,根本不似平日里的温文尔雅,他看着荧,声音里泛着起伏,“你不能走,我们有约定…”
“你忘了?”荧立即打断他,也不懂他在生气什么,一字一句地向他解释道:“契约只会在我见到岩神之前生效。”
她用力掰开钟离的手指,笑吟吟地对他说:“而且先生比谁都清楚,这份契约从一开始就不成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