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相遇 第37章 Chapter 37

这三年除了这些琐碎，其实也发生了很多大事。

经济下滑，很多企业破产，徐玲悦所在的公司其实就是苟延残喘。

陈飞和其他一些管理层日子也都不好过，但是手底下还有员工要养活，咬着牙也不能泄气。

今天公司很罕见的搞了个团建，年轻男女去KTV唱了一晚上的歌，后来陈飞又带着大家去奶茶店门口排队买这片区域刚开的港式丝袜奶茶。

这玩意儿有点苦，绿茶在塑料瓶子里面挂壁，里头还点缀着一些胖乎乎的珍珠，吸一口，复杂的苦涩被牛奶的甜蜜冲淡。

徐玲悦来公司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参加团建，之前也有，但那个时候陈飞可能有其他考量，从来也没有通知过她。

开始的时候确实有些不自在，陈飞找了一个做美工的小姑娘与她同行，一路上这女孩叽叽喳喳，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原本因为三年前谢雨桐那件事，还有胖子在火灾中对自己做的事情，她对公司很多人都有戒备心，即使她知道那些人不会主动伤害她，但是毕竟有那么两段并不愉快的前车之鉴，她有了心理阴影，日后做事说话无比谨慎，自然而然也没朋友。

不过她独来独往习惯了，朋友对她而言也是可有可无。

终于到了重点，陈飞对着大家说：

“大家也知道现在公司的情况很紧张，所以我们都在努力拉单子，我推荐小徐去录制南城电视台的真人秀节目，目前已经签了合同，正在筹备当中，预计下月就开始录制。”

他看了一眼徐玲悦，继续说：

“我知道之前公司里面也出了一些事情，之前我个人也有一些偏见，不过跟小徐一起工作这么久，我发现她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所以……”

陈飞没有继续往下说，适当留白才不会让他显得突兀，现在公司确实很难，大环境不好，AI冲击了行业，很多人被迫转行，匠人精神不再保留，大家都喜欢快速高效的产品，对于认真打磨的东西逐渐失去了兴趣。

声音工作耳朵经济尤为明显，公司也要吃饭，现在整体下滑，他也没办法。

手底下那么多员工要发工资，陈飞其实也很有压力。

“嗯嗯，我们懂，所以到时候我们自己也多多宣传宣传，玲悦姐你加油。”

说话的是今天晚上一直带着徐玲悦走路的小姑娘，女孩是东北人，叫李淑，很开朗。

大家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要支持徐玲悦上电视。

目前只是梳理了后续大纲，具体还会请哪些人上节目未定，而且是南城电视台这种老派媒体，会不会有关注度都是未知数。

陈飞和电视台的领导心里也有些打鼓，但是已经决定好了，也不能现在说放弃的话。

玩够了，天色渐晚，大家面上也都挂上了疲态，女孩子们大多数都住在城区，陈飞和另外几个开车的男同事挨个送她们回家。

最后陈飞开着车子送徐玲悦回小区，这么多回了，他还是不知道她具体住在小区里面的哪一栋，徐玲悦没说过，他也不好问，他只知道徐玲悦住在这里。

奶茶苦中带着甜，李淑说“今天她生理期，不能喝这玩意”，领走之前把奶茶塞给了徐玲悦，她只好提着两杯热饮上了陈飞的车。

等到了地方，她跟对方道谢，随后身影缓缓消失于陈飞视线。

其实陈飞如果想知道徐玲悦住在那间屋子，他只要悄悄跟着他就能获得答案，但是他不想这么做，陈飞不是这种人。

徐玲悦不想告诉别人，那肯定有她自己的理由。

他觉得这个女人是个谜，神秘，美丽，即使她有残疾，那也掩盖不了她身上的闪光。

以前自己为什么会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呢？陈飞不禁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记得那还是四年前，大学刚毕业的徐玲悦来参加公司的招聘面试，陈飞是中面的hr。

他其实不知道徐玲悦是用什么方法通过了一面和二面的，毕竟他当时很狭隘，觉得盲人根本无法胜任她所面试的工作。

面试的时候也是百般刁难，还是另一个同事看不下去了，说：“要不然给她实习一个月试试看呢？”

陈飞还是没有松口，只是让徐玲悦当场给他做一段拟音小样，这姑娘不卑不亢，从双肩包里掏出电脑直接就在陈飞面前进行工作。

陈飞说：“那如果我现在要一段没有版权顾虑的背景音乐作为场景渲染呢？”

徐玲悦想了想，说：

“时间太短了，我没时间去找资源，你给个命题吧，我自己哼唱。”

陈飞眼皮都没抬，随便说了几个词，徐玲悦果然又从包里面掏出一个便捷小麦克风，轻轻哼唱了一段旋律，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速跳跃，她写了一段符合陈飞刚才提出需求的场景渲染的背景音乐，虽然只是简单的旋律加上随意配的和弦，那也很厉害了，她前后都没超过十五分钟。

陈飞还想继续提问，一旁的同事看不下去了：

“陈总，我觉得她完全可以胜任拟音的工作。”

陈飞瞪了同事一眼，压了一口气，问：

“操作电脑真的没有问题吗？”

徐玲悦说：

“没问题，我甚至有计算机相关证件，要看吗？”

她说着就要去包里面掏，陈飞说：

“不用了。”

徐玲悦停下手里的动作，问：

“那贵司觉得我可以来上班吗？”

语气还是带上了一些赌气的，毕竟方才陈飞确实不算友好。

“徐小姐，您回去等邮件通知吧，通过与否我们都是会告知的。”

身旁的同事替他回答了，陈飞又瞪了他一眼。

徐玲悦“哦”了一声，悻悻然站起身，她还年轻，藏不住情绪，握住盲杖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

等她到了楼下，眼泪才悄悄掉落。

陈飞通过高层窗户的视野看见了她流泪的样子，是真实的眼泪，晶莹剔透，还泛着光泽。

那女孩穿着白衬衫，外搭小套装，西装裙裹住她完美的身形，长发高高扎起，原本该多么自信啊。

她也是为了面试精心打扮的，即使唇彩化的有些歪，即使西装实际上并不好看，穿在身上比实际年龄大了一圈，即使……

陈飞想不出来更多的词，只是觉得她流眼泪的样子过于好看。

可能是他内心里的恶魔在跳舞，可能是他就是喜欢把美好的东西踩在脚底。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人，比如史铁生，比如霍金，比如海伦凯勒。

但是这些人多多少少都会跟身残志坚这四个字挂钩，即使这种描述是别人赋予的，但也会始终跟随他们毕生，根本也不会有人在乎，嘿，你喜欢别人用身残志坚来形容你吗？

其实陈飞不想用这么俗气的四个字来形容徐玲悦，他觉得徐玲悦太复杂了，明明面试的时候坚韧的不得了，可是偷偷落泪的时候又那么惹人疼。

所以他悄悄下楼，看看这个女孩下一步会怎么走。

徐玲悦中途确实哭了一会，然后被大学同学打来的电话拉走了注意力，她们聊了一会，似乎那边问了她关于今天面试的事情，徐玲悦骂了一句洋文，然后说：

“算了，你怎么就确定她们不愿意接受我不是他们的损失呢？”

两个人又说了一些不相干的话题，随即徐玲悦收了线，开始打网约车。

司机是个新手，不知道这栋大厦到底怎么找，只是说自己在路口，让徐玲悦自己过来找他。

徐玲悦说“自己是盲人，找不到司机所描述的路口”，于是这辆车只能取消。

她挂了电话，嘴里又忍不住骂了一句洋文，不脏，但很干脆。

终于，她打的下一辆车找到了她所在的地方，只是她要跨过一个绿化带才能上车，司机过不来，因为没有车道。

徐玲悦说：

“师傅，我今天穿了一件深色套装，手里拿着盲杖，因为这一片区域我不熟悉，绿化带我也没跨过，所以麻烦您现在用语音指挥我过去可以吗？”

那边应了下来，于是徐玲悦跌跌撞撞走进了嶙峋的绿化带，摸索许久，终于上了车。

阳光洒在她乌黑微卷的长发上，手中的白色手杖也熠熠生辉起来，仿佛女王手中的权杖。

她坐在后排，侧颜被玻璃隔绝，像一张旧照片，带着潮湿的毛边。

天呐，她的嘴角居然还是挂着笑的，她恐怕已经忘记了自己面试的时候被hr刁难的事情吧？

所以，什么事情会打败你呢？

什么事情会让你措手不及，什么事情会让你泪眼汪汪？是不是所有的失败在你这里都会迅速翻篇？

凭什么？凭什么残缺的你如此豁达？

凭什么你看起来那么轻松，凭什么你看起来那么无所谓？

陈飞回去之后很快给徐玲悦发了offer，他也想有一个答案。

他想知道，到底什么能击垮她。

他想知道，无辜的太阳花，能不能被黑暗毁灭。

陈飞终于用这么多年的时间获得了答案，有东西能击垮徐玲悦，很多很多。

她走在路上，会有比常人多几倍的几率死亡，譬如摔跤，譬如车祸。

她在家里有比常人多几倍的几率死亡，譬如误操作厨房器具导致火灾，譬如误食药物。

徐玲悦那么脆弱，又那么坚强。

她矛盾的要死，又该死的迷人。

陈飞不想承认他已经爱上了她，但是他又说服不了自己的内心。

他的这种爱他自己都恶心，他又怎么会奢求徐玲悦给他回应呢？

陈飞的爱填平不了他之前所做的伤害，徐玲悦的伤疤会一直存在，只是她不是一个爱时不时舔舐伤口的小兽，她是一头敏捷的豹子，即使这只豹子眼睛不太好，但也无法掩盖她的聪慧。

他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间，他想：

如果一直默默地看着她成长，其实也还不错。

只是，他的思维突然被一个人打断，一个男人敲了敲他的车窗，陈飞狐疑的降下玻璃，看着那人：

“怎么了？”

只是他刚问完，就觉得眼前的人很熟悉，但具体哪里熟悉，陈飞也说不清楚，只觉得他肯定见过。

“你是什么人？”

男人冷冰冰的问道。

这话很莫名其妙，难道让陈飞给他来一段自我介绍吗。

似乎也觉察到自己问话的漏洞，他重新问了一遍：

“你和刚才的女人是什么关系？”

他指了指徐玲悦刚才走进去的大门，语气称不上友好。

陈飞摁灭烟头，也冷冷的回道：

“我没义务告诉你。”

周谨言看了看陈飞，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很明显，他想干架。

是的，刚才陈飞看着徐玲悦背影的那种眼神让他牙根痒痒，他说不清身体里莫名的怒意是究竟为何而来，但此时此刻他就是看陈飞不顺眼。

陈飞丢下一句“神经病”，升上车窗，一踩油门，疾驰而去。

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写得稍微有点慢，感谢小天使们的等待，你们的评论和喜欢是我最大的动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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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Chapter 37